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雅茹
纪真没能弄懂。她除了心中的隐痛外,仿佛还有种感觉,但她不能表达出来。桓伊说,你怎么说呢?纪真回味似的自语,膏以朗煎,兰由芳凋……这说的是什么道理呢?她心里疑惑着,看这诗句的风格,应该不是古人的作品,一定是当世的诗人作的,可是,秦奴为什么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她抬起头,轻声问桓伊,那么,这是谁的诗作呢?桓伊看着她,回答说,这是谢安石的诗啊。
纪真怔住了,半晌,她忽然现出欣喜的微笑,真的吗?想想又说,这第二首并没有完哪,后面的句子是什么呢?桓伊注视她每一个表情的变化,说,安石的诗是以玄妙见称,和孙绰、许询不尽相同。秦奴一直没有教你,是怕你年岁太小,不能明白。说到这里,他忽然叹了口气,拿起案上一叠文稿,说,这是安石的好友王胡之为他作的集,诗文都有收录,你拿去看罢。纪真微笑着,小心接过捧在手里。
这一天纪真走后,桓伊陷入了思索。经过今天的验证,他相信了自己的判断。那么,这孩子……无论如何,他觉得心头有种轻轻的失落。但很快,他就释然起来,忽然觉得这件事十分有趣。他微笑想,他把这孩子送给我的时候,一定再没有想过她,如果见到她今天的样子,他会怎样呢?
很快,事情就完全出乎纪真意料地发生了变化。仙樱被主人收为妾,于是,她拥有了自己的住所,和姑娘们再不相同。但对纪真,主人除了仍然和蔼,甚至更加宽容以外,却什么也没有了。这让所有人都感到不解,也无形中使纪真陷入了尴尬的境遇。小姑娘们悄悄地用同情并且带着猜疑的目光去看她,而仙樱,却总显得有些惭愧,仿佛偷窃了她重要的东西。[NextPage]
纪真在这无由的变故里,感到深深的委屈。她不断地想着,但却找不到原因。她躲起来偷偷地落泪,想,我哪里不如仙樱呢?是不比她美吗?或者不及她的才艺?不,不是的。所有人都知道不是这样的。但是……她忽然想起谢安的那句诗,膏以朗煎,兰由芳凋。她仍然不懂它的含义,她认为世界不该是这样的。不过,关于这件事,越嫂还是去问了主人。但主人的回答却让她十分不解,他胸有成竹地说,真儿自然有她该去的地方,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再等一等罢。越嫂虽然不能理解,但也不能再问了。
我想,也许是从前的日子里,我享受了不该属于我的幸福,本该轮到我去经受痛苦了罢,不然上天是不是太不公正呢?但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是一个序幕罢了。这一年里,发生了两件事,一个是仙樱有了身孕,另一个是主人续娶了夫人。而这以后,那些痛苦才算真的开始。
桓伊是不可能不再娶的,以婢妾终家室,这是极不合孝义的事。于是,这一年的秋天,他娶了高门袁氏的小姐为妻。而这时,仙樱也已经有了身孕。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在自然中开始改变。夫人不是一个多言的人,她温和淑秀,举止端庄。对仙樱也关爱有加。但不知为什么,所有人却都感到了隐隐的不安。大家虽然一如既往地生活着,但每一个人都悄悄地意识到,这些是一定要改变了。
纪真认为,夫人是非常不喜欢自己的。每次遇到她,不用抬头去看,纪真就能感觉到,在那得体又高雅的仪态和言语之后,是一颗冷冷的不可去碰触的心。她清晰地感觉到,甚至对仙樱,夫人都是接纳的。但对自己,她只是在忍耐。不可否认的是,纪真的位置是特殊的,她自然不是主人,但她也不是婢女,也不用像初来的姑娘们那样战战兢兢。在这府宅里,她几乎是最自由的人。所以,她看上去总是那样自然,那样美丽。夫人懂得,这美好完全来自于主人的支持,那么现在,她只能去忍耐。只是,这忍耐也常常会有难以压抑的时刻。
