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董小米
采访者:董小米
受访者:杨书娟
北京连续几天的雾霾让人压抑至极,但与杨校长聊天让人觉得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她身材高挑,举止温柔,说起话来轻声细语,让人感觉她更像是一位心理医生,而不是一位白手起家的女企业家。但细细观察,你会发现她与众不同的地方:与别人握手时她会很有力度,走路有些快,一袭长发会身后左右摇摆沙沙作响。一下午的聊天让我们对她有了更多的了解,如果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这是一个有故事有智慧的女人。
“大女人”之前的“小姑娘”
“我是被逼上梁山的” “这么看来,我觉得年轻创业的时候成本比较低。”
1999年,当24岁杨书娟刚刚走出大学校门之时,她被人看做是个“异类”,十多年前的大学毕业生远比现在的后辈们幸福的多,因为当时学校会为毕业生分配工作,而杨书娟这个来自商洛的陕西姑娘放弃这个机会,选择了一条同龄人压根就没想走的路——做职业培训。
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随着市场经济的确立、民营经济的繁荣、国有企业的改制以及各个行业内日趋激烈的竞争,以技修、厨师,英语为代表的培训行业迅速崛起,到90年代末,以IT为代表的新兴培训机构又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如何在诸强林立的培训行业分一杯羹,是年轻的杨书娟要考虑的第一个根本问题。结合自身条件与行业环境,经过一番思考后,杨书娟决定从摄影培训行业入手,可按照她自己的说法,自己是被“逼上梁山”的,“当时像英语,计算机等很多很热门的行业都可以去做,而由于我当时的资金较少,只能挑最苦,别人都不想干的活去干才有机会去赌一次。”而这“最苦,别人都不想干的活”就是摄影培训,因为当时的摄影培训行业几乎是一张白纸,市场规模小,培训步骤繁琐,实习,器材消耗,暗房等问题没有现成的模式可以套用,这都需要自己去摸索。
当时杨书娟的手里只有一万元,为了开展业务,买了一部诺基亚6110,又花了3000多元,最后手里只剩下了6000多元。但幸运的是,她得到了自己老师的支持,说来也好笑,当杨书娟向高小健老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想要依托中国艺术研究院这棵大树做一个摄影培训机构的时候,老师并没有跟她谈条件,反而说:“那你去干吧!”原因很简单,杨书娟当时一无所有,根本没法谈条件。于是杨书娟就这样开始了自己的摄影培训创业项目。
在老师的鼓励与别人的质疑之下,杨书娟迈出了创业的第一步。
“这么看来,我觉得年轻创业的时候成本比较低。”
被“骗”来的贵人
“我哪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简直是第一个被吃的螃蟹!”
场地和师资都有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招生。
但这次,空手套白狼是行不通了。作为一个没有基础的培训机构,对外宣传的唯一方式就是打广告。因为当时在报纸打广告便宜,五六百可以打一小块版面,于是杨书娟准备用自己仅有的6000多元搏一次,“当时想着如果把钱全打完了就撤摊儿!”
但是杨书娟的第一个学生来了,这个人就是达世行的老板魏超,杨书娟把他形容为自己在高老师之后的遇到的第二个贵人,而中艺的第一个学员相当于是“被骗来的”:“他给我打电话,我跟他说我们这名额快满了,他就来了。”有一年中艺开年会的时候,杨书娟让魏超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分享选择中艺的原因,魏超做了一次很经典的调侃:“我哪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简直是第一个被吃的螃蟹!”
之后杨书娟和魏超成了好朋友,不光自己买车去他那里,身边的人如果要买车,杨书娟也会把他们推荐到达世行,也算是一种“报恩”吧。
当时的学费是3600元,可以说这笔钱救了中艺的命,有第一个人报名就算是开了张,“有了这3600元,我觉得摊子还能支起来,于是拿着这个钱再去打广告。”
前期的宣传费用一共花了两万多元,幸运的是随着广告一个一个打出去,召集的学员也越来越多,最后竟然有32个学员报名参加培训,收了12万的学费,“那个时候没有刷卡机,全都是现金,没见过那么多的钱,数啊数,很激动,心里想着要都是我的就好了。”有了这笔钱,杨书娟这才有资金去购买桌椅板凳等教学设备,还一下子交了半年的房租。现在回想起当年创业初始的艰苦阶段,杨书娟还是心有余悸:“风险还是很大的,万一招不起生来,我连学费也没钱退给人家了!”
