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光楷,中国人民解放军原副总参谋长,上将,教授,爱好收藏,集有许多中外领袖、文化名人的签名书、盖章书,十分珍贵;最近他出版的这本新书,披露了收集过程中的许多趣事。
梅葆玖赠我梅兰芳《舞台艺术四十年》
北京后海附近的大翔凤胡同,是一处典型的老北京胡同。窄窄的巷道,两边青砖灰瓦的寻常百姓家,大槐树伸展枝叶遮蔽着道路。就在这条胡同深处,有一处200多年前的贝勒府。一棵200多年树龄的大枣树,见证着悠久的历史。现在,这所老房子更加为人所知的,是它与戏剧大师梅兰芳有了联系,成了一个以淮扬菜为主、清淡健康、环境幽静雅致的酒家:梅府家宴。
2009年6月14日晚,应梅兰芳之子梅葆玖之约,我与国台办主任王毅、卫生部副部长黄洁夫、周恩来总理的原外事秘书钱嘉东等,到梅府家宴小聚。悠扬的西皮二黄之声在这座院落里回旋,我们又听到了醇厚流利的梅腔梅韵。这里的经理被称为管家,他领着我们一面欣赏梅兰芳的唱腔,一面参观了墙上挂着的梅兰芳老照片,不自觉地走进梅府的包间。这里的陈列也有私宅的韵味,房间不大,家具样式古旧,而在古旧中透着整洁、干净、舒适。餐桌是长方形的,上面摆着一把打开的折扇——当晚的菜谱就由这里聘请的老先生用毛笔写在扇面上。这种别具一格的菜谱,也是这里为客人准备的别具一格的小礼物。
这次愉快的聚会,梅葆玖给我带来了一套《舞台生活四十年:梅兰芳回忆录》,并在上面签名盖章。
由梅兰芳本人编写自己的艺术回忆录,是他在世时京剧界人士的共同愿望。抗日战争期间,梅兰芳从香港回到上海,许多朋友对他旧事重提,他想到自己的一些往事已经逐渐淡忘,一些朋友散居南北,一些材料有可能散失,于是感到了编书的必要。1950年6月间,梅兰芳到了北京,住在远东饭店。有一次,他与秘书许姬传又谈到了写书的计划,并预备由梅兰芳口述,许姬传记录整理,采用细水长流的方法,慢慢累积完成写作工作。此后不久,《文汇报》约梅兰芳写一篇回忆舞台生活的长篇文章,恰好与梅兰芳此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促成梅兰芳定下写作的决心。
在此后一年时间里,梅兰芳每天晚上演出结束,就与许姬传对坐长谈,通宵达旦。许姬传整理完毕后,又寄给他的弟弟许源来,由许源来与几位朋友斟酌取舍,整编补充。1950年10月16日,梅兰芳回忆录在《文汇报》正式刊登,共连载190期。1952年,由平明出版社结集出版了第一集,书名为《舞台生活四十年》。此书出版后一年之内连印三次,成为当时很受欢迎的畅销书。1954年,平明出版社又出版了第二集。
1961年8月8日凌晨,梅兰芳去世。当时,国务院让文化部和中国戏剧家协会组织十项纪念活动,其中包括出版《舞台生活四十年》第三集。但不幸的是,后来由于十年动乱,第三集的稿件遗失,特别是其中未在报刊上发表过的梅兰芳第一次到日本演出中国戏曲的部分,完全失去,无法找到。直到1981年3月,《舞台生活四十年》第三集才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
《舞台生活四十年》以梅兰芳个人生活经历为辅,以他的艺术探索为主,同时介绍了大量戏曲史料,是一部了解京剧梅派艺术、了解京剧发展历史的重要理论著作。由于采用梅兰芳口述的方式,读起来明白晓畅,通俗易懂,有利于读者把握梅派艺术门径的奥妙,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书。
梅葆玖赠送给我的《舞台生活四十年:梅兰芳回忆录》是三集的合辑,由团结出版社重新排版印刷,里面配有大量插图,丰富了整部书的内容。
与梅葆玖聚会之后不久,梅葆玖的外甥、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的范梅强给我拿来几方印章,说是家里传下来的梅兰芳遗印。其中,“幻出岁寒身”之印,由近代著名篆刻家易大厂刻。“幻出岁寒身”的边款上有“涪”字,指宋代著名诗人黄庭坚,因为黄庭坚晚年号“涪翁”,“幻出岁寒身”之句就出自黄庭坚的诗句。
我把这方印章也盖在《舞台生活四十年:梅兰芳回忆录》上,虽然得不到梅兰芳姓名印章的加盖,但能盖上这枚印章,也算偿了我的愿望。
钱学森以钢笔书法入印
多年来,由于工作关系,我在装备科研战线特别是航空航天科技战线结识了许多朋友,常有聚会。他们之中,包括刘纪原、张庆伟、沈荣骏、沈椿年、王统业、陈达植、胡世祥、王礼恒、栾恩杰、金壮龙、孙来燕、马兴瑞、许达哲等等。2008年2月12日我参加了刘纪原同志发起的一次聚会,总装备部成立以来全部四任总装备部部长均到场,他们分别是军委原副主席曹刚川、现任总政治部主任李继耐、现任总参谋长陈炳德、现任总装备部部长常万全,盛况空前。[NextPage]
这些航空航天界的朋友中,许多人都与科学泰斗钱学森有着这样那样的联系。我最早收藏的钱学森盖章书,就是通过总装备部原副部长陈达植得到的盖章本《钱学森手稿》。但此后不久,在一个偶然的场合,我从301医院老年心血管病研究所王士雯院士处获悉,她参与了钱学森的保健工作。当时我就异想天开地提出,能否把盖章本《钱学森手稿》换成签名本。王士雯答应试试。果真,不久这个盖章本被换成签名本到了我手中。
