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美术类的名人馆不计其数,分布在各地,它们或地处风景名胜之间,或偏居于城乡一隅,或蛰伏于市井闹市之中,如同散落的珍珠,有的熠熠生辉,有的沉默黯淡。
名人馆主们的历史故事广为流传,传奇曲折,他(她)们的艺术成就各具特色,精彩纷呈,他(她)们集合在一起,就是中国美术史链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20世纪八、九十年代,伴随着改革开放,在政府支持、书画名家及其家属捐赠基础上形成的名人馆在全国各地如雨后春笋,为开展20世纪中国美术个案研究提供了现实的基础。仅以浙江嘉兴市为例,就先后涌现了丰子恺纪念馆、张宗祥书画院、君匋艺术院、钱君匋艺术馆、陆维钊书画院、李叔同纪念馆、吴一峰艺术馆等诸多规模大小不一的名人馆。经过多年的发展,名人馆已成为我们民族文化传承、发展和传播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成为地方精神文明建设、地域文化挖掘与积累、艺术传播以及繁荣市民文化生活的重要所在。
美术报采访了在全国范围内具有一定代表性的数十家名人馆,了解到目前名人馆的生存现状和发展瓶颈,以此来探讨名人馆如何发挥名人效应作用,在地方上如何与省市美术馆形成矩阵和互补,如何更好地开展公共教育服务,找到一条符合自身定位的破圈发展之路。
生存现状:实力低估 供血不足
在全国范围内,吴昌硕、齐白石、傅抱石、李可染、潘天寿、赖少其、郭味蕖、庞薰琹这些具有一定影响力的书画名家,都有地方政府部门为其建起专门的艺术馆,以展示其艺术成就,弘扬艺术风范。江苏、浙江、山东、广东等省份的书画家纪念馆更是数量众多,比如浙江的浦江县,就建有吴茀之纪念馆、张书旂纪念馆、方增先碑刻院、山明美术院等多个艺术家纪念馆。
名人馆包括公立、民营,以及民办公助等多种形式,它们所属的主管部门各不相同,因此,所承担的责任和对外展现给公众的形式内容也不尽相同。它有别于一般的展览馆、美术馆,一般坐落于名人故乡或长期生活居住过的地方,对地方的重要性和意义不言而喻。名人馆至少在两个方面很有特点,一是对名家个案的研究,二是对地域文化艺术及公共文化服务的推动作用。
名人馆建立之初的定位,决定了之后的所有作为。初心是什么?是建立一个公益艺术机构,还是商业机构?亦或是个人的功绩堂?
今天中国名人馆多如牛毛,方兴未艾,但是在“名人馆”这块金字招牌背后,各种类型、各种商业模式可谓五花八门,也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被低估的典藏“软实力”
为艺术名家建馆,不仅体现了一个地方对艺术的尊重、对文化的姿态,对地方政府而言,艺术名家是一个地方的文化符号、品牌及资源,具有难以估量的社会价值。应当妥善整理和挖掘,并充分利用好这些文化资源,提升地方的文化“软实力”,事实上却往往容易被忽视,名人馆自身的良性循环与发展更是有待改善。
由于名人家属捐赠时普遍签订了捐赠协议,对名人馆归属有约定,比如有归属市政府、市政协、文旅局、文联甚至于景区管理委员会等等类别,归属不同带来了不同的现实困扰。
名人馆多以家属捐赠作品的方式存在,因此馆内都有该馆主丰厚的艺术品、收藏品。如由合肥市委市政府投资兴建、隶属于合肥市文化和旅游局的赖少其艺术馆,收藏了赖少其夫人曾菲女士捐赠的300件种类齐全的赖少其书画作品和大量的文献史料,以及社会各界人士捐赠的赖少其书画作品。
