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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洁:我们这个时代肝肠寸断的表情

2022-02-11 08:34:31来源:北京青年报     作者:张越 

   
2022年1月21日,著名作家张洁在美国因病逝世,享年84岁。

  



  2022年1月21日,著名作家张洁在美国因病逝世,享年84岁。


  张洁是中国新时期文学的重要代表性作家,是国务院授予的有特殊贡献作家。她是我国第一位获得长篇、中篇、短篇小说三项国家奖的作家,也是唯一两度获茅盾文学奖的作家。张洁写作的《沉重的翅膀》《无字》《爱,是不能忘记的》《祖母绿》《从森林里来的孩子》等作品深受读者喜爱。部分作品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并获意大利骑士勋章及德国、奥地利、荷兰等多国文学奖。

  张洁写了一辈子小说,七十岁时她在从来没有绘画训练的情况下,开始挑战油画创作。2014年10月,张洁在个人油画展上说出“就此道别”后,远赴大洋彼岸与女儿生活。

  张洁此后多年没有在公众场合露面或发表作品,可是众多读者和朋友对她依然十分挂念。这个冬月,却等来她离去的消息,令人悲痛!“青睐”特别刊载张洁好友旧文,以示纪念。

  朋友圈纪念

  “I 'm so happy.I feel so loved.”这是张洁老师临终时给女儿、女婿,还有外孙的最后遗言。(摘自《纽约时报》)我想这也是给我们这些爱她的朋友、读者,还有文学、绘画最后的遗言吧。张洁老师走得一定很安详,就如当年她常常走出和平门的家,去会朋友,去旅行,也如我们当年送她去机场,拥抱后,目送她安详自在的背影。

  ——作家兴安微信

  上初中的时候,在《人民文学》上读到一篇她的小说,名字已经忘记了。只记得说那位男待业青年的袜子,脱下来可以立在那里,像一双小牛皮靴……当时把我乐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那时候我怎么那么爱笑,笑起来没完没了,可以笑到眼泪流出来……

  沉重的翅膀不再沉重,最彻底的解脱就是离去。张洁老师安息!

  ——编剧全勇先微信

  看到张洁大姐(她一直反对别人称她老师,必须称她大姐,不然就断交了)去世的消息,心情颇不平静。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是和宁肯一起去她家,看她画的画儿,说到她画画儿属于无师自通,全凭感觉。翻出两篇旧文,以表怀念之情。大姐一路走好。这张照片是我最喜欢的,我觉得最能表现大姐的个性,风采。

  ——评论家解玺璋微信

  还记得上本科时论文写的就是张洁,当时读她文字的场景至今依然历历在目。我要找出《无字》看看。

  ——读者 眉

  张洁是我们那个时代读书的记忆,张洁千古!爱,是不能忘记的。

  ——读者 路

  如果有谁给过她一点儿帮助或善意,她就受宠若惊百倍奉还

  进入晚年之后,张洁开始一次一次地处理掉自己的物品,她的朋友会接到这样的邀请:你过来看看,有没有你用得着的?喜欢就拿走,剩下的我处理了。她的衣服、首饰、日常用品、摆件、纪念品、书籍、画册、画儿……我就从她家搬走过书、画册,客厅挂了几十年的一幅画,顺手,还把作协给她贺生日送来的大蛋糕拉走了,直接拎到台里,直播现场各工种的饿狼同事分着吃了。

  她还对各历史阶段的资料做了处理并分批销毁,包括信件、日记、照片及一些手稿之类,我曾目睹她的女儿向她抗议:“你不可以这样做!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孩子想要看看姥姥的样子,不能一张照片都没有。”最后她还是会留下一些吧?

  我也问过她:“好好儿的,这是何苦?”