2009年年初,当我开始为《藏书·记事·忆人:印章专辑》准备素材时,想到了那本得而复失的钱学森盖章书,不禁有些懊悔。恰好此时又有一次航天科技界老朋友的聚会,我很快提前买回两卷本《钱学森书信选》,在聚会时交给了原国防科工委副主任沈荣骏。
两卷本《钱学森书信选》是手写体10卷本《钱学森书信》的正体选本。手写体《钱学森书信》是“十一五”国家重点图书,收录了钱学森1955年至2000年写给1000多人的总共3000多封信。这些书信反映了钱学森作为一位“自然科学家”运用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对各方面问题的思考,被有关部门认为是记录钱学森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奋斗的光辉历程的重要载体。《书信》是手写体的。《书信》出版后,应广大读者要求,有关部门又从《书信》中遴选了2100多封信,用印刷体文字分上、下两卷出版了《钱学森书信选》。
2009年1月17日,我将《钱学森书信选》交给了沈荣骏。2月27日,我收到了沈荣骏寄回的书。
翻开封面,我不禁有些诧异了。遒劲的笔迹,自由舒展的笔画,这不是钱老的亲笔签名吗?我问,是否错把钱老的签名书当成盖章书了?沈荣骏回答说,不,这的确是钱老的盖章,由于年迈,钱老已不便于书写,因此特制了这枚像极了钱老亲笔签名的印章。
平时见过许多用于签署文件的领导人印章,但那些印章大多使用毛笔书法的笔迹。钱学森的印章,是我见到的少有的以钢笔书法入印的。科学家的求实与创新精神,的确不凡。
南怀瑾送我两句话
我与南怀瑾闻名早于见面。很久以前,就有朋友为我搜集到南怀瑾签名的书,有的书上还礼貌地写上了我的名字。2008年夏,苏州工业园区的朋友潘昱兵来访,谈到南怀瑾定居于苏州吴江庙港,我便请潘昱兵把我的著作带给南怀瑾以致回礼。不久以后,潘昱兵回复说,南怀瑾很愿意与我见面。于是约定,我去苏州时将专程拜访南怀瑾。
2009年2月14日下午,在潘昱兵的陪同下,我来到苏州吴江庙港镇的太湖大学堂,南怀瑾就在这里工作、讲学、修身养性。
我们到的时候约在下午4时许。南怀瑾的一些朋友及工作人员首先接待了我们,并引导我们仔细参观了太湖大学堂。
太湖大学堂占地面积广阔,一些工程还在施工阶段,但其中多是圆形的设计思路,似乎传达着南怀瑾的一些哲学思想。我们沿着太湖湖堤参观了大学堂的自然景观,又走进主楼参观了禅修与讲课的会场,接着来到南怀瑾静修的小楼。
南怀瑾的藏书也在这幢楼里。陪同我们的朋友说,南怀瑾共有20万册藏书,运到苏州时动用了整整一个集装箱。这些书集中放在同一层楼里,走廊里、房间里,全是书,分门别类,码放得很整齐,从这些书中,就可以看出南怀瑾的渊博学识。南怀瑾的客厅也摆满了书,有一些书刚看了一半。这些书并不都是古书旧书。他的书桌上甚至还有最新出版的金融危机方面的书。
我们正在参观时,南怀瑾到了。91岁的南怀瑾身穿青色棉袍,看起来非常精神,稍微稀疏的头发短而整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接待我们的人说,南怀瑾一直穿着中国传统的长衫。[NextPage]
简短寒暄后,我们来到太湖大学堂的餐厅,与南怀瑾共进晚餐。这是一间大餐厅,我们没有搞特殊化,只占据了其中一桌,而与其他餐桌的就餐人员并不打扰。南怀瑾虽然年逾九旬,但记忆力好,谈锋甚健。当我谈到我收藏签名盖章书的爱好时,他说:“我送你两句话,这是古人的话,转送给你。”说着,他就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写下:
知君两件关心事
世上苍生架上书
与南怀瑾交谈,信息量大,知识丰富。经史子集、佛学道学,他都能信手拈来,加以引用。当我提出请他盖章时,他不但拿出了姓名章,还让人拿出一方言志章拓印送我,上面刻着:“愿天常生好人,愿人常做好事。”此椭圆形朱文闲章刻得非常精彩,印文虽有12字之多,但因巧妙筹划,随形分布,丝毫不显拥挤。全印以圆朱铁线为范,篆法结体谨严,书意盎然,匀称灵动,富于变化。考虑到印面空间、“愿”字采用简省写法,省去“页字旁”(“愿”篆作“原”)。印文中相同之字皆有变化,绝无雷同,清新典雅之气跃然眼前。
不知不觉已近深夜。我们不便打扰太久,起身告辞。
这一天,我共得到三本签名盖章书。除《禅与生命的认知初讲》外,还有《人生的起点和终站》(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4月第一版)、《黄帝内经与生命科学》(东方出版社,2008年7月第一版)。南怀瑾著述丰富,在《弹与生命的认知初讲》上,我看到“南怀瑾先生著述系列”共有43种之多。以他目前的精神体力状况,相信他还会有更多著作出版。
摘自《藏书·记事·忆人:印章专辑》熊光楷 著 新华出版社2009年9月版
(编辑:李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