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画像》
《西斯廷圣母》
《写信的男人》
今年是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中最年轻的拉斐尔逝世500周年纪念。这位才华横溢的绘画天才在他37岁生日当天骤然离世。对于画家们来说,正值而立之年尾声的37岁应是艺术创作的黄金期,然而,仿佛被施了魔咒一般,无数西方绘画巨匠未到不惑之年便撒手人寰。更令人扼腕叹息的是,这些“37岁俱乐部”的天之骄子们每一位都是西方绘画艺术的开拓者和规则的制定者,而非模仿者和追随者。当我们今天回顾他们短暂却辉煌的艺术生涯时,不由得遐想:若他们均能活到高龄,我们今天已知的西方艺术史将被彻底改写,甚至颠覆。
“你长得像拉斐尔的圣母”
拉斐尔(1483–1520)
对于生活在21世纪的当代人而言,拉斐尔的知名度远不如达·芬奇,《蒙娜丽莎》的盛名也要超过任何一幅圣母像。这一现状与20世纪以来的媒体、电影、小说,以及《蒙娜丽莎》失而复得的诡异经历有着直接的联系。
然而在20世纪之前,拉斐尔的画作无论是在知名度、学术地位和市场价值均是“文艺复兴三杰”中最高的。精于雕塑的米开朗基罗除了那些令人叹为观止却无法移动的壁画之外,仅有一幅油画存世;而“十项全能”的达·芬奇则因百花齐放的跨界而鲜有真正完成的作品。除了个人绝佳的天赋和悟性之外,拉斐尔还吸收了前两人作品中的长处并纳为己用。
他曾亲自拜会过年长他31岁的达·芬奇,现场临摹过《蒙娜丽莎》并从前者身上学到了三角构图、空气透视和晕涂法。而当他为教皇创作签字大厅壁画时,米开朗基罗正在隔壁西斯廷小礼拜堂中绘制穹顶壁画,他也借机从后者作品中“偷师”了表现人物形体肌肉力量感的技法。因此尽管论多才多艺他比不过达·芬奇、论雕塑他拼不过米开朗基罗,但三人中最年轻的他却是公认的最能代表文艺复兴盛期绘画巅峰的艺术巨匠。
在所有“37岁俱乐部会员”中,拉斐尔对西方绘画艺术的影响是最难以估量的。无论是我们耳熟能详的《西斯廷圣母》《雅典学派》,还是拉斐尔生前绝笔《基督显圣容》,我们均能从中感受到作品构图之平衡、用色之柔美、仪态之端庄、容貌之典雅,以及将画中所有元素融为一体的和谐。时至今日,“你长得像拉斐尔的圣母”仍旧被意大利人用作对女性最高规格的赞美之词。
在传承与创新的过程中,拉斐尔不仅打造出专属于自己的独特艺术语言,更为他去世后的西方绘画史建立了审美标准。无论是强调“素描至上”艺术理念的“普桑主义者”们,还是推崇“色彩为王”的“鲁本斯主义者”们,上述这两派秉持不同艺术理念的画家们最高的艺术理想都能追溯到拉斐尔的绘画语言中。英法两国的学院派绘画更是以他的艺术作为至高无上的规则和典范而顶礼膜拜。
尽管命运之神让拉斐尔辉煌的艺术生涯在其37岁生日当天戛然而止,但他却获得了一位成功艺术家所渴望拥有的一切:英俊的外表、出众的才华、教皇的赏识、世人的认可、真正实现了“名利双收”,并在去世500年后仍被所有习画者顶礼膜拜。他是唯一一位葬于罗马万神殿的艺术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拉斐尔画中的美学,早已成为普世审美;他的伟大,也绝非只言片语能够概括。
《凸镜中的自画像》
“风格主义”代表
帕尔米贾尼诺(1503–1540)
帕尔米贾尼诺(Parmigianino),千万别将他和意大利面中常放的帕尔马奶酪(Parmigiano)搞混。这位出生于“帕尔马火腿”故乡的俊俏青年和上述意大利美食并无任何瓜葛。年轻时曾作为柯勒乔助手习画的他,被公认为是16世纪盛行的风格主义(又名矫饰主义)代表人物。
他最著名的作品名为《长颈圣母》,画中圣母的脖子和手脚均超过了正常比例,且人物肢体的扭曲极为夸张,这些为突出表达效果的画面特征也符合风格主义试图摆脱文艺复兴盛期对称与和谐的人文主义规则。
帕尔米贾尼诺的另一幅收藏于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的名作《凸镜中的自画像》曾令我瞠目结舌,他在极小尺幅的画布上呈现出绘画技法和物理科学的完美结合,堪称是最为“炫技”的自画像之一。除了油画和壁画出众的造诣,仅活了37岁的帕尔米贾尼诺还是首位尝试蚀刻版画技法的意大利画家。
伦勃朗徒孙
加布里埃尔·梅曲 (1629–1667)
加布里埃尔·梅曲(Gabriel Metsu)的名字听来很陌生,但提及他的莱顿老乡兼师爷伦勃朗,则无人不知。被誉为荷兰绘画史上最伟大画家的伦勃朗一生弟子众多,其中最优秀的有两位,卡瑞尔·法布里蒂乌斯和格里特·德奥。后者擅长风俗画,并开创了西画中类似于我国传统工笔画法的“精细画”,而梅曲便是他的高徒。
