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守涛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侠客/方舟子(1)
“爱转基因，爱打假，也爱刘菊花;不爱唐骏，不爱中医，也不爱李一;不爱童话大王，也不爱《南方人物周刊》;我不爱的比爱的多得多。我不是愤怒的斗士，只是想在文学和科学间荡舟。我是方舟子，我和你不同在于，我实在沉默不下去了。”
方舟子是谁?2010年9月，《南方周末》告诉我们，他是中国树敌最多的人。此时，这个树敌最多的人被“敌人”用铁锤砸了。雇凶打他的叫肖传国，华中科技大学博导、973项目首席科学家，差一点评上院士，“还有望获诺贝尔奖”。可肖传国的大好前程却“不幸”毁在了方舟子打假的“枪口”上，这让他如何不恨方舟子?“我和方舟子、方玄昌有多年的仇恨，实施报复是气愤之下忍无可忍所为的，觉得没有别的渠道能解决问题。”肖传国在看守所里如此交代作案动机。
想打方舟子的人肯定不止肖传国一个，这从方舟子被打后的许多叫好声中可以看出。从2000年开始“专职”打假以来，方舟子打的大小假达一千余起，其中多是有头有脸的“老虎”。这些“老虎”每个都有着自己庞大的势力，挟朋友、学生无数。再加上和方舟子翻脸的朋友及“得罪”方的“不良记者”、“不良法官”们，方舟子的确树敌众多。
当然，支持方舟子的人也许更多，他主办的“新语丝”网站每日访问量超过十五万，新浪微博粉丝有三十五万多，博客访问量已达两千七百多万(截止到2010年10月1日)。他被打后的声援更是“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在支持者眼中，方舟子是“打假斗士”、“科学警察”，甚至称他为“网络鲁迅”和“中国人的脊梁”。2010年底，他更是获得了《中国青年报》等媒体联合颁发的年度微博奖、《广州日报》年度网络面孔、《南方窗》为了公众利益年度榜、《互动百科》中国知识年度人物、英国《自然》医学子刊年度人物等众多荣誉。
那方舟子究竟是疯子还是斗士?欠打还是该赞?在小生看来，方舟子既不是疯子，也不是斗士，他其实是位“侠客”。“侠客”?对，是位行侠仗义的大侠客，该赞，该大张旗鼓地赞。李白有诗《侠客行》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侠客历来是中国社会中最光彩夺目、最为人称道的一支生力军，他们“替天行道”，救危济困，除暴安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侠客最重要的特征便是具有侠义精神，即以匡扶正义为己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有这种精神的人便当之无愧为侠客，因此，侠客并非只存在于历史传记和武侠小说中，在当下社会中虽属“稀客”，但并未“绝版”，方舟子便是侠客之一。如上海交通大学科技史教授江晓原所描述的，他“艺成下山，突然崛起，敢作敢当，不管不顾，连续向各路成名高手挑战，几处场子，被他踢翻;几个好局，被他搅散。而且内力深长，刀法明快，几番大战，都不落下风，一两年间，名动江湖。设局高手，人人自危，都道‘方舟子来也’”。
侠客/方舟子(2)
“方舟子来了”这话在学界中的威力，如同“狼来了”对于小孩子。方舟子俨然已成为学术江湖里的“方青天”，作假时想起方舟子就不免要收敛几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方舟子来打假”。可方舟子并非天生“脸”上就写着“打假”二字，他本是个文学青年也。
方舟子本名方是民，在中国科技大学上学时是学校“荒原”社的元老之一。他曾说：“如果被流放到一个孤岛，只允许带一本书，我会带着一本《杜工部集》欣然前往，可以景仰，可以钩沉，可以默诵，可以吟咏。”1990年本科毕业后，他远渡重洋。5年后，他获得了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生物化学博士学位。在美国求学期间，他创办了自己的中文电子刊物《新语丝》杂志，1996年又创办了影响力更大的新语丝网站。
1998年，方舟子回国后，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或者去生物技术公司上班，或者去大学当老师，而是成了科普作家，像他笔名所寓意的那样踏上了文学和科学两只船。“2000年国内各主要报刊都上网了，我才开始留意国内的科技报道，发现浮夸虚假的特别多，特别是发现不少留学人员回国招摇撞骗，又没有见到有人出来揭露，所以才决定做点事情。”方舟子开始正式介入学术打假，在他看来，打假也是科普的一部分：“科普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传播新知识，一部分是破除假知识，最终都是为了普及科学方法、弘扬科学精神。所以学术打假也是科普的一部分。”
