“我只写这一本书,我要写我心里的东西。”
2017年4月,一篇《我是范雨素》在不到24小时里,突破10万+点击量,在微信朋友圈广泛流传。北漂育儿嫂范雨素成了“网红”,面对蜂拥而至的媒体、巨大的商机,她在出租屋里继续读书、写作。
三年过去,范雨素完成了长篇小说《久别重逢》。每年都有人问她,什么时候出版小说?她回答,还在修改,争取明年出版。“我只写这一本书,我要写我心里的东西。”范雨素说。
2023年1月,《久别重逢》由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范雨素与读者“久别重逢”了。
“范雨素,1973年生,湖北襄阳市东津镇打伙村人,目前在北京做家政工。”这是印在《久别重逢》里对作者的唯一一句介绍。
《久别重逢》是一部自传体长篇小说,小说女主角范菊人幼时受到楚地鬼神文化的深刻影响,对院中一棵老桑树产生了幻想,并为此踏上了一生的寻根寻魂之旅。“我写的是我家族的故事,是一个关于平等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故事。”范雨素说。
《我是范雨素》的走红,让很多人第一次知道皮村之所在。皮村位于北京五环外,本地人口只有两千多,但有三万多外来人口在此常住。范雨素就是其中之一。2014年,范雨素加入了几十位有文学兴趣的打工者一起组成的皮村文学小组。
2015年,范雨素就在创作《久别重逢》,她说,这是一本与自己的生命相关的书,她想把一生都写到这本书里。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研究员张慧瑜是皮村文学小组的指导老师,他记得,有个周六,文学小组下课后,范雨素带来一大摞稿子,密密麻麻的信纸上写满了大大的文字。和文学小组的大部分成员一样,范雨素不会使用电脑,文学小组的志愿者帮助她把手写稿整理成了电子版。
在张慧瑜看来,《久别重逢》是一本“难以定义”的书,里面有汉水、有项羽,还有科学术语,它是一个女性离家出走的故事,也是一部关于故乡、故土的寻根小说,还是一部生命轮回之书。
范雨素说,小学课文中,她记得最清楚的是《捞月亮》。到现在,仍然记得课文里的插图和课文里的最后两段话:小猴子伸手去捞月亮,手刚碰到水面,月亮不见了。老猴子一抬头,看见月亮还在天上,他喘着气,说:“不用捞啦!月亮好好地挂在天上呢!”
对范雨素来说,写小说也如同“捞月亮”。在《久别重逢》后记里,她写道:文学是悲剧之美,是水中月、镜中花,是张继的夜半钟声,是刘长卿的杳杳钟声,是寺庙里的阵阵木鱼声。“我二十岁来到北京,在北京的鬼市摆摊,在东三环的一条马路上听到了各种各样诡异的、奇特的故事。我总觉得这些故事就是水中的投影,每一个人讲述一遍,就是影子被扔了一颗石子,故事显得神秘、模糊。我想把听到的故事串联在一起,如童年时做作业,把几个词连成一句话,或者是把几句话连成一段话,用连线的方式做题。我不知道如何把我听到的故事串联在一起,觉得用‘我’开头会让听故事的人更易产生信任,只有这样讲,别人才不会离开书场,才有人听。”
去年出版的《劳动者的星辰》是皮村文学小组成员的作品集,封面上有范雨素的一句话,“写作就是为了大声说:我存在!”
《久别重逢》收录长文《我是范雨素》、小说《久别重逢》及11首诗歌、7篇随笔、4篇采访。张慧瑜感慨,读完这本书,他才意识到《我是范雨素》是《久别重逢》的压缩版,《久别重逢》把《我是范雨素》放在一个更宏大、更历史的视野中来呈现。《久别重逢》依然是“我”的精神自传,追问“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到哪里去等问题,而小说中的“我”是一个自信、自主的女性。
除了《久别重逢》,这些年,范雨素写的东西不多。她花更多时间看书,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爱好。她说,“一本书读完可能很快就忘干净了,好比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是竹篮经过一次次水的洗礼,会一次比一次干净。一个人每天看书,可能记不住什么,但是在潜意识里会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在《久别重逢》里,也能看到阅读对范雨素的影响。她的语言风格诗意、简洁、明亮,这种风格来自古典诗词的浸润和大量文学阅读的滋养。同时,在简约的文风中时常带着令人出人意料的反转,那是来自现实生活的厚度。
“《久别重逢》分为两个世界,一面讲述了女主角范菊人在故乡成长与在北京漂泊的艰辛故事,同时又有奇幻世界的部分,楚地鬼神文化让范菊人经常陷入幻想,让她获得平等与自尊。”华东师范大学副教授、评论家项静也把《久别重逢》视作一部难以简单定义的小说,其特殊的风格和表达方式,为观察和理解一代劳动者的精神世界提供了新的文本和资料。
“我穿着一件用廉价料子做的隐身衣,但当我觉得能提笔写文章而且还能发表的时候,我对自己有了自信。原来我并不是一个那么差的人。”范雨素说。
(编辑:李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