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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戈尔丨人生的意义

2018-04-25 09:28:20来源:北京文艺网    作者:泰戈尔

   
想要不死的信念存在时,首先必须有不死存在。而若要有不死存在,则必须在自己的生命不死之处来把握住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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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的真义


  对于死亡的迷信如下,只要我们能冷静地来考虑我们所意识到的生命本质,就会明白与我们有密切关系的兄弟,总是与我们同样地生存下来,可是,过了长久的岁月之后,他们和我的生活方式就不同了。每一位兄弟的生命中,就有他的意识而在他的肉体生存条件下表现出来,可是,现在,他的意识会表现出来的时间和场所也没有了,对我而言,他已经不存在。过去,我的兄弟仍存在时,我当然曾与他们很亲密地来往,可是,如今,他们已不存在。他们究竟在何处?我也不知,也无法知道。


  对人生的意义不了解的人必定会说“他们和我们之间的联系关系皆被切断了。对我们而言,他们已经不存在。终有一日,我们也会不存在,余下的人也会说我们不存在了。这种状况非死亡,那么应该称为什么?”这些人就以外表性的来往的停止视之为死亡的确实证据。近亲者的肉体生存的断绝更会令我们深觉有关死亡的观念的非现实性。我的兄弟,结果发生什么?在时问、空间的条件下,我所看得到他对世界所具有的关系之表现已经从我眼前消失而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只产生了这种状况而已。


  “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在茧中,未变成蝴蝶的蛹看到旁边另一茧内毫无东西而极空虚之时,也许会如此地说着。当然,这是假定这只蛹能说话也能动脑思考的情况下才会这么说着。倘若旁边另一茧内的蛹已经消失,则这只蛹就不会感觉旁边另一茧中的蛹之存在。可是,人类的情况就不同。我的兄弟死了,本来他存在的茧如今变得空虚了,我再也无法见到以前的他的活动姿态,但是,他的这种实际姿态从我眼前消失的情况并不毒示我对他的关系全然毁灭。对我而言,有关兄弟的许多印象与回忆仍留存于我的脑海中,这是不同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情况。留下回忆的部分——不但对他的脸孔、手的形状或眼睛等等有所印象,甚至对于他的观念、精神的形象,都能极快速地回忆起。


  这种回忆是什么?以最简单且意思最明了的一句话来表现吧!结晶体或动物的姿态消灭时,结晶体或动物们之间当然不会留下任何回忆。可是,人类却不同,我仍会怀念着很亲密的兄弟,而有关兄弟的事有太多令我难忘的。我的兄弟生活若合乎理性法则,那我更会拥有深刻的印象。我的兄弟生活若充满爱心,那更会存有清晰的回忆。所以,我的这种回忆并非简单的观念问题。对于兄弟的这种回忆,相同于我的兄弟的生命倘若存在这个社会而对我所产生的那种感受,如今这种感受仍对我作用着。兄弟的肉体性的生存中,对我以及他有所作用,而且他死后仍有同样的作用,眼睛所看不到的非物质性的一切感受,这也就是对他的怀念与回忆,所以,这种回忆从他死后至今即与他的生存中同样地对我有着各种要求,不但如此“虽然他死亡,可是,这种回忆就与他的生存中同样地对我有约束力。所以,我的兄弟的生命力量并无消失也无灭亡,仍与原来相同,比过去更强化,而且对我的内心作用着。


  他的生命力量在他的肉体死灭之后,仍与生存时同样对我有着强烈的作用。现在,我仍感觉正如他活着时同样地对我有很大的作用力。


  我感觉兄弟的生命力量是与兄弟的肉体还生存时同样地存在。至今我仍感觉到他对世界所具有的关系的兄弟俩的生命力。既然如此,我能根据何种理由而认为我的那些死亡的兄弟已经无生命?但是,我可以说是我的兄弟们已经脱离了这些低级的关系。这也是我所能说的一句话。现在他们对世界所具有的新关系的核心部分,虽然我无法以肉眼看到,可是,我也不能否定他的生命。由于我的身上确实感觉到他的生命力。比方说,我为了某事而被人逮捕,此时,我用镜子来看我本身的姿态,可是,突然感觉镜子表面模糊了,我已无法看清照映在镜中的自己的姿态,但是,我仍同样地感觉到逮捕的人就在我的身旁,也就是以我的全身能够感觉到。


  不但如此,我的那些已经逝世的兄弟们也是我的眼睛所看不到的生命却仍对我有所作用,尚活在我的内心。具有生命的他的自我,也就是他对世界所具有的关系变成了我对世界所具有的关系。缓和了他确立对世界的新关系之后,感觉似乎能够把我拉至他所升高的阶段。这种自我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所已经到达的阶段。虽然他的姿态已从我的眼前消失,可是,他似乎伸手招乎我过去。如此,我的兄弟们的肉体虽已死亡,可是,在我的内心却仍意识到兄弟们的生命,因而我更不得不怀疑着他们的生命确实仍活着。当我观察从我的眼前已消失的那个生命对世界的作用时,我就可清晰地确认从眼前消失的他们的生命的实在性。虽然人已亡,可是,他们对世界所具有的关系仍与他生存中的状况相同,更强化着,且对一些人有所作用。这些作用乃依每一个人的理性与爱的强度而逐渐会增大,这种情况即与其他一切活的东西同样不会停止仍继续发生作用力。