同样由政府投资建设的苏州吴作人艺术馆,藏有吴作人首批捐赠给家乡苏州的作品90幅、吴作人夫人萧淑芳女士的作品10幅,及吴作人祖父和兄姐的作品等共计110幅,包含油画18幅、中国画17幅、书法15幅、速写水彩40幅,体现了吴氏艺术世家的风采。
合肥亚明艺术馆现有馆藏作品主要包括两部分:第一,亚明先生的210幅作品,其中包括建馆之初,合肥市人民政府捐赠的110幅亚明作品,和亚明先生的公子叶宁在后来捐赠的亚明书画作品72幅以及馆方历年来按照规定条件收藏的亚明作品20余幅;第二,通过举办展览时,所收藏的部分当代书法、美术作品。当代艺术作品的收藏还不成体系,仍等待进一步的谋划和实现。
平湖陆维钊书画院内藏有陆维钊生前收藏的各类拓片1204件(套),为研究其书法教学理念提供了第一手资料。
由具有70年历史的上海“飞联纺织厂”改建而成的韩天衡美术馆有韩天衡向上海嘉定区人民政府捐赠的1136件艺术品,包括其收藏的历代书画、历代印章和文房、个人书画印作品等。
在全山石艺术基金会资助下的民办公益性油画艺术研究和展示机构——杭州全山石艺术馆,除了收藏有全山石先生各个年代系列经典作品外,在典藏的西方油画原作中,有“西方油画之父”提香的作品,有17世纪佛兰德斯“巴洛克艺术巨匠”鲁本斯的作品,有肖像画凤凰之称的荷兰画家赫斯特的作品,有荷兰画家哈尔斯的作品,有法国巴比松画派“七星”的作品,有开印象派绘画先河的欧仁·布丹的作品,有意大利形而上画派代表契里柯的作品,有意大利表现派画家库都索的作品,有意大利现实主义画家阿尼戈尼的作品,罗马尼亚巴巴的作品,还有俄罗斯画家列宾、谢洛夫、列维坦、菲钦、奥列什尼科夫、雅勃隆斯卡娅、梅尔尼科夫、莫伊谢延科等人的作品,以上都是世界美术天空上闪烁的星辰。这些名字连缀起来就是一部西方油画简史。
如何让这些艺术品资源得以更好地研究、展示,更好地发挥其社会功用,是值得关注和探讨的问题。
而另一方面,藏品保存和展示环境的不达标,也制约了美术馆的良性发展。 如上海韩天衡美术馆建成已有8年,已多处出现建筑、设备老化问题。去年以来进行了屋顶、外墙、空调、BA系统的维修改造,但由于当年建造时,并没有按照博物馆的较高标准来建设,硬件方面还存在一些薄弱环节,无法引进高规格的文物展览,也难以应对美术馆的分级评估。
徐州李可染艺术馆因馆内不具备恒湿恒温和安全保卫条件,所有重要藏品均暂存于徐州博物馆库房。
此外,目前名人馆与美术馆、画院、纪念馆的区别,除了对名家的研究外,大部分职能重叠,这也导致了工作职责范围边界不明,聚焦不够。
缺乏专业的策展、研究团队
多数名人馆的馆藏艺术展览形式相对单一,以长期陈列为主,缺乏系列性与长期性的主题展览、巡回展览,以及对名家生平、馆主作品、影响等方面的深入研究。
名人馆中从事专业研究工作的人才全国范围屈指可数,而能执着于以研究为乐的更是少之又少。“研究人才的匮乏给馆主研究带来了很大的局限。如果没有新的研究视角或成果的导入,那么名人馆的藏品展就只能流于挂挂作品的传统展览模式,无法引起受众的兴趣。”平湖陆维钊书画院负责人马抱瑾说道。
徐州李可染艺术馆馆长袁祖辉也表示,专业研究人才严重缺乏,不利于开展馆主研究及其他相关领域的理论研究工作。
的确,缺乏专业的文化管理人才是许多名人馆所面临的共同问题。目前,在国内有经验的艺术领域管理团队,相比较过去,在数量和质量上都有了很大的提升,但仍然非常匮乏。尤其在名人馆中,管理者多由馆主后人亲属担任,而缺乏专业的策展团队。
