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俊
赵非
今年夏天,赵非窝在上海车敦影视基地里,为的是拍摄宁浩的新片《黄金大劫案》。宁浩客气地叫他"老师",在北京电影学院读书的时候,宁浩上过赵非教授的摄影课,没想到,这个大牌老师某一天真的会和自己合作。
“其实,我还真不记得有一个叫宁浩的学生。”赵非告诉记者。他是西安人,稳重、踏实、谨言寡语。他是张艺谋、顾长卫、吕岳的同班同学,经历过文化大革命,同年考入北京电影学院,学习摄影专业。毕业后,这一拨人在影坛掀起风浪,赵非也被纳入所谓的“第五代”中。宁浩进入北京电影学院时,赵非已经习惯于长年在外拍戏,很少有时间会在学校里任课。他后来看了电影《疯狂的石头》,才知道宁浩这个年轻导演。“这个年轻人很有才华、激情,我很想试试看我和他会有什么火花。”
此前,赵非刚刚拍完了姜文的《让子弹飞》。早在1989年,拍摄《大太监李莲英》时,赵非就和姜文认识了。姜文上一部导演的个人风格化更强的作品《太阳照常升起》,也是由赵非掌镜的。“我觉得姜文的艺术风格是那种精神非常昂扬、情绪非常饱满的主观现实主义。他的电影画面、人物、光鲜从来不以生活真实作为标准。现在太多的电影自觉不自觉地以接近现实生活为尺度,从这点看,姜文走得比较远,他的电影更具梦幻色彩。”赵非告诉记者。
而从1999年开始,赵非去了美国,和著名导演伍迪·艾伦合作拍摄了《甜蜜和卑微》、《玉蝎子的魔咒》,《业余小偷》三部影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伍迪选择了我。”赵非说。在拍完了《荆轲刺秦王》之后,他接到了一个来自纽约的电话,告诉他,伍迪·艾伦想和他见面聊聊。“我知道的是,他本人已经看过了《大红灯笼高高挂》,可能是因为这部电影,他希望和我见面,也可能就是这次见面,让我有了新的工作。”赵非的英文并不好,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来准备这次纽约的拍摄,伍迪·艾伦也几乎无法用中文交流,除了简单的英语之外,很多时候还需要翻译帮忙。然而,国外不少记者发现,伍迪·艾伦的选择并没有错,"赵非让整个画面充满1930年代爵士时代的浪漫感觉"。
赵非的同班同学——那批第五代的摄影师各有特长:张艺谋擅长铺陈画面的用色;顾长卫的画面偏重版画效果,黑白分明,强调光线的感觉;侯咏的摄影更具有写实的风格,画面更有立体、厚重感;而赵非的摄影更加平面、图案化,具有强烈的装饰意味,而他个人也更加注重布光。
赵非回国后,和冯小刚合作了《不见不散》和《手机》。他告诉记者,接下来手头要准备的工作是吴宇森的史诗大片《太平轮》。
采访 B=记者
被访 Z=赵非
宁浩很有才华
B:这是你第一次和年轻导演合作,宁浩导演是怎么把你请来的?
Z:我主要合作的导演都是第五代的,或者更早的一些导演。我也希望一些年轻的导演能来刺激我,毕竟大家的文化背景、经历都不一样,会有不同的化学效果。所以,当宁浩拿着剧本来找我的时候,他对我很感兴趣,我也对他很感兴趣。
B:你们两人之间,找到刺激的感觉了吗?
Z:找到了。其实,过去我有很多偏见:比如,认为年轻的导演不讲究,也就是说,他们思想活跃、天马行空,特别能自由发挥……因为宁浩,现在我觉得,他们也是非常讲究的。宁浩其实读过非常多的古典书籍,受传统文化教育的影响很深,这方面的意识很强,包括做人,他都是很讲究的。所以,他拍出来的东西有很强的社会责任感,这与我以前的认识非常不同。
B:这次宁浩的新片《黄金大劫案》很容易让我想起去年你拍的姜文的《让子弹飞》,都是年代戏,会不会在画面风格上比较相似?
Z:肯定不一样,因为故事本身差别就很大,两个导演想要的东西也截然不同。画面的层次感80%都是依靠灯光的处理,因为有大量的内景、夜景、外景,都是需要打灯来完成的,所以这次在风格上会非常个人化。不谦虚地说,我们完成的效果就是好的美国片的水准,影像太好看了。
B:我很好奇,你合作的导演都是一些影像风格非常强的人,比如张艺谋、姜文等,包括这次的宁浩导演,你如何才能把自己的画面感觉变成他们想要的?
