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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四):温暖

2010-04-13 14:36:21来源:北京文艺网    作者:

   

  贾小千蹲在地上生炉子。

  他觉得自己的肚子真是碍事,蹲下去之后,成堆的脂肪往上拱,挤得胸腔狭窄,心脏不敢正常跳动,便不停地喘。他苦笑了一下,“都是好日子闹的。”他对自己说。
 
  所谓好日子,就是每日都能吃上五花肉。五花肉最好的吃法是在铁锅里炖,能汪出油来,看着就香。他吃的时候,喜欢用手抓,他觉得一边咀嚼肉块一边吮吸指头上的油,才真叫吃肉,才真叫香。

  他也知道这是毛病,但是改不了了。因为这个习惯是个下意识的生理反应。小的时候,家里穷,一年下来,只有在年三十晚上才能吃上一顿炖肉。说是炖肉,其实锅里六七成以上是粉条子。但被油浸得很有样子,比肉还肉。肉锅刚离开火,他、大哥和弟弟就围上来,看着锅里继续的沸腾,不停地咽唾液。妈“哭”了一下——他们当然知道,妈那是在笑,但是表情凄苦,比哭还难看。“真没出息,厌气!”她叹息道。厌气,是京西土话,指卑贱的馋。虽然被挖苦着,小哥仨还是幸福地傻笑着,因为他们知道,用不了多大工夫,锅里的东西会实实在在地香到自己的肚子里去。

  “不要贪嘴,等你们的爸回来。”妈撂下一句话,踅出门去,瞭望他们的爸去了。
 
  他们的爸也真不容易,白天在堰田上苦累,晚上却没有沾油星的吃食,睡到夜半,饥肠辘辘,便摸黑到渍菜缸里捞一根腌萝卜。嚼菜根的声音过于响脆,把土炕上的人都弄醒了。以为是鼠啮板仓里的玉米,贾小千机警地拉动了灯绳。黄光之下,他们发现,是光赤赤的爸惨白地蹲在菜缸跟前。爸难为情地冲醒了的一群眼睛举一举他手中的萝卜,笑一笑。他们看到瘦津津的爸那个男性物件竟出奇地肥大,都下垂到地上了,很是丑陋。心中为他难堪,哥仨几乎是一个步调,均把伸出的头缩进被窝里。他们这时觉得,这个爸真不像个爸。

  肉香把胃都勾引得疼痛起来,却怎么也不见爸回来,竟隐隐地恨起来——既恨爸,又恨肉。真想暴动,把锅里的东西哄抢一空。妈不时地踅回来一趟,叮嘱一句:“不要贪嘴,一定要等你们的爸回来。”

  胃疼得有些难以忍受,小哥仨互相瞧了一眼,竟不约而同地把手伸进肉锅里。每人抓起一把,狠狠地塞进嘴里。妈正巧踅回来,大叫一声,就把巴掌狠狠地打过来。贾小千站在外侧,他的后背首先承接了这巴掌。在猝然的打击之下,他喉咙里的那团肉,噗地喷出来,不偏不倚,又飞回锅里。在这个瞬间,那哥俩嘴里的肉得救了,整个都吞进肚里。虽然也相继遭受了巴掌的打击,但他们一点都不委屈。贾小千委屈得不成,眼泪没法控制,竟至连眼前的那锅肉都看不见了。好像是为了找到一种平衡,一边汪着眼泪,一边开始吮吸抓过肉的手指。吮来吮去,几个手指都“大”了起来。油香淡下去的时候,他恨不得把手指咬下一根来。

  病根就这样坐下了,再吃肉的时候如果不抓着吃,就像无肉。

  好日子来临之后,他天天吃肉,竟至吃出了一个大肚子。他媳妇曾劝他,你得学学人家城里人,正确的养生方法是少吃肉多吃素,多运动,身体健康,能长寿。贾小千说,操!少给我讲城里人那一套,他们擦嘴还用卫生纸呢。媳妇又说,电视上都说了,富人是吃菜的,只有穷人才吃肉呢。咱折子里好歹也有几个钱了,得讲点身份了。他瞪了媳妇一眼,操!我从来也感觉不到什么身份,一辈子都是穷人。

  或许是劈柴有些湿,明明是着起来了,可一直起腰来,火就灭了。着着灭灭,炉子没生成,却弄了满屋子的烟。他已喘不均匀,拼命咳起来。很想放弃,但又怕被媳妇骂无能。媳妇在东配房里正在收拾碗炊,像宣告她勤劳一样,弄得声音很响,虽隔着两重门,也听得很真切。便对自己说,再试一次,再他娘的不着,就甭怪我不客气了。这一次,他在炉条上放了两大把麦秸,然后再把劈柴轻轻地架上去。临点火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把火柴扔在地上,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拎来一个二锅头酒瓶,酒瓶里有足足三两酒。略作沉吟,把酒全淋在劈柴上了。他得意地一笑,划着了火柴。轰的一声之后,烧得噼噼啪啪一阵山响,有不可遏制的势头。他阴郁地笑着,“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生个炉子吗。”

  但是,一阵旺烧之后,火渐渐地又熄了,刚形成的一点炭星,也从炉条的间隙滑落到炉盘之上。上边的劈柴被熏烤着,生死不得,吱吱地冒着青烟。

  贾小千恼羞成怒,抄起劈木柴的斧子,对着炉子大叫:“我砸了你信不信!”

