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特尼双年展现场(本文图片来自惠特尼美术馆官网)
美国艺术是什么?每隔几年,美国惠特尼双年展就会给出一个新的答案。惠特尼双年展在美国纽约的惠特尼美术馆举行,而今已成为全球艺术领域最重要的展事之一。
本届惠特尼双年展于3月17日至6月11日举行。没有明星艺术家的喧宾夺主,没有大牌画廊的资本运作,甚至没有一个统领全局的主题,63位艺术家参与其中,双年展呈现了美国艺术家的真实状态,也传达了当下美国人的普遍情绪:同情、行动、愤怒和反思。
策展人克里斯托弗·Y.卢(左)和米娅·洛克斯
对于两位年轻的亚裔策展人米娅·洛克斯(Mia Locks)和克里斯托弗·Y.卢(Christopher Y. Lew)来说,本届双年展最特别的一点,就是它的策展周期和美国总统大选的周期几乎重叠。就在特朗普宣布当选之后的几天内,惠特尼双年展的参展艺术家名单也正式出炉。无论策展人的本意是什么,这届双年展不可避免地会带有很多政治性的因素。
“这是一个种族关系激化、经济形式失衡、政治局势极端化的特殊时刻,很多参展作品都迫使我们思考这些现实因素对于个人及群体观念的影响。”双年展的宣传册如是陈述。不平等、阶级、种族、政治、身份……这些话题在展览中此起彼伏地涌现,策展人也努力将展厅营造为一个多元的、个人的,同时也是促进对话交流的空间。
艺术家的生存状态
在Frieze的撰稿人丹·福克斯(Dan Fox)看来,本届惠特尼双年展最重要的一个举措,就是给每位参与艺术家支付了酬金。
“这是一个象征性的举措,这点酬金无法改变任何人的生活,”策展人洛克斯表示,“但我们希望将艺术家作为一个普通人看待。并不只是一个形而上的创作者。”
支付酬金的举措在当前形势下尤为重要。随着特朗普的上台,关于取消美国国家艺术基金的传言不绝于耳。在政府缩减开支的时,文化艺术类的资助首当其冲地面临被腰斩的命运。这对于艺术来说肯定不是好消息。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馆长不久前在巨大资金压力下辞职,辞职前刚刚在《纽约时报》上撰文批评了特朗普对于艺术价值的忽略和急功近利心态。惠特尼双年展也在这个时候做出了自己的回应。
“占领博物馆”带来的装置作品
在惠特尼双年展上,“占领博物馆”(Occupy Museums)的大型装置作品占据了重要位置,这是一场正在发生的“债务市场”(Debtfair)。墙面被切开,留下一个锯齿状的不规则裂缝,显示出金融巨头逐年递增的盈利曲线,以及艺术家食不果腹的经济状况。在两个经济数据的罅隙间,陈列的是艺术家的作品,参与其中的每一位都以某种形式身背负债,总共达到4300万美元。通过文字和投影,艺术家诉说着各自的经济情况,谈论着他们为了维持艺术创作所做的兼职。这就是美国艺术家所面临的现实。
种族冲突的历史回声
在艺术评论人杰瑞·萨尔茨(Jerry Saltz)看来,本届惠特尼双年展是近20年来最具有政治性的艺术展览。很多艺术家着重于探讨种族、宗教差异所引起的人与人之间的冲突,身体,往往是他们展现的途径。
艺术家乔丹·沃尔夫冈带来了VR作品《真实的暴力》(Real Violence,2017)。观众可以带上VR设备,亲眼见证艺术家殴打一个白人男性的模拟视频,沃尔夫森用棒球杆将受害者打翻在地,不断踢打其头部,与此同时,希伯来语的祷告词回响在耳际。美国大选期间,美国各地的反犹主义思潮导致了很多暴力事件,白人受害者、希伯来语的祷告词,都指向了这一情况。与此同时,观众带上VR设备亲身经历这一切,也揭示了艺术和道德、身体和道德之间的不和谐。暴力事件,对于一些人是亲身经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则是抽象的词句而已。但是VR设备却将这一切带到观众面前,展现一场无比真实的梦魇。
达纳·舒茨的作品《电梯中的打斗》(Fight in an Elevator,2015)
达纳·舒茨(Dana Schutz)充满动态的笔触描绘了充溢画布的人的身体。《电梯中的打斗》(Fight in an Elevator,2015)描绘了人们挤在电梯里互相踢打的情形,《打开的棺材》(Open Casket,2016)则是基于一张历史照片所做的呈现。1955年,非洲裔美国少年艾米特·蒂尔(Emmett Till)因为和白人女子调情而被殴打致死,舒茨描绘了棺材里失去生命的躯体。另一位艺术家泰勒(Taylor)的题材与此极为相似,他描绘了去年7月被白人警察射杀的黑人青年Philando Castile,手枪穿越窗户,指向这个男孩柔软的身体。