梦开始的地方 一间空屋子
“当百货大楼还没有起来的时候,小卖部是可以活的很好的。”
杨书娟租的屋子是空的,才有50平方米,教学条件比《中国合伙人》里成东青,王阳与孟晓骏在废弃的厂房中开设的新梦想学校还简陋。开课前她给房间打了简单的隔断,杨书娟近水楼台先得月,请了北影厂做道具的师傅,一夜之间就把隔断给打起来了,这样一来就有了办公室,“那时候连门都买不起,因为做一个门是很贵的,没办法,就在北影厂捡了几片木板,作了个简单的门,上课的时候也不隔音,里面外面说话都能听到。”
当时的培训市场硬件的不完善是一种普遍现象,而学员们能够忍受主要原因就在于市场的空白和行业标准的缺失,杨书娟做了一个比喻:“当百货大楼还没有起来的时候,小卖部是可以活的很好的。”
硬件没跟上,中艺就要在软件上下功夫,在这方面,杨书娟的第三个贵人,北影的唐东平老师给予她很大的帮助,中艺的课程体系来源于北京电影学院,正是唐东平帮杨书娟设计了课程,还给了一个详细的教学计划。随着课程的进行,为了适应市场需要,中艺在北影课程体系的基础上又增加了短期培训课程,由师傅带着,一两个月学生就要能拿起相机出去干活。因此这也造就了中艺既有传统教学严谨系统性,又有短期职业培训的快速实战性相结合的教学风格。
第一批培训课程为期2个月,随后杨书娟的中艺影校逐渐走向正轨,在杨书娟的管理下一直保持着充足的现金流,而课程黏度是达到这一点的关键。杨书娟给我们介绍了这样一种情况:很多学员由于时间原因,没法当时就参加课程,但是他们会预付学费,甚至两年后才来上课,这点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我们的课程黏度非常大,我的数据库记录的上过七个课程以上的学员数量很多,有的上了十多门课程,还有从99年开始不间断一直保持来上课的学生!”
抓住客户当下是的需求是中艺保持课程黏度的核心。杨书娟和中艺的老师与学生走的很近,交流很频繁,学生一有反馈就会留心,并把自己当成学员,等到一定的时机马上结合实际开设新的课程,所以学生在成长的路上会发现中艺的课程始终踩在点上,想什么来什么,所以会持续参加课程培训。“就像一种牧羊犬,当它天天和羊待在一起的时候,也就分不清自己是牧羊犬还是绵羊了。”[NextPage]
我想把梦给做大了
“刚开始的时候,能挣够五万块钱就是我的梦想,但随着事业的发展,觉得五万块钱不是我(事业)的尽头,成绩越多,获得鼓励越多的时候干劲也就越大了,梦想也就越大了。”
随着中艺规模的扩大,从一两个人到现在的40多个人,除了教师资源,这40多人的精力主要放在了课程服务上面,摄影培训是一个大的系统工程,完全做顺畅了,最后要呈现在课堂上,其实最终学生们能看到的只是表面,是中艺整个工作的很小一部分,大量的工作都是在背后做完的。中艺的成功,第一归功于课程的设置与质量,第二就是赢在了系统机构的建设上。
“刚开始的时候,能挣够五万块钱就是我的梦想,但随着事业的发展,觉得五万块钱不是我(事业)的尽头,成绩越多,获得鼓励越多的时候干劲也就越大了,梦想也就越大了。”
2000年,成立中艺影像俱乐部,组织学员外出采风创作,每年发送五六十个团,线路遍布全球,甚至包括南北极以及亚马逊丛林等人迹罕至的地方,以一种“零”距离的交流更能够促进影友之间的感情和联系。
2004年,中艺影校开始尝试网络教育,并于2013年重新打造新的在线平台,以视频直播的方式进行远程授课,提到这一点时,杨书娟显得很自信:“不仅仅是摄影远程教育,在所有许多领域的远程教育方面我们都是领先的!”去年11月份,中艺影校开始使用O2O模式进行立体化授课:“Offline to Online,线上线下结合,比如北京,雾霾堵车这么严重,所以学员可以在周一到周五在家里听课,周末的时候到学校来实习。”
2006年,与佳能公司共同成立“佳能?中艺DV俱乐部”
2008年,当选“北京最具影响力教育培训品牌机构”
如今的中艺,拥有庞大的客户群,2014年计划开设22个课程,200个班,满足了各个阶段摄影爱好者与从业人员的需求,并通过多年的努力,与全国及北京数百家影像企业签定了就业合作协议,设立北京电影学院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数码影像专业专科本科学历班,取得了授予由劳动部颁发摄影师职业资格证书的资质。
逆着风可以飞得更高
“要是没有他们,我压根就没想这么干,没那个魄力。”
做过事情的人都知道,把一件事做好太难,做企业更是如此,风险与机遇总是相生相伴的,没有谁能把企业一直经营得一帆风顺,杨书娟也不例外,在中艺14年的历史中,她的学校面临过两次严峻的挑战。
2000年的时候,有一方“准合作伙伴”在与杨书娟谈了很长时间合作意向并掌握了很多关键信息之后突然甩开中艺摇身一变,单独成立培训学校,成为中艺的直接竞争对手,“当时对方觉得我年轻,本来也没什么资本,在我完善了他们的想法之后,就踢开我单干了。”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对方竟然在中艺的旁边租了一间房子开始招起生来,这对年轻的杨书娟打击不小,但也激发了她的斗志。那段时间,她每天工作超过14个小时,“赢得尊重,获得认同,这是我当时想的最多的!”