  “我信!”从屋角里传来一个声音。[NextPage]
 
  贾小千吓了一跳,他才想起,屋里的床上,还躺着一个人,是他的哥哥贾小万。

  贾小万当着这个乡的乡长,是贾小千生活的靠山。贾小千原来分了五亩地,但水电、种子、化肥,包括农机作业,费用都高,辛辛苦苦一年,到了也弄不了几个现钱。所以,家底还是清浅得很,虽然集贸市场上的肉价一直不高,他还是没有想吃肉就吃肉的条件。贾小万让他把地转让了,把他安排在乡修配厂当工人,他的媳妇也进了服装厂,两个人每月的进项,加起来足足有两千元。他可以随便吃肉了。

  所以,贾小千的好日子,是他的哥哥贾小万给的。

  贾小千心中有数,但嘴上从来不说感谢的话,他觉得一母同胞,再说那样的话,可耻得很。爸去世以后,他把妈接了过来,对贾小万和贾小百说:“你们住的都是楼房,出入不方便,咱妈也住不惯,就让妈跟我过吧。”这是个顺理成章的建议,就通过了。从此,贾小千欠账的心妥帖多了,因为他觉得贾小万帮衬他,其实是在孝敬老家儿。
 
  因为有妈在,所以每逢双休日和节假日,贾小万都要带着全家过来,而且桑塔纳的后备厢里总是装来许多东西,包括整箱的酒,整扇的猪肉。起初他还感到过意不去,对哥哥说,你兄弟这儿什么也不缺,就别总惦记着了。贾小万嘴上说好吧好吧,但依旧是该带什么还带什么。贾小千心里很不舒服,觉得在哥俩之间,多了些亲情之外的东西。

  贾小千的媳妇兰英好像没心没肺,每到贾小万来,她都要第一个冲出门去,堆着满脸的笑帮着卸东西。哥哥一家人落了座,她忙着沏茶倒水,然后转身就下厨房。起初大嫂还张罗着跟她一起置备饭菜,兰英慌忙拦下,“使不得,使不得,大哥大嫂为我们操那么大的心,还不该吃两顿现成饭。”到了后来,这一切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大嫂连表示一下的姿态都没有了,大哥喝茶抽烟,她悠闲地嗑瓜子。

  “兰英,你的清炒虾仁是不是没勾芡?”大嫂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笑着问。

  兰英的脸一下子红了,“我就知道炒西蓝花得勾芡,不成想炒虾仁也要的,瞧我这人。”

  贾小千也有些难为情,瞪了兰英一眼,“去回回锅。”

  兰英也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一回锅,虾仁就老了。”

  嫂子依旧笑着说:“虾仁皮实,不会老的。”

  “就你事儿多,兰英怎么炒怎么好。”贾小万好像要调和一下,但说话的语气显得很不耐烦。

  嫂子虽然还是笑着,但筷子却重重地掼在桌子上,“瞧你们的哥,刚当个乡长就不让人说话了。”

  兰英吓坏了,“大哥大嫂,你们千万别生气,我现在就去回锅。”

  虾仁重新上到桌面之后,大嫂谨慎地夹起了一只送入口内,脸上内敛着的一对酒窝马上就绽放得灿烂了。对兰英说:“你看,味道就是正点。”

  兰英迅速地予以回应,夹起的那只虾仁还没有完全送入口中,就呜哝着说道:“嗯,没错。”

  嫂子看一眼大哥,对贾小千说:“小千,你尝尝。” [NextPage]

  贾小千伸出筷子,夹起的却是一大块五花肉,“嘿嘿,嫂子,我吃不惯那个,只稀罕这个。”

  嫂子被他的憨态逗乐了,贾小万的脸上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和美的聚餐完毕,兰英首先站起身来说:“你们都别动,我来收拾碗筷。”

  嫂子说:“那就辛苦你了。”

  兰英说:“瞧您说的,咱干不了别的,还不能干点这个。”