首战打的便是“基因皇后”陈晓宁，她号称将世界三大基因库成功带回国内，并继续进行科学研究和产业开发，此举标志着中国已掌握国际顶尖的基因技术。方舟子看到消息后，觉得自己也是学习生物出身，不可能不知道如此重量级的科学家，于是上网查询后发现这个基因库不是陈的实验室做出来的，国内早就有了，陈晓宁只是一个在实验室打工的普通技术人员。方舟子立即联络了88位生物学者，通过在新语丝网站发表公开信的形式，对基因库的价值提出质疑。在媒体跟进报道后，对“基因皇后”的追捧在一片质疑声中迅速消退。方舟子的学术打假初战告捷，新语丝网站在2000年专门成立用于打假的平台“立此存照”，从此方舟子和他的新语丝网站成了学术打假的代名词。新语丝网站上“赫然”大书着：“学术必须诚实，新闻必须真实，网络必须踏实。他们都应该与虚假无缘。如果有人不遵守游戏规则，不管地位多高，名气多大，我们都要揭露他。”[NextPage]
侠客/方舟子(3)
“脑中有科学，心中有道义。”方舟子每天收到二十多封揭露学术腐败的电子邮件，平均每天花四个小时处理这些来信。揭露者必须提供他们的真名实姓，必须提供具体证据，揭露的事例必须有意义。方舟子经常自己做调查，有时候会请教他不熟悉领域里的专家。十年来，打假已成为方舟子的事业，他立足科学知识，凭借逻辑和理性两把飞刀，几乎一打一个准。他揭露流行一时的珍奥核酸等“核酸营养品”不仅没有保健作用，还会有副作用;质疑东南大学校长、中国工程院院士顾冠群学术成果涉嫌剽窃;曝光上海交通大学微电子学院院长陈进教授发明的“汉芯一号”造假;指出华中科技大学教授肖传国提出的“肖氏反射弧”并未得到国际公认，且在医学上存在危险……“光校长就揭露过好几十个，两院的院士也揭露了上百个。”2010年方舟子更是四面出击，连续揭露李一表演有假、唐骏简历造假、钱伟长履历造假、“国学天才”孙见坤剽窃他人学术成果等，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打假风暴。如《博客天下》杂志所言：“在中国的公众人物中，方舟子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他有些另类，有时也过于较真，但必须承认的是：很少有人能像他这样敢于直视学术界、教育界、企业界的各种腐败现象，并毫不妥协地进行讨伐。他为了追求事实真相不顾一切，‘打假十年’坚持不懈。”
为什么方舟子对打假这般乐此不疲坚持不懈呢?他究竟图个啥?方舟子解释自己之所以走上打假道路，是因为“碰上了”。“看到这么多假的东西，没有人说，只好自己出来说，有点像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要说有什么目的，因为我比较关心中国科学的发展，造假变成中国科学发展的一个大障碍，再大一点变成了中国社会发展的一个障碍。我希望能够为中国科学的健康发展、为中国社会的良性发展，助一臂之力。”(这话让我不禁联想到电影《魔侠传之堂·吉诃德》中“大侠”堂·吉诃德掷地有声的台词：“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既然那些有能力的聪明人都已经躲起来不做事，我只能勉为其难了。如果这条街上的每个人都保持沉默，我相信这个世界一定鸦雀无声。我们今天来，就是要让那些有能力的聪明人看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像我这样头脑简单的傻瓜，遇到了危难不会袖手旁观，坚信邪不压正的简单道理。”)这便是方舟子的“侠客”精神所在，他的“十年挥一剑”不过是捍卫中国学术的正义而已。何谓正义?对于学术界而言，“一份耕耘，一份收获”便是正义，靠学术造假不劳而获便是不正义。方舟子认的便是这个理，仗的便是这个义。方舟子曾坦言：“我最崇拜的两个人是鲁迅和金庸。鲁迅以文字为匕首、投枪，毫不留情地鞭挞旧社会的丑恶;金庸描述的江湖大侠，仗义疏财、惩恶扬善。我是受了他们两个影响的，我有个人英雄主义倾向。我认为一个制度缺失的社会是需要侠客的。我不为得到什么，我有一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味道，有一种侠义在里面。”方曾经通读过《鲁迅文集》和阅读过金庸的不少武侠小说，他的《新语丝》便源于鲁迅创办过的文学刊物《语丝》，他还是最早的中文简体字文字界面多人网络游戏“侠客行”的创建者之一。