  耶稣死亡至今已经有相当长久的岁月,他的肉体生存确实太短暂了,我们对于肉体存在的耶稣是充满理性与爱心的,他的生命力量,对世界而言,耶稣——即耶稣本人——与世界的关系至今有数不尽的人们承受了过去他对世界所具有的关系,且根据这种关系而生活着的许多人,也就是对这些人继续发生作用,这种继续作用的根源是什么?即曾与耶稣的肉体生存连在一起的东西,也就是至今仍维持耶稣的生命而继续扩大作用的东西,这种东西是什么?也许有人会解释着“这并非耶稣的生命本身,而是耶稣的生命的结果”,虽然这是毫无意义的解释,可是,至少人们了解“这种力量乃是活的耶稣本身”,如此,仍表达了相当清晰的感受。我深信在栗的果实旁边筑巢的蚂蚁也懂得说这句话,这种栗子果实迟早会萌芽而长大成高大的树,此时,根就会伸入泥土中且范围扩大,地上部分就会有很多树枝,叶子更繁茂,也会结了新的栗子果实,这棵大树会遮蔽阳光、雨水,因此,使生活于这棵大树旁的东西改变了环境,此时,蚂蚁们会说“这并非栗子果实的生命本身,而是栗子的生命的结果。因为,栗子的生命就在我们把栗子果实抬回至我们的窝巢时就已结束。”


  无论我的兄弟是昨日死亡或是一千年前就已死亡,总之,在他肉体生存中有所作用的生命力仍在我的内心,也存在于数百人、数千人、数万人的内心且继续有所作用。虽然我的眼睛曾看得到的兄弟们的一时性的肉体生存所引起的作用力的核心已经从我眼前消失,可是,我仍能极强烈地感觉到兄弟们的生命力。这种状况应以何种情况来比喻说明?比方说,或许能如此比喻说明:在我的面前有一堆杂草燃烧着,燃烧之因是光所引起的,正如我的眼睛所看得到的阳光,杂草已经燃烧成一堆灰,可是,照着的阳光仍然很强,我已经看不到这些杂草,更不会想到是什么东西在燃烧,可是,和燃烧这堆杂草的火焰相同的火焰也许现在正在遥远处的森林燃烧着,也或许在我们所看不到的地方燃烧着某些东西,这是可以推测的。我们眼前看得到的这些火焰能引导我们而给予我们生命。我们乃仰赖这些火焰而生存,为何我不能否定这种火焰的存在?我可以考虑着——我们的生命力即有我们眼睛所看不到的另外的核心,而我们无法否定它的存在,由于我们会感受到这种生命力,且受到这种生命力的作用。则其核心是什么东西?我们的生命本身又是什么东西?对于这些问题,我们是不知道,可是,却能够推测;当然,此乃喜爱推测又不厌恶动脑思考的人才能做得到的。我们都想对生命的问题作更合理的解释,所以,对于很明白很清晰的部分,应作为对象来考虑。对于很明白很清晰的事,就必须作神秘又详细的推测。因为,倘若糊里糊涂地推测这种问题,那反而会使原本明白又清晰的情况成了不明白又不清晰的结果。我们生存时作为根据的一切事,是由比我们更早的人的生命所形成——极早的时期就已死亡的人们,所以,必须根据生命的法则而使动物性的自我服从于理性。因而能表达爱的力量的人就是肉体的生存灭亡后仍可活在他人的内心且一直活下去。能知这一切,我就深感满足,如此,对于死亡,就不必再浮现无谓又无意义的恐怖感与迷信。


  我们分析了那些死亡之后仍留存着伟大作用力的先人时,就知道其原因,是由于他们都是使动物性的自己服从于理性且专心于爱心的生活,因而他们的生命就不灭,这是毫无可疑的。


  如此,我们在这些人的生活中可看到深信生命不灭的他们的信心基础。倘若我们尽力考虑自己的生命的本质时,就可发现在我们自己的内心也有同样的信念的基础。耶稣曾说——生命的幻影消失之后,自己仍会活下去。耶稣为何会如此地说?


  这是当时他在肉体的生存中已感觉真正的生命是不会断绝的,在肉体的生存中,他逐渐地靠近生命的光线,而这些光线是从生命的另一核心照射过来的,也就是说他已经看到在他周围的人受到这种光线的照射。能舍弃动物性的个人幸福而过着充满理性与爱心生活的人,都能见到同样的光景。


  无论人的活动范围如何狭窄——无论是苏格拉底或善良无名的献身性的老人、耶稣、妇女、青年——总之,倘若能舍弃动物的个人幸福且为了他人的幸福而生存,则这个人在现在的生活中已经开始进入对世界的新关系,此时,即进入死亡不存在的新关系。必须确立这种新关系,才是大家作为人生的事业的目标。


  在依理性法则来表达爱心之处才能得到自己人生的真正意义的人,在今世的生活中,就可看到他逐渐接近的生命的新核心所照射出来的光线周围的一些人,这种状况会给他带来生命不会减少也不会灭亡的永远扩大的清晰的信念。不死亡的信念是无法使任何人都能承受过来的,也无法将不死的信念种于自己的身体与内心。想要不死的信念存在时,首先必须有不死存在。而若要有不死存在,则必须在自己的生命不死之处来把握住自己的生命。对于未来世界的生命能够具有信心的人,完成了自己人生中的事业,而在这个人生中确立了这个世界不易产生的对世界的新关系。


  (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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