  她说:“我一辈子不愿意麻烦别人,也希望死后不添麻烦,能安排的事儿自己预先安顿好。”至于文字和照片为何不愿留存,她的意思是,死后不希望被人记住、讨论、猜测、研究,不希望谁再回忆她什么,惟愿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所以,此刻这文章我写得忐忑,我应该写吗?我还记得,很多年前,第一次的交谈,她对我说:“我看过你写的文章、做的节目,挺喜欢,我们可以聊天做朋友,但我不会接受你的采访。”于是,我从未要求采访她,尽管我有过这种愿望,我甚至写好过一份完整的采访提纲,却从未出示。日子久了,信任和了解多了,大家心无芥蒂,谈话时常涉及隐私,亦包括文坛的一些鲜为人知的风云掌故,我有意识地掐灭作为记者的精明和主持人的好记性,做到随聊随忘,有一搭没一搭……答应过不做就不做,所以,现在我写她应该吗?

  而且,我写得明白吗?

  张洁是谁呀?

  她是曾经红极一时的作家?是当今文坛最有创作力的老人?是风情万种惹出过大桃花的狐狸精?是性情乖戾旁人难以接近的怪胎?是攻击性极强的女汉子?是耿直笨拙手足无措的知识分子?

  张洁,她到底是谁?

  如果跪在楼梯上打蜡的时候,碰巧二太太从楼上下来,吴为就会扬起小脸,对二太太讨好地笑笑。

  小小的她就很明白,二太太高兴的时候,就能给她几颗糖或一块点心,就能对妈妈好颜好色地说几句话……吴为能够看出什么颜色是好颜色。

  二太太要是不高兴,她就会躲在一旁翻来覆去看自己的小手,好像小手上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又赶紧低着头往叶莲子身边紧靠,把已经够小的身子缩得更小,小眼睛眨巴眨巴地斜着二太太的脚,以便给那双脚让出更宽的通道。

  ……

  其实她所有的胡作非为,一些小事上的声色俱厉,包括她的张扬,不过是色厉内荏的小技,以掩盖她对弱肉强食法则的恐惧,以抵抗自己的奴性、抵抗她对奴性的嫌恶与恐惧,企图为自己证明,它们从来没有在人格上、精神上对她构成过威胁……

  如果问是什么造就了吴为,这楼梯无疑是造就她的第一下凿子。正是它决定了吴为的生命基调和走向,她的人生其实从两岁时就开始破损。(引自小说《无字》)

  这是小说《无字》中吴为的童年,这个由于父亲的遗弃,与贫困母亲相依为命的苦难小女孩儿——我是学文学的,不至于把小说人物与作者混为一谈——但这个楼梯拐角处卑微的两岁女孩儿,我坚信她身上有张洁的影子。在战乱中,在洪水里,在大火中,在极度贫困颠沛流离中,张洁与母亲相依为命,卑微而又顽强的生长着,她势必长成一个坚强的女人,否则她早已死去。她独立、自尊、不怕吃苦受累,可以罩着女儿、罩着母亲、罩着爱人……她不花别人的钱,不欠别人的情,也不向别人求助,这个“别人”包括她的亲人。如果有谁给过她一点儿帮助或善意,她就受宠若惊百倍奉还。她貌似强大,实则脆弱,拼命努力也不过是因为内心缺乏安全感,她表面强硬难打交道,其实只是因为她不懂人情世故……

  这些自言自语,便是她持久的创作生命力

  快60岁时装修房子,如果她愿意接受帮助,有的是人愿意效力,可她天生不能接受,从两岁开始就不能了。她摔断了腿,又拖着断腿爬上窗台,粉刷清洁,她对着空屋子喊:“你还能把我怎么样?”这是在向命运叫板?命运还能把你怎样?如果你把自己豁出去了,这条命都不计入成本了,那还能怎样?你就孤傲地活着,纵有一千个人想宠爱你,你也只能操劳辛苦一生!这一点在七十年前就注定了。