侠客/方舟子(4)
十年打假给方舟子带来了什么?利?打假不但没赚钱，方舟子反而赔了不少钱，他因为打假“输”过四场官司，妻子账户上曾被悄悄划走4万元。名?方舟子在名声上可谓毁誉参半，好话自然不少，坏话也是一箩筐，“偏执狂”、“学术警棍”，“科学怪兽”……甚至有人在网上总结了方舟子的“七宗罪”。方舟子在名声越来越大的同时，敌人越来越多，朋友越来越少，付出的代价也越来越大。被母校视为“全民公敌”，被著名教授于建嵘骂为“怪种”，被十余次告上法庭，最终“终于”被人打了。
方舟子之所以树敌众多、代价惨重，最主要原因当然在于他的打假断了很多人的财路和前程，但也不能否认部分原因是他性格所致。他疾恶如仇，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对“敌人”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一点就炸”，火力猛烈，抓住一点，不及其余(这份烈性倒酷像鲁迅)。如鄢烈山、李海鹏等人的文章大部分其实是为方舟子说好话的，但方舟子可不领情，抓住其中的一两句“尾巴”便大加挞伐，甚至封他们为“不良记者”。为了打假，方舟子也完全不顾朋友，他曾经的朋友刘华杰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说：“方不在现实中生活，常常一个人，像匿名发帖一样，觉得有没有朋友无所谓。”这在我们中国人眼中看来可能有些“过犹不及”了，不太符合“以和为贵”和“做人要厚道”的传统的处世哲学。
“我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要打假打下去，必然树敌会越来越多，而且打一个人，会牵扯到一大片，唐骏事件就是这样的。我不怕得罪人。我不是一个搞政治的人，没必要为了争取别人而牺牲原则性的东西。”方舟子如此坦白。为了捍卫正义而不顾一切，这才是真正的侠客。
且慢，方舟子捍卫的一定就是正义吗?他说的一定就没错吗?这种质疑的确是反方利器，击中了方舟子的“不足”。方舟子自然不是全能的“神”，他打假也会出错，他对中医的看法更值得商榷。但问题是，如果方舟子不来打，谁来打呢?你会说，自然是应由权威的学术机构来监督、鉴定、处罚了。那请问，在中国这样的机构存在吗?那没办法，方舟子只能勉为其难，“越俎代庖”了，总得有人管啊。方舟子其实也想退隐江湖了，“如果哪一天中国有了接受学术造假举报、进行调查处理的官方渠道，值得信赖，那么就用不着我用个人的力量来打假了”。方舟子毕竟属于“个人执法”，只能揭露不能处罚，效果大打折扣，很多被揭露出来的造假事件最终不了了之，造假的人毫发无损，学术腐败依旧猖獗。而且方舟子的打假不仅得不到支持，反而备受掣肘，读者需要通过镜像站才能访问“新语丝”。[NextPage]
侠客/方舟子(5)
即使建立起权威的学术机构，也还只是治标不治本，要想彻底治理学术腐败，那只能从源头上“正本清源”，完善中国的学术评价机制，不再搞论文崇拜。正是由于将发表论文作为衡量学术成果、晋升、毕业等的主要指标，才导致众人急功近利造假不止。正如方舟子2004年在《凤凰周刊》上发表的文章《大陆高校学者腐败常规化》中所写：“如果不对学生进行有效的学术道德教育，如果不敢大胆地处罚学术腐败分子，特别是身居高位的学术腐败分子，如果不建立一个有效的监督和处罚机制，如果不改变中国的科研、教育体制和学术评价方式，那么我们没有理由相信中国学术界的面貌会有根本的改善。”方舟子虽然没有发表多少高深论文，但他一心普及科学知识，捍卫学术纯净，要比那些发表过N多SCI论文的博导、教授们更称得上学者。不过，方舟子应该算是媒体中人。他以自己的网站、博客、微博为媒体，发挥了媒体最基本最重要的功能——报道真相，是网络时代“自媒体”最佳的“形象大使”，是“网民”中公民的杰出代表。
