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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那一片云

2008-05-19 00:06:37来源:    作者:

   

 作者:杨永康 

    窗前写字桌上的台历一页页撕去,岁月也随之如流水般在生命的旅途淌过,一年又过去了。记忆中儿时最大的盼望是过年,盼望穿上母亲给准备的新衣,盼望大人给的一点点压岁钱,盼望看到母亲难得有的会心的笑容……这些如今已是那么遥远的前尘影事,然而却又顽强地留存在我记忆的深处。随手打开相集凝望平日不太忍心看的母亲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永远是那么慈祥,额头的皱纹刻印着一生的沧桑,眉宇间的沉静显露出性格的内向,而眼神里总是带着掩饰不去的忧郁,嘴角边似乎想挤出一丝丝笑意,但有点勉强。人都说亲人离开后会到天堂,但我总觉得母亲不会安心在天堂的,她宁愿是天空的一片云彩,她有割不断的牵挂,她要看着这人世。

    听外婆讲您年幼失怙,外婆年轻守寡带着仅有的一个女孩从此再也没有嫁人,并称呼您小名为“余宝”,意思是独苗和宝贝。孤儿寡母在那风雨如晦战乱频仍的年代里顽强地生存,母女俩好比是空中二片若隐若现的云,虽遭狂风吹打始终不离不散。那时左邻右舍都说这对母女缺了当家男人日子肯定过不下去,但外婆拉扯着您一天天熬过。为了生存母女开始操持替人称柴的无本生意,就是把乡下农村装运到小镇出卖的整船稻草包揽下后替卖主找到买主,中间人从中收取一点点佣金。当时镇上居民烧火做饭基本上依靠农民出售的稻草,所以这种称柴的小生意常年不断。外婆和您为人和气、忠厚、热心,时间久了那些熟悉的卖家运柴到镇上往往会直奔外婆和您这里。这样母女俩的生计也算有了基本着落,只是起早贪黑,有时还要面对生意对手竞争,中午带干粮或不吃是常有的事。那些曾经担心的邻居也都称赞母女的勤奋。之后父亲入赘到您家,婚后您和外婆继续从事称柴的营生,父亲在一家药铺当伙计。几年后父亲干活的药铺因经营不善面临倒闭,父亲借钱把小店买下后独自经营。依靠父亲小店和您称柴的收入,当年的孤儿寡母到我出生时家庭成员已增加到十人。

    但是随着社会的急剧变化家里的情况也有了很大变化。我出生后没几年父亲的药铺在资本主义改造的浪潮中被收归国有,父亲就变为店里的所谓私方员工。您称柴的小生意也不允许做了就进入镇上一家杂货店当营业员,外婆就成了无业家庭妇女。在我十岁开始懂事时正遇上连续三年的大饥荒,当时叫三年自然灾害。家里人多父亲和您每月的收入加起来仅仅七十元,这么多人吃饭、穿衣、、看病和孩子读书等等全靠这点点收入,日子艰难可以想见。大哥参加工作以后按月把省下的工资交给父母,这让父亲和您减轻了很多经济压力。那个年代不仅仅缺钱,也缺粮,缺衣,反正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全缺,但是有一样非但不缺而且奇多,那就是各种各样的票证,。从粮油到肥皂火柴等必需品什么都要凭证供应。影响最深的是家里烧饭的米总是不够,您和外婆谈得最多的话题就是要买黑市米补充,但买黑市粮又加大了缺钱的矛盾。当时家里的钱由外婆保管,需要时您从外婆那里取,每当您要钱买东西外婆免不了又是一番抱怨,您因操劳和缺少营养少有红润的脸色这时自然又添了凝重的神色。寅吃卯粮,唯一的办法是借钱,而到了每月五号发工资的这天,您一定会上门还钱,有时会送点东西表示感谢。您常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转眼就到月底,外婆照例开始抱怨钱用光了,您听着外婆的话默默叹气,心不在焉地吃上几口饭,脑子里在盘算借钱的事。我知道您是性格内向很要面子的人,但为了这个家时不时去借钱真得是让您十分尴尬却又很是无奈。我家后门靠着河,岸边经常会停泊农船,您常常主动招呼船上农民到我家烧饭、打地铺过夜,只是为了让农民送点米或是留下一些稻草。

    由于常年劳作您常常腰疼得厉害,替您捶背是那时我唯一可以为您做的让您暂时放松开心的事。您俯卧在床上让我用足力气,我捏紧拳头使出最大力气,我问您疼不疼,您总是说傻孩子,妈不疼,妈舒服。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每当听到歌曲《常回家看看》眼前就浮现起往日情景,依然是那么清晰。