  上天是偏爱她还是折磨她?让这么倔的女人生就一副好容貌?张洁不漂亮,但她美,越近中年越美,风姿绰约,那股子帅和洋气,是同年龄的中国女人身上罕有的,这又是一个悲剧。

  当年把吴为扔在楼梯上的人是谁?她的父亲顾秋水,那个大男子主义的旧式东北男人,英俊体面、衣着讲究、才气飞扬、仗义忠诚;他爱国却不爱人,或者说他可以对不相干的人好,却绝不会把自己的女人放在眼里,不管妻子多么贤惠美丽,都不过是个土鳖黄脸婆,女儿更是小拖油瓶。外人看到的他豪爽热情,只有他的妻子和女儿知道他有多么冷酷和粗暴。

  顾秋水正是如此洒脱地在吴为的灵魂深层播种、栽培下对男人的仇恨、敬畏和依赖,而这仇恨、敬畏和依赖又在她屡屡失败的人生灌溉下茁壮成长起来。

  不以牙还牙,而是铁下心肠站在男人之上剖析他们、审视他们,这难道不是比报复更为彻底的报复?难怪她和男人做爱的时候,冷静得像部X光机从来不能全身心地投入。

  并非她起始就如此歹毒。在很长一个人生阶段,她都没有放弃寻找一个男子汉的梦想,妄图依靠那个男子汉战胜她对男人的恐惧,结束她对男人的审判,推翻她对男人的成见——完全一个旧时女人或正常女人的梦想,而非人们通常理解的恋父情结,却一次又一次陷入绝境最后只好落入与男人势不两立、孤走天涯的下场。(引自小说《无字》)

  是的,这是小说,但张洁的童年何尝不是这样?当一个女孩儿不幸有过这样一个父亲,女孩儿必将一生寻找这样的男人:英俊、有才华、勇敢仗义、冷酷自大……她要找到那种熟悉的味道,征服这个男人,被这个男人伤害,他们会爱得水深火热,斗得遍体鳞伤,这在心理学上叫复制,也叫补偿。它完全是下意识的选择,但却极难逃脱,就像命运的诅咒,所以,如果她写《爱是不能忘记的》,必会椎心泣血,而她现实版的爱情,在改革开放的初叶,几乎震动半个中国,如果发生在今天,足以刷爆微信朋友圈儿。

  后来,她常对我说,她不喜欢《爱是不能忘记的》,尽管那么多人喜欢,那不过是自误误人之作,她叫我不要迷恋那个调调儿,如果不能碰到一个真的对你好的男性,情愿不要结婚,因为婚姻可能会成为一场巨大的伤害:

  “你不要害怕孤独,结婚不结婚都会孤独,你不要怕老了没人照顾,如果你老了,需要帮助,至少我可以帮你!”这又表现出她诚挚而痴傻的那一面,话说她比我年长近三十岁,我老了,她拿什么照顾我?

  张洁他们那一批,上世纪八十年代红起来的作家们,进入2000年之后大多搁笔了,顶多写写杂文散文回忆录啥的。像张洁这样过了六七十岁还在不断出新长篇小说的,仅她一个。我一直琢磨她的创作力长盛不衰的缘由是什么?想来想去,是因为她:无能!面对现实生活,她极度无能。她不仅不会处理日常生活琐事,更不会与人打交道,人人都觉得她厉害,态度拒人千里,我有时听她接电话跟人商量事儿,会在旁边儿笑出声:

  “你就只会这么说话?换个语气效果就好得多!”

  她困惑地耸耸肩,不置可否。她若表达情意是这个样子的:

  “我在意大利,给你买了一双好皮鞋,但回来想了想,恐怕号码记错了,你应该穿不了。”

  或者这样子:

  “我在美国,想给你买一套特别好的护肤品,我去买了,但是没有钱,我把钱弄丢了。”

  那双不靠谱的鞋,我至今摆在鞋柜里,穿也穿不了,扔又舍不得,至于护肤品,我权当已经抹在脸上了吧。

  她不仅反复丢钱,还反复丢信用卡,丢了,就去银行挂失补卡,不胜惶恐地给银行道歉:

  “真对不起!我太糊涂了,给你们添麻烦!”