当然，造假的不只是学人，不诚信的风气已经弥漫整个社会。假馒头、假奶粉、假药……任何你能假想出的假几乎都有。据《瞭望》周刊报道，2004年10月中组部等四部委经过两年清查，发现67万名县处级干部中，每40个人就有一个文凭有问题。另据2010年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对1365人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仅0.5%的人肯定自己没遇到过作假行为。不讲诚信当然是个个人道德问题，但如果整个社会陷入诚信危机，那恐怕就不能把板子打在个人屁股上了，那一定是社会某个地方出了问题。出了什么问题呢?最根本的问题，小生猜想可能是社会正义奖惩机制失效了，造假代价极小，收益却很大，那谁还不走“终南捷径”呢?就像《人民日报》时评《方舟子的存在是面镜子》一文所言：“让造假者为自己的行为付出高昂的代价，相信从技术层面讲并不是太难的事。关键在于惩罚机制从哪个层面启动，是不是在惩罚机制面前，所有造假者都能一视同仁。遗憾的是，在这方面我们始终没能跨出实质性的一步。如此这般的举步不前，成就了方舟子的知名度，也常常令他孤独的努力功败垂成。他的境遇折射出的，是我们的社会在成就与德行、功利与价值面前的进退取舍。在某种程度上，他的追问也正是我们每一个人在将来面对历史时，无法摆脱的追问。”
“但愿有一天，我们民族也能步入不需英雄的庸人时代，大家都平平安安、轻轻松松地生活。”这是1996年方舟子文章《侠客行》中的话。但愿这一天早日到来，我们社会不再需要方舟子等“侠客”，大家都能平平安安、轻轻松松地生活。
侠客/方舟子(6)
简历：
1967年9月生于福建云霄县。
1985年考入中国科技大学生物系，本科毕业后赴美留学。1995年获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生物化学博士学位。
1994年创办中文网络文学刊物《新语丝》，主持新语丝网站，担任新语丝社社长。
2000年创办中文网上第一个学术打假网站“立此存照”，并揭露“基因皇后”陈晓宁造假。
2003年揭露上海交通大学微电子学院院长陈进教授发明的“汉芯一号”造假。
2005年指出“肖氏反射弧”未获国际公认以及清华教授刘辉学术造假。
2010年8月在北京住所附近遭两个歹徒用乙醚和铁锤袭击，受轻伤。
日前任《新华每日电讯》、《大众健康》等报纸杂志专栏作者。著有《进化新解说》、《方舟在线》、《溃疡——直面中国学术腐败》、《方舟子破解世界之谜》、《方舟子带你走近科学》、《爱因斯坦信上帝吗?》、《大象为什么不长毛》等19部科普作品。
众议：
他一直在和谣言、虚假和误解战斗，在他因为说真话而遭到取命的报复时，谣言、虚假和误解仍然围绕着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方舟子只能继续战斗。也许某一天他搭上了性命，搭上了全家，但是无边的黑暗，他能击退几分?是的，我看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虚无。
——方舟子妻刘菊花，《活着》
方的成功，不仅在于其响应了人们纠正学术腐败的渴望，也迎合了暴力话语的流行趋势。这个趋势的特征就是“文革”话语在BBS上的大规模增殖和蔓延……在一个成熟有效的学术机制建立之前，中国无疑需要一大批更加理性、客观、公正的升级版方舟子。
——文化学者朱大可
方舟子是一只“科学的啄木鸟”，是一个眼里糅不进沙子异常较真儿的学者，他不顾生死、不计毁誉执著打假的行为，令一些人无比恐惧，更多的人则拍手称快欢呼……大家高兴地看到，他学术打假道路每向前延伸一步，都代表着正义的命运，不仅牵动人心，而且日益成为科学进步的风向标，为社会大众所需要。
——打假名人司马南，《建议方舟子入选2010〈感动中国〉》
方舟子在中国的贡献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这是他的价值所在，物以稀为贵嘛。他令我敬佩，是因为像我这种写时评的可以有成千上万个替代品。总的来说，他的打假是受过科学训练的，一般地说考证能力很强，比如对唐骏学历的考证。当然他也会有失误，不能过于自信。某些观点可能过于偏激，表述用事实说话就够了，不要用文学青年的笔法特别是鲁迅笔法，更应避免红卫兵式的“语言暴力”。总之，方舟子是功大于过的，相对于他的贡献，他的缺点是次要的。这里不妨借用鲁迅的话：有缺点的战士仍然是战士，完美的苍蝇只是苍蝇。
——时评家鄢烈山在2010年9月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说
目前为止，可以这样总结一下：1.方舟子每周必有新闻;2.方舟子精通这个世界上可以用中文表达的一切知识和真理，无所不知，无所不精，无所不打;3.方舟子拥有中国最强大的、最无坚不摧的武器科学，科学在方的手中，如同40年前的阶级成分，方就是无产阶级，凡是方说的，就是正确的;凡是反对方的，就是反动的。
——天涯网友伏魔半仙
(实习编辑：岳金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