Z:他们在变,但我没有变。导演主要还是根据你以往的风格来选择摄影的,既然导演选择了我,起码表示他是接受我的风格才会来找我的。所以,我还是尽可能发挥我的特点,帮助他们做到他们想要的。谁把光线玩好了,谁就牛了。
[NextPage]B:作为摄影,通常是导演风格还是剧本本身对你的影响比较大?
Z:我觉得每个导演其实都一样,就是弄了这么一个故事。电影的分工是很全的,导演的工作就是导演的工作,演员的工作就是演员的工作,没有人能替代任何人,所以我觉得你就坚决地做到自己本职的这事儿,不要拖累其他人。
B:一部电影的摄影风格是在开机之前就确定,还是边拍边找?
Z:开机之前,我们会聊一个宏观的东西,也会根据场景做一些修改。拍摄的时候,还会不停地做具体的调整……每种情况都会有。但我觉得,这些不是特别重要,很多东西都要靠手来完成,脑子想的东西一定要能做出来,不能空想。
B:对于摄影师来说,是不是必须去找一下手感?
Z:确实如此。有的时候想法大家都有,能不能靠手做出来这是关键。摄影这活儿包含了很多方面,把控机器只是很小的一方面。对于我现在来说,我的工作主要是光和镜头之间的设计。在现场,具体怎么操作助手们都会帮我来完成,但是灯光具体该怎么做,做什么效果,肯定都是我来想。
B:在你看来,布光比掌镜更重要?
Z:纪录片摄影师可以扛着手持摄影机,但电影摄影师重要的就是在于光线。和画画一样,这是用色彩表现空间,光线的结构、透视,只是手里的作画工具。谁能把光线玩儿好了,谁就牛了。
跟伍迪·艾伦合作不过瘾
B:相比国内的第五代导演,你和伍迪·艾伦的合作,感觉怎么样?
Z:我和他的合作很简单,美国人拍片都很专业,就是非常职业的剧组,分工非常具体。我做摄影,就是布光线,很简单,没有比在美国拍电影更简单的了……但是,你能参与的东西也相对比较少。不像我们在国内,可以和导演聊剧本,和美工的沟通也比较多。在美国,拍电影就是每个人干好自己的事儿,很少开什么会。
B:所以你和导演伍迪之间的沟通也不多?
Z:我跟导演的沟通很少,因为像伍迪那样的导演,他的思想、英文水平都并非我能所及。像我的英文也就是小孩儿的水平,能说的话很有限,所以我和他的沟通就不会像在国内拍戏,会非常深入。也是因为这些缘故,我觉得在美国拍戏,有时候会觉得不过瘾。
B:你们78届的同班同学里,现在还坚持做摄影师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吧?
Z:很少了。有的人,岁数大了,退休了。我也快退休了,再干个十年吧。
B:其中很大一批人,比如顾长卫、侯咏都去做导演了。当然,这些人里面最成功的就是张艺谋。你考虑过转行做导演吗?
Z:我没有想过,这还得量力而为。像张艺谋,他确实属于个人的素质、努力程度都很厉害的人,但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走这条路。我觉得,我还是做摄影师的工作比较得心应手,能发挥我的专长。我要是去当导演,也能做,但也就是二流吧,很难做好,到不了我做摄影师的水平。
第五代仍然是行业里的标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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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在我的印象里,你甚至没有拍过数字电影,都是胶片电影,你个人会排斥拍3D电影吗?
Z:可能不会拍,我喜欢看3D电影,但要是拍,局限性还是太大了。3D和现实太接近了,就和画画一样,反而把审美推得更极端了……数字电影是我一直没有机会拍,应该去尝试下。
B:你对电影技术并没有那么热衷?
Z:我肯定不是技术性的人。像我同学张黎,就是属于对技术方面特别热爱的人,他也是很勤奋的,再加上天赋。这帮同学里,除了张艺谋以外,我就看好他。我这个人一旦遇到动作太强的戏,就没兴趣了,不喜欢那种打来打去的,觉得没意思。
B:你认为什么样的电影才是好的美国片?
Z:比如《教父》、《现代启示录》、《毁灭之路》……都是很好的美国片。因为我和伍迪艾伦合作过,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和他们的专业水平是相当的。因为他以往找的摄影师,就是拍过《教父》的。如果你没到那个水平,人家也不会请你来拍。
B:你对现在从事摄影行业的年轻人有什么建议?
Z:不管做什么,人应该要脚踏实地。先要解决生活问题,不要好高骛远。不管做什么工作,都要先完成经验的积累。
(编辑:刘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