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泰万与何图鲁

　　画家安泰万正陷入感情强烈爆发后的低谷。他将自己关进工作室拼命创作整整3年，而他的同事画家何图鲁在访问他的工作室时却说了很多让人伤心的话。“好像那个谁的画啊”， 安泰万没有说话，眼界不同视角也难免不同。

　　安泰万心里清楚，像自己一样专专攻抽象表现主义的画家，多少会受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和乔安?米切尔(Joan Mitchell)的影响。但实际上，两位画家的工作和自己的工作完全不同的。他们主要擅长使用滴画法和笔画法来作画，而自己的作品则是以"身体作画"为主题的。这几年来，安泰万一直在实践将自己的身体变成画笔在画布上作画的方法。对于安泰万来说，这是与伊夫·克莱因（Yves Klein）用裸体女模做作画的行为艺术完全不同的。如果说伊夫的作品是概念性的“小心机”，那么自己就是全身心投入的艺术实践。他通过在手、胳膊、甚至整个上半身都涂满颜料作画的方法，用自己的全身心创作孕育作品，进而实现与读者心灵的交流。这样的作画方法使得安泰万在完成工作时总会感到精疲力竭。

　　何图鲁的话刺伤了安泰万的心。他说，白发一雄于1955年在泥谭中的行为艺术与安泰万的作品只是材料不同而已，内容一模一样。安泰万怒不可遏，大声争辩道：“形式、内容、主题、创作态度都不一样，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何图鲁则说：“结果是一样的！还有，你错了，这并没有独创性，没有独创性”。

　　这是最糟糕的话。安泰万以为，何图鲁明知自己想全身心投在美术上，甚至曾为了一心一意搞创作，把那个红红火火的美术学院给了后辈。他深知自己的心中的迫切与渴望，却如此草率地否定了自己的努力。“没有独创性”，无论如何这种话对于为工作而拼命的安泰万来说，都让他至死难忘的。

　　在这之后，安泰万一直被深深的无力感所困，逐渐失去了对工作甚至对做其他事的热情。

　　画家安泰万和美术评论家卢真贞

　　美术评论家卢真贞客套的安慰刚好成了火上浇油。“‘没有独创性’这话说得不对”，卢真贞以为这样可以安慰安泰万一下，但事实却正好相反。卢真贞的意思是，“现在哪儿还有具有独创性的画家呀。我们这个时代独创性这个概念就已经消失了，而‘独创性’这个概念早已被‘创意性‘所取代。因此， 我们常说判断作品中是否存在‘创意性’是非常重要的。但也没必要因为这个大动肝火”。

　　安泰万反问道：“按照这么说，我的作品虽然没有‘独创性’却有‘创意性’是吗？”卢真贞的回答只是在重复“独立艺术家的独创性”、“集体的独创性”、“普遍的创意性”、“被改写的创意性”这些听起来高深的词语，安泰万无法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大概只能记得是说“创意有什么重要的？大概都是那样啊。自己坦诚地工作本身才最重要”。安泰万以为卢真贞模糊不清的回答听起来更像是胡言乱语，他把所有的当代美术家的作品都评价为“没有价值”，“没有创意”。 安泰万不想与卢真贞争论，加之本来心情就不好，听着听着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于是选择不争辩，只是安静地听他说。

　　卢真贞离开后，安泰万继续留在工作室里苦思冥想。他问自己，“如果说‘独创性’这个词本身是当今无用之物，那么至少我的作品中是不是有一点‘创意性’呢？如果我出生在20世纪初，那肯定也会被说成是‘有独创性的画家’了”。

　　彻夜无眠的安泰万第二天一大早就收到了卢真贞的短信：这是一篇整理昨天我说过的内容的文章，请看一下。安泰万虽然非常不想看，但心中的疑虑和纠结一直拉扯着他。终于，他选择点开了那条短信中的链接。

　　卢真贞的美术批评

　　当代美术早已失去了所谓的“独创性(originality)”，而逐渐被另一个词语——“创意性(creativity)”所取代。

　　据G. Ruggiero报道，‘独创性’这一概念从文艺复兴时开始兴起。20世纪之前，人们将“独创性”理解为“以天才为中心的创意世界”；而从18世纪中叶开始，“独创性”一词在欧洲被普遍使用，被解释为“与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同，具有特别、有趣且高质的价值”。虽然表达方式略有改变，但本质上与“独创性”的本意是相同的。

　　而今天，或者说从20世纪中叶以后，美术史中所说的“创意性”概念，则与以往不同，“独立艺术家的独创性”的解释当然不再适用。“独创性”逐渐演变为与爱德华·威尔逊（E. O. Wilson）所提出的“一致性(Consilience)”相似的概念，即，在融合、复合的逻辑中，把现有的东西变成模仿和混合。“创意性”概念就是在这种变形中摸索和重组出来的。

　　今天，达芬奇的《蒙娜丽莎》不再是不灭之美的标志，它随时都会通过模仿和混合被改写。美术家F. Botero、以及 A. Warhol就曾通过将蒙娜丽莎解体、变形、改写的方式，用新的作品表达新的思想与情绪。换句话说，新时代的“创意性”是从引用或抄本中实现的，也可以说是重组、改写或重组的创新。也正因如此，在当代个别画家的作品中，我们只能用微观观点来衡量是否有创意的普遍创意或重组创意存在着。

　　（Marcel Duchamp, L.H.O.O.Q, 1919）

　　（Fernando Botero, Mona Lisa, 1977）

　　（Andy Warhol, Mona Lisa, 1963）

　　当代美术家们不应该被“独创性”概念所束缚。因为“独创性”的时代已经过去，只有重组、改写的“创意性”概念像火种一样正在逐渐燃烧起来。所以，千万不要刻意去寻找一种与众不同的图画语言而试图创造所谓的新鲜感，这是早前的人们做过的事情。所有现代的美术家们也许都只能借助别人已经创造出的图画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答案并不是在外部世界可以找到的，而是要作家们向自己的内心去寻找。跟随自己的本心，通过自己的作品表达自己的想法，这是非常重要的。Frank Stella的座右铭能够为那些被“独创性”、“创意性”概念所束缚的美术家们解惑——“你的创作本来就是你的‘创意性’(What you create is what you create)”。

　　（编辑：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