梅曲的风俗画作品兼具恩师德奥的工细、维米尔的构图以及彼得·德·霍赫的室内透视。他的画风多变、技法和主题也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反复套用。受其风俗画影响最深的当属以静物画和风俗画闻名的法国18世纪绘画巨匠让·巴普蒂斯特·夏尔丹。
在他去世后直至18世纪,收藏家群体中都盛传“如有机会买到一张梅曲的画,还有必要买维米尔吗”的名言,足见其作品曾经的地位和价值。
如今,当我们把维米尔奉若神明之际,梅曲的大名早已默默无闻。想必没有什么比艺术史浪潮的沉浮更残酷的了吧。
洛可可风格奠基人
安东·华托(1684–1721)
甜腻柔美的洛可可风格是如何诞生的?若你看过让·安东·华托(Jean-Antoine Watteau)的成名作《舟发西苔岛》,就会恍然大悟了。
身为一个生于佛兰德斯领地的法国人,华托的作品深受其老乡鲁本斯、小大卫·特尼尔斯和老彼得·勃鲁盖尔等巨匠的影响。他为了申请皇家绘画及雕塑学院会员资格而创作的“入会申请”《舟发西苔岛》,不仅收获评委的一致好评,还因为无法将其作品归类而独创了“雅宴画”门类。能够开创一种专属于个人的画种已经很了不起了,而能够开启一个绘画时代的画家则更是凤毛麟角。《舟发西苔岛》的诞生乃是巴洛克向洛可可风格转型的重要里程碑。
华托擅长将贵族嵌入理想化的唯美风景中,并将吉他手、戏剧演员等角色巧妙融入自然环境,营造出欢愉浪漫的情调。画面轻松愉悦、色彩淡雅甜美、主题略带轻佻的雅宴画因符合皇家审美而被之后的弗朗索瓦·布歇和弗拉戈纳尔师徒借鉴并引申,树立了更具辨识度的洛可可画风。
除了绘画之外,华托的广泛影响还涉及诗歌、音乐、服装以及装饰艺术。连他画中描绘的肩部带有宽松褶皱的麻袋状长裙都被命名为“华托裙”。有趣的是,华托还是位典型的“墙里开花墙外香”的画家——他在英吉利海峡对岸的影响力要远超过其故土法国。他的作品对英国学院派绘画有着显而易见的影响,连被誉为“英国最伟大画家”的19世纪浪漫主义风景画巨匠透纳都对华托的艺术赞誉有加。
令水与火相容
西奥多·夏塞里奥(1819-1856)
活跃于19世纪巴黎的西奥多·夏塞里奥(ThéodoreChassériau)应算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他本是学院派巨匠安格尔最得意的弟子,却在出徒之后和老师的艺术理念产生了巨大分歧。
青睐于德拉克洛瓦所引领的浪漫主义思潮和东方主义画风,他不顾恩师和德氏水火不容的关系,毅然投奔了后者阵营。毫不夸张地说,他是仅有的将德拉克洛瓦和安格尔这两位死敌绘画理念(安氏的素描线条加德氏的色彩情感)结合得最好的画家,没有之一。
其“背叛师门”的画风剧变令安格尔勃然大怒并从此与他绝交,之后夏塞里奥的风格不仅愈发倾向于德拉克洛瓦浓郁随性的色彩表现,更步其后尘踏上了北非摩洛哥领土采风。他后期的作品极富异域风情,并影响了古斯塔夫·莫罗的人物造型和带有东方韵味的神秘象征主义风格。莫罗的高徒“野兽派”创始人马蒂斯以及高更也从他的作品中受益匪浅。当时在巴黎推崇他的画家们还有一个协会组织,称为“西奥多·夏塞里奥之友”。
《身为画家的自画像》
割耳自尽的“自画像狂人”
梵·高(1853–1890)
后印象派巨匠文森特·梵·高在其167岁生日当天,他的作品《纽南春日里的牧师花园》在荷兰拉伦市Singer Laren博物馆被歹徒破门而入窃走。这一再巧合不过的插曲又为这位极富传奇色彩的后印象派画家平添了更多茶余饭后的谈资。梵高也算是本组“37岁俱乐部”中除拉斐尔外最令国人耳熟能详的西方画家之一。
世人对梵·高的热捧有多层面的因素。首先,艺术家的名声需要有故事性的人生经历做支撑。才华横溢的梵·高在其37岁的人生中经历了贫穷、挫折、疾病、割耳并最终自杀,出于人类猎奇和八卦的本性,一个有故事的艺术家会“诱使”我们去窥探他别样人生中所创造的独特艺术。
其次,虽英年早逝,但梵·高的艺术却在短暂的人生中实现了飞跃、转型和蜕变。从早期厚重深刻的写实风格到晚期天马行空的抽象表现,染病后的梵·高真正摆脱了规则的禁锢,实现了对个人风格肆无忌惮的挥洒。他将颜料近乎粗野的涂抹作为内心丰富情感的释放;他画面中鲜艳明亮的丰富色调则反映出他个性中的率真与纯粹;他与弟弟希奥的书信更让世人感叹他看似糙汉的外表下隐藏着绝佳的文笔和敏感的内心。虽年纪轻轻,但卖不出画的他还是足以和老乡前辈伦勃朗媲美的“自画像狂人”。是自恋还是怀才不遇的无可奈何?至今仁者见仁。
时至今日,他和前辈老乡伦勃朗谁是荷兰历史上最伟大的画家仍旧是“郁金香国”人民乐此不疲的争论话题。去年我曾在阿姆斯特丹的出租车上被司机问到过这个问题,就个人而言我永远都会选伦勃朗;但对于梵·高在其37岁人生中所达到的艺术成就与突破,他也足以称得上伟大。
(编辑:李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