回过头来看,杨书娟反而非常感谢这个变故,因为竞争让她变得更果敢,更有动力——她租了更大的房子,房租也从一年前的五六万元一下猛涨到二三十万元,“要是没有他们,我压根就没想这么干,没那个魄力。”结果可想而知,换了教学环境,第一期招生就直接招了108个人,而竞争对手只招了8个人,而这8个人,还是让对方最后给送过来了,这一次,杨书娟证明了自己。
如果说第一次考验是一个小插曲,还能通过自身努力去克服的话,第二次考验就要严峻的多,回忆起这段经历,杨书娟说的最多的,除了自身的坚持,还有上苍的眷顾。
企业的风险与考验往往来源于企业内部,2012年,员工跳槽自立门户,大量客户资源被带走。“在中艺过了很长时间的舒服日子,(我)一下子就众叛亲离了,那对我来说是最黑暗的时间。”那个时候她还怀有身孕,身体的情绪波动比较大。提起这段经历,杨书娟更多的从自身反思自己,“还是自身做的不够吧”。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外部的挑战又接踵而来。正当中艺的内部出现裂痕,中艺影校所租用的地点北影厂又面临拆迁,“2012年9月的时候,报纸网站都在报道北影厂要拆迁,我因为怀孕准备离开了北京,真的准备要放弃了,想着,老天要灭中艺就灭吧。”杨书娟和很多女性一样,在她看来,孩子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所以准备离开是非之地。但上天眷顾了她,正当她一筹莫展准备一走了之的前一天,报纸上登出来中艺所在的那个楼是近现代优秀建筑,不在拆迁范围之内!“当时那种感动不是用流眼泪来形容的!” 最后北影厂方面在2013年年底才通知中艺搬离,这就给了杨书娟一年多的时间做缓冲。
在这之后,杨书娟的第二个宝宝诞生了,“当大夫把一个健康的宝宝交给我时,我无比的感动,原来我在这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无所谓,如今这是上天给我的福报。因此我对因果更加地敬畏,告诉自己做任何事情都要向善。”
除了苍天的眷顾,在被问到如何跨过这个难关的时候,杨书娟的答案很简单,那就是做自己,关注自己所擅长的事情。她自己的解释是:我们有太多的时候因为对方而乱了自己的脚步,其实我们应该静下心来走自己的一条路,不能操之过急。杨书娟没有因为对方而乱了分寸,通过扎实的工作,关注自身,提高自己,花了一年的时间逐渐摆脱了当初所带来的负面影响,逐渐走出了困境。在说到这一点时,杨书娟用一个切合的比喻阐释了自己的人生理念:当我们都在上学的时候,如果有一个同学与自己学习相当,我们通常会异常关注他,甚至把他当做自己行动的唯一考量,他玩我们也会玩,他学习时我们也会学习,从而乱了自己的章法,造成了许多问题。其实我们应该按自己的节奏发挥自身的优势来应对外界的挑战。[NextPage]
行业变化的再思考与建议
“你想习得一个门派的武功,那是要拜师的,不是看人家武当少林的比划几下,你就能把人家的本身学到家的”。
从1999年开始,十几年的从业经历让杨书娟对影像行业的变化与本质产生了清醒的认识。她分析道,2003年时数码相机的普及导致大量的摄影爱好者的涌入,但大家对美的一种向往这个是没有改变的。从2011年开始,杨书娟认识到了手机摄影带来的新趋势:明确了创作与分享的分离。手机摄影普及之后,拍摄者知道了照片的用途,他们会将手机拍摄的照片去分享,而不是和以前一样将大量的用单反拍摄的照片存在电脑里。但是摄影的便利又让一些人产生了思考——照片用什么样的方式去承载与展示才显示出专业性与厚重性,因为照片背后呈现的是思考,这个时候,很多人回归到胶片,银盐,铂金,湿版等等。于是在2014年中艺准备计划开设与此相关的小众摄影培训课程。
与自己的学员打了十多年的交道,杨书娟对摄影水平的提高与各个阶段摄影爱好者所遇到的问题有着深刻的理解与感悟。
首先提到的就是摄影的技术问题。杨书娟认为首先要迅速跨过技术的门槛,过去了之后,你才能表达自己。对于大多数爱好者来说成长最快的是一开始从无到有的三四个月,但是后面的路程就有一定的困难了,问题就在于你的这些照片是否能打动你,因为如果连你都打动不了的话,又怎么能打动别人呢。不然,就只能在模仿追随别人,而失去了自我。