  过了一星期,银行打电话给她:

  “张洁女士,您的信用卡补办好了,您可以来取了。”

  她就十分高兴,十分放心,怀着一种又有信用卡了的心情去买东西,结账时依然掏不出信用卡,她都快哭出来了,又跑去银行道歉:

  “太对不起你们了,太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刚给我补的信用卡,又让我给丢啦!”

  银行工作人员也很诧异:

  “您怎么可能丢呢?信用卡还在我们这儿,您接完电话根本就没来取呀。”

  后来,她索性把自己的各种证件钥匙存款啥的都交给邻居了,邻居接手后就再也没闹过乌龙,幸亏她有个好邻居。

  在一个人类越来越精明的时代,张洁显得越来越蠢。其实她从年轻时代就很蠢。她的成长环境太单纯,也太伤痛,这样的人必然不会精明。年轻时有攻击性,越傻越进攻,表现得很厉害的样子;到老也没了攻击性,也知道自己傻,就索性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跟世界打交道了。艺术从来都是孤独的产物,是自己跟自己对话的结果,她从年轻时就爱向世界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被生活一次次回击得鼻青脸肿之后就只能自己问自己了。这些自言自语,便是她持久的创作生命力。

  这是一次向温情的告别

  她早期那些大红大紫的作品,在我看来并不足观。我以为,她真正创作的开始,是《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这是一次向温情的告别,她此生最深挚的温情——她的母亲,走了。告别了温情,便是真正的自我诘问、自我撕扯的开始。大长篇《无字》,是她一生最狠、最痛、堪为扛鼎的心血之作:一百年间,中国的男人女人,在这片文化土壤里,经历着怎样的塑造与相互塑造,一次一次地撕扯扭曲成为现在的样子。作者跪在命运面前,一遍一遍地撕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鞭打自己的灵魂,这样的勇敢和诚意,在中国作家里实在很少看到,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这都是一部你不能忽视的作品。

  它是一部人性的史诗,也是一个心理学的活病例,社会学的活案例,甚至是政治学的好注脚。是所有心理学者、社会政治学者和关注人性的读者都该仔细一读的作品。只是这部作品太过疼痛,那灵魂上的无助与血肉模糊,看的人都撕心裂肺,写的人即使不死,也必须得患上一场抑郁症。

  从《无字》里幸存下来的张洁,与国家、民族、时代什么的渐行渐远,其后的作品不论是短篇《梦当好处成乌有》《 听彗星无声地滑行》《玫瑰的灰尘》《四个烟囱》……还是长篇《知在》《灵魂是用来流浪的》,都已看不大出她在写什么国家什么时代的事儿,她离开了通常的写作框架,进入了越来越深的人性隐秘之所,表达的是哀伤和距离。我愿意用她一篇散文的名字概括这一阶段她所有的作品:“我们这个时代肝肠寸断的表情”……她的短篇《一生太长了》,我将其视为她的封笔之作,她写一只老去的孤狼,独自流浪在高山荒野,老狼看尽世事却又满心不解,它嗥叫着——

  我之所以嗥叫,那是我在恳请,恳请月亮让一让,哪怕让出一条小缝,让我可以进入那条通道,哪怕一小会儿也好至少让我问一声:“我是从哪里来的?”还有我为什么来到这里,并在这里扎根繁衍……难道我就是为了寻找这个答案才到世上走一遭?那么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可天地万物有哪一种会甘心自己的无根无由?(引自小说《一生太长了》)

  它遇到一个受伤的猎人,它可以轻而易举地咬死对方,饱餐一顿,可它不,它把猎枪推到猎人的手边,静静地等待猎人干掉自己。

  永别了,生命!不只今世,还有来生,来来生。永远、永远不要再见……我愿在我生命还能胜任的时候了结,而不愿等到年老体衰之时颓然倒下。

  老狼死了。

  我最后扫了一眼我生活过的这个世界,想起出生时才有的那种不明就里,和为自己能来到这个世界而生出的感动和期待……

  之后,我的灵魂带着一生也没有得到过的惬意、快乐,没有一丝伤感地,轻盈地向着另一个世界飞去……(引自小说《一生太长了》)