据了解,合肥赖少其艺术馆现有6名在编馆员,4名编外聘用人员,维持艺术馆的日常运营没有问题,但是缺乏专业的、高层次的文化管理人才。艺术馆人才招聘的方式是社会化考试,但是这些高层次人才往往很难通过考试,导致专业的人才进不来。
还有的馆长表示,由政府投资建设的名人馆,地方政府一般会给予等同于现在公益类性质的事业编制,属于全额财政拨款单位,人员编制卡得都比较紧,普遍不足10人,还要面临人员被借调、征用的局面,有的名人馆甚至就是“光杆司令”或加“一个兵”,应当说,人才和编制问题一直是限制名人馆发展的普遍现象。
各地名人馆的进馆工作人员,在没有实施公开招聘之前,无外乎几种类型,一是名家后人或与名家有特殊关系的人;二是各方利益均衡照顾进来的;三是有一定书画实操经验或其他方面一技之长的,真正从事文史研究的人不多。
而且,不少名人馆负责人本身就是书画方面的人才,因此,职称评定就走上了美术师序列,往往以创作作为个人职称晋升的工作重点,难免会出现自顾一亩三分地、厚此薄彼的现象。开展名人文化研究,更多需要的是史论方面的专业人员,因此,这种专业结构不合理现象,还需要时间来消化。
建立长期有效的合作机制,或许才是名人馆未来可探索的展览模式。比如借力高校的研究团队与社会力量,高校提供研究人才、社会提供经济支持、展馆提供一手资源与藏品,共同多维度地研究、开发馆内藏品,形成校、社、馆三联动,促成名人馆发展的良性循环。
自我创收能力不足
差钱,似乎是横亘在众多名人馆面前的头号难题。
作为公益性免费开放单位,海宁钱君匋艺术研究馆自从2005年从文旅局划归文联后,免费开放补助经费就一分都拿不到了,馆长莫永强说:“作为现代化文化场馆,运营和维护经费经常是捉襟见肘。”
徐州李可染艺术馆馆长袁祖辉也无奈地告诉记者:“运行经费较少,难以支撑馆内日常维护与更新,更无法支持相关的收藏及研究工作的开展。设备、设施老旧,无经费维护保修。”
郭远航表示,潍坊郭味蕖故居虽然已列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并自2010年划归郭味蕖美术馆一并管理,但每年上级拨付的资金仍然不能到位,房屋维护和展陈设计、安保等方面尤待提升。
不过题再难,也并非无解。
在国外,捐献美术馆充抵税收如遗产税的做法已经实行得相当成功。面对巨额的遗产税,很多人选择将财富转化为艺术品,捐赠给美术馆,并且也为美术馆的运营捐赠一些基本费用。这样一来,美术馆的收藏丰富了,日常的运营费用也能得到基本保障。而捐赠的富人,一方面并没有太大的经济压力,因为这部分钱本应当作为税收交给国家;另一方面,捐赠后,他们也可以成为美术馆的理事会成员,世代享受捐赠艺术的美名,何乐而不为?
所以国内的名人馆,也需建立一个良好的系统,包括完备的理事会制度、基金会、资金支持系统,以及相关机构。此外,要按照专业发展、学术发展、社会公共利益去发展,不要往无质量、商业化发展,可按照专业的美术馆运营模式运营,引进专业的策展人、美术馆长、管理人、收藏保管人以及公共教育,用长远的目光来看待,社会公共性越强,美术馆品牌效应就越强,品牌认知度越高,受到社会的捐赠也就越多。
如何增强名人馆造血机制,如何让展馆发挥价值最大化,进而擦亮这张文化名片,使其坚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是摆在这些管理者面前的巨大考验。
(编辑: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