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丽宏 

    徐世平的新著《扒着门缝看历史》，是一本很有意思的书。我用两天时间读此书，书中的人物命运以及作者的文采思致吸引了我，使我欲罢不能，几乎是一口气读完。世平在序中说：“我读历史，喜欢读人而不喜欢论事。读懂了人，也就读通了历史。”这是颇有见地的看法，历史由人创造，一个时代各色人物的性格命运，铸就了他们生活的时代风貌。
   
    《扒着门缝看历史》，谈的是明清和民国时代的历史人物，有官吏、有军阀，也有文人，其中有不少历来存争议多是非的人物，譬如刘伯温、严嵩、张居正、袁崇焕、刘墉、曾国藩、左宗棠、张之洞、李鸿章、杨度、王国维、陈独秀、鲁迅、胡适、成仿吾等，世平以一个现代知识分子的眼光，寻找他们的屐痕，分析他们的人生，透视他们的灵魂。人远去，足音在。这些人物活动的舞台，正是四百多年来风云起伏、历经沧桑的华夏中国。
   
    世平将自己的文章定位为“读史札记”，并自谦它们并非“学术研究”。我以为，《扒着门缝看历史》中这些文章，是读史随笔，是文化散文，也可以看作是历史学术论文。文章中不仅介绍历史掌故，更有作者对所述历史人物精辟的分析和独到见解。世平常常以简洁清晰的笔墨，把人物的生平特点和历史地位交代得清清楚楚，然后选取重要情景和动人细节，娓娓道来，引人入胜，凸显出人物的性格。他对人物的评价，避开一般史家评论的常规，并不摆开架势对人物做政治定评，而是以剖析人物的性格、人品为主，道他人所未道，写出世事的诡谲和人性的复杂。读者从这些文章中，读到的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譬如他对清代“贰臣”洪承畴、范文程的分析，对曾国藩、左宗棠、张之洞、李鸿章的议论，都可以说是自成一家的观点。
   
    此书中论及的民国人物，尤其令我感兴趣，世平笔之所至，必有自己的独特发现。如《“不认错”之怪人杨度？》，一篇短文，总结了杨度的一生，写活了一个历经几个时代的知识分子。杨度曾经是袁世凯的拥护者，一度引来骂名，沉浮跌宕，最终寻找到真理并义无反顾走到头。对于杨度的“不认错”，作者有这样的议论：“杨度的不认错，是性格决定的；不知错，则何来认错之有？其一旦知错，决会义无反顾，将一切置之度外。这样的人，比之那些‘朝三暮四’之徒，实在是可敬多了。”

    此书中文章篇幅都不算太长，但却写出了历史人物的复杂和多面性。有些历史的罪人，却也可能是现实生活中让人起敬的正人君子。世平对这些人物的人格剖析，令人折服。譬如张勋、徐世昌、王士珍，曾被很多人描绘为小丑式人物，而世平却从史书中读出别样情怀。徐世昌的沉稳，冯国璋的智慧，王士珍的正直，乃至张勋的感恩愚忠，都值得现代人回味思索。且听听作者的感慨：“古往今来，英雄都是不问出身的。昔日马弁，日后英雄，都与其做人有关。把人做好了，做其他任何之事，都是没有问题的。至于历史之功过，口水之是非，乃不足道。”
   
    书中写到的几位现代文人，笔下也都有新意。譬如对王国维自沉原因的探究，对胡适性格中宽大容忍的分析，对陈独秀执著正直的人格评价，对林语堂人品和文品的议论，对成仿吾和鲁迅的笔战以及对成仿吾一生的影响，都表达出作者的真知灼见，令我共鸣。
   
    世平的这本书的风格，使我联想起文坛前辈曹聚仁的文章。曹聚仁先生当年曾在报章上写过很多晚清民国人物，文章短小，但见解独到。曹聚仁和他文章中的人物，大多有过交往，所以写得生动真切。而世平的文章的材料，来自他博览群书的积累以及独特的眼光，虽不是第一手资料，但经过他的取舍和颇具个性的描述，读来一样生动。

  （实习编辑：马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