  贾小千看到,嫂子把脸盆里本来很清凌的水倒掉,从水龙头那里又接了半盆新的,有模有样地净完手,打开随身带着的一个坤包,拿出一支细圆的什么膏,挤在手上,反复搓弄一番,两只手变得很白很嫩。

  他下意识地来到兰英身边。兰英以为他要帮自己洗碗,便说:“你也歇去吧,这里不用你。”贾小千看了一眼她红肿粗糙的一双手,没好气地说:“别自作多情。”

  余波未尽,哥哥一家人下一次来的时候,细心的嫂子竟给兰英带来一本菜谱,弄得贾小千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再开支的时候,他带着一股义愤,给兰英买了一盒名牌化妆品。当兰英得知就这么小小的一盒化妆品,差几块就上千了,她哭笑不得,跟他闹了一场。贾小千被激怒了,把化妆品掼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好在那化妆品是牙膏体的包装,虽然被踩得变了形,但里边的制剂却没有泄漏而出。兰英每天早晚都要像完成任务似的在手脸上涂抹一番。看到贾小千讥讽的表情,兰英说:“别以为我是在领你的情,我是心疼那钱。”

  “你可真贱!”贾小千心里说。他之所以没有说出来,不是给兰英留面子,而是给自己。因为在他农民的意识里,女人是男人的影子。

  送过一句“我信”之后,贾小万翻身下了床。他看着冒烟的炉子对贾小千说:“你可真行,你明明知道我多喝了几杯,得眯上一觉,你却用炉烟熏我,你是怎么回事?”

  贾小千嘿嘿一笑:“哥,真的对不起,我也是为了你好,怕冻着你。”

  贾小万不耐烦地摆摆手,咳嗽起来。

  他蹲下身去,一眼就看出了炉子生不起来的症结。“你会不会生炉子?”由于没睡好觉,心中懊恼,语调失控。

  “嘻嘻,我都挺大个人了,哪能连个炉子都不会生?”

  “会生个屁!”

  随着大哥的一声屁,做弟弟的哆嗦了一下,身子立刻就矮了下去,眼里一团迷惘。

  “你生的是蜂窝煤炉子,而不是传统的地炉子,炉条上得先搁一块烧焦了的蜂窝煤,不然刚生成了的炭火就全漏下去了。”看着弟弟委琐的样子,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贾小千的心被扎了一下,本能地睙乎(京西口语:瞪)了哥哥一眼。 [NextPage]

  “怎么,还不服气?”贾小万的脸色很不好看。
 
  贾小千赶紧堆出一脸的谄笑,“哪儿敢呢。”

  贾小万的脸色还是不好看,继续说道:“你不从自身找原因,反而怨炉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嗐,我算是知道了,什么是‘(读sóng)人大脾气’。”

  这等于是在说,我看了,你除了有一个坏脾气,什么正经事也干不了。

  当啷一声,贾小千手中的斧子掉在了地上。

  这哪里是哥哥对弟弟说话,像是上司在训斥一个下属。

  贾小千不能承受,但又不好发作,一声不吭地走出门去。

  到了大门口,他倚在水泥门柱上发愣。他妈的,好日子是你给的,但是,好歹咱们是亲兄弟,跟你的下属是不同的。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眼泪落尽之后,他觉得眼睑有些冷飕飕的,便用沾满烟尘的手狠狠地揉了两下。一张干净的脸,立刻就花了。正这时,兰英走出门来,她要去倒垃圾。见状,不禁撇一撇嘴,“你可真成,一干活就挂相。”他真想上去扇她一个耳光,但立刻就忍住了——真是奇怪,这个瞬间,他心里竟生出来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念头:这个女人也不容易,她是勤劳而无辜的。他嘿嘿一笑,“倒你的垃圾去吧。”

  兰英的背影也很不好看,臃肿得失了女人的身形——也是他妈的吃肉吃的。贾小千愈加郁闷,他想着,无论如何得发泄一下。在寻找目标的时候,在门柱上竟发现了一只饱满的蜥蜴。他以为是死的,因为蜥蜴是夏虫,是不会活在寒冷的冬季的。但定睛一看,蜥蜴的尾巴还一翘一翘的,做着生命的证明。他还是不敢肯定,便大声地咳了一声。受了惊动,那只蜥蜴向前移动了一段,声波消落,它又懒懒地止在那里。这他妈的东西,生不逢时,也胆大得不怕人!贾小千很是不平,恶狠狠地摁过去两个指头,想把它一下子捻死。打击就要落在身上的时候,蜥蜴突然朝远处蹿去,烟一样跑得没影了。他只捻断了它的一截尾巴。尾巴落在他的脚下,还蠕动不止。他抬起脚来,想重重地踏上去,但他一下子想到了老辈子的一个说法——千万别打不僵之虫,便说了一句:“老子不跟你治气。”很有同情心地把脚放下了。他的手指很锐利地疼了起来。刚才用力过猛,戳着了。他不停地用哈气嘘着手指,疼痛未曾彻底消减,但是他的心情却平静多了。