  读这篇小说时,我正在出差途中,猝不及防地被击中,一路之上,我连头都不敢抬,生怕不断涌出的泪水会吓着同事!我也震惊于她文字的精准和锋利,刀刀见血,没有一个废字,想想她无数次地对我叹息:“尽可能缩小感受和表达之间的距离,是一件多难的事!简直抠心扒肝。”而此刻,我也感慨:“我做不到,做不到……我并不能写出我的心情,写出来的,已经不对了!”

  不管日后张洁是否再写,我都将《一生太长了》看作她最后一部作品,一部告别之作。

  她真的不再写了,她用一种更加隐秘的方式表达——画画儿,她不像别人,功德圆满年高德勋了就画画水墨写意,她画油画,从六十多岁开始画,无师自通,让美术评论家都觉得吃惊。她的画常常荒败老旧,甚至压抑,比如:开败了的花,而且是孤独一朵,我就说:“画这个做什么?怪不吉利的!”但我喜欢她画的豹子,夕阳下的一只母豹,锐利神秘美艳,独自伫立在空旷的天地间。她给我画了一幅画儿,是西班牙的街景,丽日晴空,彩色的小房子,明亮绚丽,这不是她的风格,她也肯定不喜欢,只是为了照顾我的心情吧。

  告别一直都在持续,缓慢的,全方位的告别。她的房子越来越空,东西越来越少,生活越来越简单,她一生经历过很多荣辱,她获得过很多奖,见过很多世面,惹过很多事,很多中外大人物是她的读者和粉丝,她经历中的任何一件拿出来,都可以供一个虚荣的人吹上十年二十年的牛,不过对她,都无所谓了。以前,我们还会约去一些好的餐馆吃顿饭,后来,连这都免了,每次见面就是我去德国面包房买两个面包,她在家煮了南瓜汤,虽然她做一手好西餐,但是都算了,面包和汤足矣!她说:

  “太累了,这一辈子,每件事都要竭尽心力,实在累得不行了。”

  我们倒上酒,喝一杯,聊一个晚上。

  如果我死了,你不用觉得难过,我并不怕死

  持续地告别,向一切告别,这一次是告别故国。2013年,她终于决定移民美国了,其实她早就可以有美国身份,但她放弃了,只因不想给在美国生活的女儿一家添麻烦。她虽然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最终却未能如愿。中国环境不断变坏,让她这种气喘病人不断发病,在女儿一家的催促下,不得不走了,她卖掉了北京的房子,分掉了所有的东西,去送她时,见她带的行李,是一只超市购物的布袋子,里面包了几个旧瓷盘瓷碗,说用久了习惯了,还有一顶戴了多年的旧帽子,她就拎着这些旧东西,走了。

  据说她的小公寓在哥伦比亚大学边上,很安静,想象她在美国的居所一定更加简单空旷,门口有长长的小道和深深的树林,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小路上,只有鸟叫没有人声——想象她画画儿,发呆,散步——就这样平静地过着。

  她说:“如果我死了,你不用觉得难过,我并不怕死!”

  我当然明白,我的朋友!我只是为你的难过而难过。每一次看到幼年时就已被摧毁,一生挣扎在伤痛中还在不断奋力自我超越自我压榨的生命,我都会很难过!这个时代众多肝肠寸断的表情令我难过!而那其中,也有我的表情。我一直为你担心,不是孤独,不是生病,也不是死亡,我只是担心你不能和解:与生命、与世界!我只是希望你“开心”,这个词极不准确又很轻佻,可我又找不出别的词,也许你已经和解了而我不知道!也许我只是以为我理解你而其实我并不理解。

  我帮不上你,我的朋友!只能献上我深深的祝福!

  (编辑:夏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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