乐安梅用摄影记录了美国内战电影的拍摄现场
来自越南的移民艺术家乐安梅(An-My Le)用摄影的方式记录了路易斯安那州一部关于美国内战电影的拍摄现场,爆炸激起尘土飞扬。她也拍到了新奥尔良州的一处涂鸦,那是针对饱含种族主义偏见的新总统的骂娘。历史的创伤在当今社会依然回声不断。
超越的梦想,诗性的解脱
洛杉矶艺术家拉法·艾斯帕扎(Rafa Esparza)用传统的砖石围合起一个空间,这个空间让人回想起农业社会的建筑结构。这是一个前现代的崇拜空间,传达了有色人种面临的困境,这种困境根植于复杂的历史,与此同时,作品也提出了超越的可能性。
艾斯帕扎的作品影像
艾斯帕扎营造的空间邀请到多位艺术家参与其中
艾斯帕扎邀请其他艺术家分享这个空间,将他们各自的作品带到这里。比阿特丽斯·科特茨(Beatriz Cortez)在地板上用火山岩堆起一个锥形。伊蒙·欧-吉戎(Eamon Ore-Giron)将空间内墙涂上了金色、蓝色、红色,暗示着某种神祇。另一位艺术家在墙面上挂满了墨西哥裔男性的肖像。如果观众将耳朵放在砖墙的缝隙,将会听到乔·吉梅内斯(Joe Jimenez)浑厚的男中音:“我们的一些身体总是受到攻击。”
在这个全球政治社会动乱纷争不断的环境中,人们似乎同样需要一些诗性的解药。斯凯·霍平达(Sky Hopinka)带来一个视频,叙述了艺术家离开阿拉斯加的海岸探索一个偏远小岛的过程。萨马拉·戈登(Samara Golden)则通过镜面,向观众展现了一个上下颠倒的宇宙。从这扇镜面,我们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的景象:无家可归的人躺在惠特尼美术馆的窗前,展厅像是实验室一般,厕所的污秽物从中弥漫出来……反射出我们这个傲慢的世界所忽略的一切,而观众正以一种置身事外的上帝视角观看着这一切。
斯凯·霍平达的视频是一剂诗性的解药
事实上,从特朗普正式就职美国总统至今仅有2个月时间,尽管政治已是餐桌上热议的话题,但艺术真正要对特朗普执政的影响作出深入回应,依然尚需时日。从这个角度来说,本届惠特尼双年展至少呈现了从奥巴马时代到特朗普时代转折期的一个艺术切片。
相关链接:美术馆应该谈论政治吗?
在特朗普就任之时,美国很多艺术家、评论家都敦促美术馆等艺术机构闭馆抗议。在政治和社会动荡的时代,一个问题涌现出来:艺术何为?面对政治问题,美术馆和博物馆是否需要表态?它们应该如何表态?
就在上个月,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选择了行动,他们换下毕加索等欧美大牌艺术家的作品,挂出了来自穆斯林国家的艺术家作品。韦尔斯利学院达维斯博物馆(Davis Museum at Wellesley College)同样对于特朗普的移民政策提出抗议,他们取下、遮挡住120件移民创作或捐赠的作品。
大都会博物馆日前也做出决定,在每周五举办讨论会,就特朗普移民政策造成的影响进行讨论。
4月1日,纽约历史协会计划呈现一场关于移民的展览,向人们介绍成为美国公民需要经历怎样的步骤。纽约历史协会一直持续收集近年社会事件所产生的档案物品,希望这些资料能有助于后人理解这个时代。9/11事件之后,他们收集了散落的百叶窗、飞机零件等灾难遗物。2011年,他们收集了不少占领华尔街运动使用的物品。最近的女权大游行也让他们收获颇丰。女权大游行当天,美国历史博物馆同样在华盛顿收集到不少物品。
很多博物馆都以各自方式应对当下发生的社会事件,另一些博物馆则选择将视线放在更长远的地方。
古根海姆博物馆馆长理查德·阿姆斯特朗(Richard Armstrong)认为对于政治事件做出直接反应不是博物馆应该做的事:“我们的工作是隐喻。所以我们对于事物的代谢周期和政治界人士不同。”古根海姆博物馆近期举办的展览包括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涌现的意大利未来主义。
“怀抱交流、包容、自由表达的精神,坚信博物馆的创立信念:艺术可以开启心智。”在特朗普上任之时,古根海姆博物馆选择了在门口安置小野洋子的《许愿树》,邀请来往的人们写下自己对于未来的希望。
“我们更擅长的是从美学角度去看待历史事件。”阿姆斯特朗表示。
对于一些当代艺术博物馆来说,艺术家可以有政治表态,而博物馆只需要展现艺术家的作品即可。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