  他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堆着满脸的笑容又回到了屋里。

  这时,贾小万正忙着生火,见贾小千的样子,很是诧异,心里说:“这个人,真是无可救药,没皮没脸。”

  贾小千说:“哥,这点小事,不用劳您大驾,还是我来吧。”他居然用了“您”字。
 
  贾小千埋头生火,把贾小万晾在了一边。

  贾小万躺也不是,坐也不是,觉得训斥完别人之后,总得做点什么才是。他巡视了一番之后,发现烟熏火燎之下,屋里的家具上落了一层尘土,便心头一亮,找来了一团抹布。贾小千察觉了他的意图,一把将抹布夺了下来,“哥,这可使不得,还是我来吧。”

  贾小万觉得呆在屋里有些别扭,便走出去遛弯了。

  贾小千一边生火,一边擦拭家具,脸上汪着属于自己的笑。他对自己说:“我是屋子的主人,屋里的事儿哪能用旁人插手呢。” [NextPage]

  炉里的劈柴均匀地燃烧着,屋里渐渐地有了温度;温度一上来,火焰烧得更起劲了。难剃的炉子,终于如愿地生着了。

  新放上去的一块生煤,已红了一半,他又续了一块,上蹿的火苗暂时隐忍下来,他知道,用不了多久,本性向上的火焰就再也压不住了。

  他搬过一把椅子,坐在炉边,像欣赏春花绽放一样,看着火苗往上爬。他眼仁里的火光一闪一闪的,竟忽闪出爸的影子。

  那年围着肉锅等爸,等得连肉香都闻不到了,还不见人回。被巴掌打出的怨恨渐渐变成了牵挂,“爸到底是怎么了?”小哥仨面面相觑,在肉的欲望之外,生出对亲人的呼唤。
 
  妈不再瞭望,呆呆地坐在炕沿上,像失去了知觉。因为她没往好处想,因为她知道,爸去的地方是一般人不敢去的悬崖峭壁——在那种地方有一种值钱的东西——寒号鸟的粪便,一种名贵的中药:五灵脂。五灵脂卖到山外的供销社,可以换来现钱,可以买到口粮。这个年关,虽然锅里还有几块肥肉,但过了年就亏粮了。临出门的时候,妈劝爸,还是平平安安把年过了,再去也不迟哩。爸说,怎么不迟?亏粮的又不仅咱一家,都打这个主意,一起跑到山上去,能弄到几把五灵脂?得抢先下手。妈说,那咱哪儿也不去,大不了咱就去借粮。借?借,还不得还?依咱的脾气,既不想背包袱,也不愿欠人情。爸的意志很坚定。

  天都大黑了,门嗵地被撞开了,裹着一团寒气,爸跌了进来。肥胀的一只口袋,滚到肉锅旁,止住了。爹瘫仰在地上,脸上冻着一团怪异的笑。妈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爸的厚棉裤的两个膝盖都磨破了,棉花外翻着,上边洇着的血,出奇的红。妈大叫了一声,撕开大襟,把爸的腿紧紧地揽进怀里。

  那个年关的肉啊,都香到骨头里去了!

  贾小千咂咂嘴,一边回味着,一边往前挪了挪椅子。炉火烤得他浑身犯懒,但七窍却异常清明。“爸那个人啊!”他摇摇头,感到爸真是条汉子。

  贾小万回来了,见贾小千很自得地坐着,揶揄地一笑,“着了?”

  贾小千懒懒地抬抬眼皮,一笑,“着了。”

  他突然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赶紧站起身来搬过一把椅子,“哥,你坐。”

  哥俩坐在炉边,半天没有一句话。你咳一声,我咳一声,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还是贾小千沉不住气,说道:“哥,你以后再来,别弄那么多东西了,托你的福,我这儿真的什么也不缺。”

  “别想那么多,又不是自己花钱买的。”贾小万坦诚地说。

  “这我知道。”

  “既然知道,用就是了。” [NextPage]

  “不过,哥你也知道,咱这号人就怕糟踏东西,比如你弄来的成扇的肉,怕搁坏了,就可劲地吃,到了最后,不是为了解馋,成了为吃而吃了。”贾小千拍了拍肚子,“你看,都吃了这么一个大肚囊子,干点活就喘。我现在琢磨着,你说这人,吃那么多肉干吗?”

  “不送你,那我送谁?”

  “送谁都成,送谁谁不说你好?”

  “那倒也是。”

    (实习编辑:郭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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