杨书娟发现,对于很多人来说,拿起相机的初衷在于如何去表达自己,但是随着看到的照片越来越多,人们容易忘掉当初学摄影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沉溺于拍一张好看的照片,仅此而已,其实,只要有一定的指导,技术的门槛是容易跨越的,要早跨越技术门槛,而不是去长时间的纠结细枝末节的技术问题,你就不容易会忘记自身的理念,更充分地表达自我,感动自我。其实,感动常在,杨书娟举了两个例子,有一位她的学员前往尼泊尔去拍摄了当地人的生活,他从人性的角度去记录人性的光辉,而不是去消费他人的苦难,看过之后,她感动不已。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条件,那也可以从身边入手,去寻找身边的感动,比如妈妈们都会送孩子上下学,那就可以将这个过程长时间的记录下来形成一个完整的系列,相信这样的作品一定会让你感动,也会感动更多的人。
而杨书娟的教学指导理论对大多说摄影爱好者来说更是一种启发,那就是——认真对待摄影这么艺术。随着数码相机的普及,摄影的门槛随之降低,对于摄影的需求也发生了变化,过去胶片时代,很多人学习摄影是把其当做一种工作技能,而现在,许多人只是把它当成一种爱好,但是作为业内人士,杨书娟会从另外一面去考虑这个问题,在她的眼中,业余摄影师并不代表你不专业,而是你不以摄影为生,所以尽管面对不同的学生,中艺会用一种专业的方式与态度去教授课程,不会对业余与专业有一种区分,而未来你要做什么,那是个人的选择,或许结合自身的努力与兴趣,你会在影像领域得到很好的发展机会。杨书娟为我们举了一个例子:她发现一些业余班里走出了很多职业摄影师,有一个女学员是全职妈妈,她喜欢为自己的女儿拍摄,女儿也是她唯一的模特,谁想到因为她拍的很好,结果被广告商选中,随后经常为各种商品拍摄广告,实现了自己的价值。
另外,杨书娟发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对摄影观念的偏差,她认为改变自己的观念,你可以做的更好。有些摄影爱好者“宁愿花三年站在原地不动,却不想花三千去愉悦三年”,杨书娟发现,有些爱好者非常想提高自己的摄影水平,但是他们提高的是不均衡,有偏差的,过度迷信器材的力量,比如会花两三万去买一个镜头,其实这更多的是一种心理安慰,虽然明明有这种提高的需求,但就像是上面提到的,很多人认为“我不以摄影为职业,那为什么还要进行系统的学习。”其实购买器材与学习在需求上是一样的,那就是提高自己的作品水平,两者无差别,用好相机不如用好你的相机,而要系统学习摄影知识从来就不是免费的。“你想习得一个门派的武功,那是要拜师的,不是人家武当少林的比划几下,你就能把人家的本身学到家的”。
其实,与杨校长聊天你会发现一个道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们有很多人天天接触摄影玩器材,自以为对摄影无所不通,可是杨书娟的一些观点是我们之前不曾听过,也不曾想过的。或许这也是因为两者身份的差异,就像杨书娟给自己的定位一样:”我不是一个摄影师,也不是理论家,我只是是一个教育工作者。”
访谈的最后,杨书娟表达了自己的愿望:教育本身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而中艺的愿望做一些对整个影像行业有影响的事情,在全国范围内开办更多的培训学校,把中艺人对影像的热爱传递给更多的人。
“我们常说,我们很‘笨’,14余年的时光,中艺人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全身心投身于影像培训行业,为了能为大家提供更为丰富、全面的服务。”
(编辑:刘颖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