    刚刚度过大饥荒的三年后没几年时间,文化大革命就裹挟着政治的暴风骤雨降临,在以全中国为大舞台的闹剧中,上演了无数的悲剧,也淋漓尽致地展示了人性的险恶。有人飞黄腾达,有人却家破人亡。是与非,黑与白,善与恶,几乎在一夜间全颠倒了。那些年您除了继续为全家的衣食操心,在精神上更承受了非人性的摧残。记得是在文革风暴第一年的秋天,家里突然闯进一批臂缠红袖章自称是造反派的恶徒。他们严令您交出私藏的金条,理由是以前做过生意。您反复解释说那仅仅是全家糊口度日的小生意,够吃饭就不错了,那里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呢。“造反派”一遍遍大声读着最高指示,又不停地严词呵斥。接着这帮人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还是一无所获,最终恶徒们竟然强令您和父亲自己动手拆掉房间地板,扬言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黄金。从此,年幼的我突然懂得什么叫人吃人!连续好几个日日夜夜,他们轮流监督您和父亲不停地挖地,不准睡觉。父亲终于承受不住这非人的折磨被迫投河自尽,后被一船民发现,侥幸免于大难。经过这次精神和体力的劫难,您脸色蜡黄,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很多,先前或可一见的笑意从此更难得看到,性情也变得抑郁。您好似一片空中的云突遭狂风和沙尘的无情袭击,被吹得遍体鳞伤。

    不久您的工作被惩罚性地调动到离家很远的商店,理由是要加强改造。您中午要回家吃饭,这样一天来回步行四次,实际上加重了您的工作强度。调动后您起床更早了,操持一番家务后匆匆上班,中午回家又是一阵忙碌,经常是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外婆就替你在饭盒里装好饭菜让您带着上班吃。记忆中,您那时背开始有点驼了,人也消瘦。至今,您上班远去的踽踽的背影仍是如此清晰地镌刻在我的脑海。

    有一次单位领导要您下乡劳动锻炼,听您讲这个领导同外婆是亲戚关系,我说让外婆去同此人讲个情吧,您摇摇头说现在的人不讲情不情了,说了没有用的。下乡“锻炼”的时间是一个星期,劳动地点离家有十几里路,来回步行。记得是在天将黑时,您满脸疲惫回到家中,没有象往日一样忙家务,什么话也不说,一下子坐在凳子上,身子无力地靠在墙上。不一会,额头上脸上大颗汗珠滚落下来,身体发冷,您让我倒点开水给您,我正要把水递给您,发现您身下的裤子已经湿了一片,脸色灰白几乎要昏厥。在一边的外婆赶紧搀扶您躺下,并替您换上干净衣服。从那一刻起我明白了什么叫世风不古,什么叫人情浇薄。

    文革运动的第三年上山下乡开始了。年仅十七岁,刚刚初中毕业的我要到黑龙江靠近漠河的农村插队落户,离家前的那段日子您忙着为我准备行装。当时买布要凭定量供应的布票,您就托人到农村买来土布为我做衣服。记得有次我从黑龙江回到家,您看见我带回家的棉衣棉裤又脏又破,马上拆洗,又买回棉花让裁缝翻新,并再三关照裁缝棉花要多,要结实经穿。就是这身棉衣裤让我在大兴安岭的冰天雪地中体会到母爱的无比温暖。“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每当吟诵孟郊的这首《游子吟》,我心头就涌动着无尽的思念。

    作为女儿,您对外婆也是竭尽自己的孝道。外婆一年四季的穿着您要关心,到了冬天,外婆的床上盖的垫的都特别厚实暖和,而您自己的床上我总觉得很单薄。我问您,您说够了,不冷。当时的我少不更事也没有细细深究,现在回想您这话其实是一种掩饰。那些年您没有经济能力给外婆买营养品,但外婆的床头一年四季总会有一个大口瓶,里面装着糖果饼干或话梅之类的小吃,只要外婆说声瓶子空了您马上就会化几角钱又买回一包放进瓶子。您没有脾气,不会发火,生活中太多的不如意和委屈您全明白,只是不说,只是默默深藏内心。您是在一九八四年的初夏去世的。在您去世前的三年,我最小的哥哥不幸因病过早离世,还未到而立之年;在您去世前的十六个月,外婆逝世;在您去世前的仅仅八十天,我父亲也匆匆告别人世。“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在您生命的的最后三年中,您作为母亲、女儿、妻子竟接连遭受这么多无情打击,可以想见对您身心的影响是多么巨大!我由此相信您是带着无尽的遗憾急急忙忙去追随先您而去的亲人们……

    母亲象一片云,轻轻来到人世间,历尽七十年的风雨仓皇,又默默地飞得很远很远,母亲带走了遗憾,但留下了绵绵的思念。不见母亲廿多年,文章何处祭长空。“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我仰望长空,在心里一遍遍呼唤,长空无言;我凝望白云,相信云中定会有深情的目光在和我对视。是的,母亲,我执著地相信您就是:天空那一片云。

    (二零零七年二月于翰尘斋)

  (实习编辑:马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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