那个早上,纪真到仙樱那里去,这在她们来说,是极其平常的事。她挽住仙樱的手,到后园去散步。仙樱是充满了担忧的,她仿佛并不相信自己会过得幸福。她担心不能生下一个男孩,日后将无法在桓家立足;又担心,即便真的生下了儿子,这孩子到底能有多少属于自己?她轻轻向纪真倾诉着,并没有意识到,她和纪真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人。后园里清晨的气息无比清新,微凉的风在脸颊上丝丝掠过。纪真抬头望向高檐外明亮又深远的天空,忽然微笑起来,说,你瞧,多好啊。她心有所动,竟不能自已地念出一句诗来:薄云罗阳景,微风翼轻航……看那薄云淡掩着春日的阳光,微风仿佛给那轻舟添上了翅膀……她所念的,正是谢安的《兰亭诗》,前几天她刚好读到这一首,就不由分说地爱上了这一句。她觉得它无疑是优美的,但那眼前的景象却又那样壮阔而深远,就仿佛这高檐外的天空。她微笑仰望着,仿佛周围的一切已经不在她的心中。
仙樱悄悄看着她,心里涌起一阵忧伤。她不能理解纪真的情怀,只是在想,真儿的命为什么这样不好呢?难道出色也是她的错吗?这时,夫人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来,你们真是不错啊。两个人吃了一惊,立刻转回身来。夫人的声音并不严厉,但还是让她们感到了不安。夫人淡淡笑着,真是不错啊。咱们家果然是诗礼之家啊,连婢女都能够在府里吟诗,外人要是知道了,一定会争相传颂的。
两人俯首听着,纪真的脸顿时红了,夫人明明是在指责她身份卑贱,竟然还为所欲为。这也是她一向最令人难以容忍的了。她垂着头,说不出话。但是夫人并没有就此作罢。她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说,真儿,你说呢?纪真再难支持,拜倒在地,说,夫人,我……奴婢放肆,奴婢……不敢了……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说,仙樱啊。仙樱慌忙应着,夫人……夫人说,咱们家素来以礼传家,你既是桓家之妇,身上又有大人的骨血,怎能这样不知身份,这样不自重呢?仙樱的心里仿佛失去了支撑,她的眼睛里闪过恐惧,俯下头几乎要拜倒,夫人,我……夫人轻笑,好了。伸手把她扶住说,不要弄坏了身子。说完,她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纪真,缓步走去了,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纪真伏在地上,泪水滴落在地面的青砖,留下一片湿渍。仙樱俯身拉住她,无比柔弱又怜惜地说着,真儿……纪真的泪水滚滚而落,半晌,她说,请您不要这样,奴婢担待不起……[NextPage]
从这以后,纪真很少再走出自己的住所,也不再去看仙樱。但即使如此,每隔一段时间,伤害仍然会降临到她的头上。她躲在小姑娘们当中,教她们音律的知识。然后就悄悄地读些诗文。关于谢安的诗,有很多首,她还是没有弄懂。不过她却发现,自己心中的苦痛在减轻了。她忽然明白了这道理,其实得到和没有得到,是一样的啊。如果你不想得到的话,你就没有痛苦。她把这句话深深地装在心里,当伤害来临的时候,它可以给她以帮助。
忽然有一天,婢女来告诉她,主人要她到房里去。纪真心中忐忑起来,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主人了,仿佛主人也并不想见她。她担心这会不会是夫人的意思。她在心里做着各样的准备,向后堂走来。
让纪真感到宽慰甚至惊喜的是,房里只有主人一个人。她噙着泪水,向他行礼。桓伊依旧像往常那样,笑着说,过来坐下罢。很久没有见到你,你是不是……他微笑中,欲言又止。纪真同样像以往那样,坐到他的身侧。她没有弄懂主人话里的意思。桓伊说,倒是我忽略了,本想等你再大一些,但你是不是不愿再等了呢?纪真完全听不懂他的话,她抬起头,仿佛无助地说,主人,您是什么意思呢?桓伊觉得有些迷惑。记得前几天,他向夫人提起真儿为什么不过来了,夫人笑说,真儿长大了呀,你总不能留她一辈子罢。桓伊想,夫人说得是对的,也许她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呢。
泪水从她眼里滚落下来,说,主人,您是想要我离开吗?桓伊疑惑地说,真儿,你为什么这样伤心呢?纪真垂着头,什么也说不出。桓伊扶住她,轻问,你受了什么委曲吗?纪真感受着那久违的温暖,她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主人对她到底是怎样打算,她只是忽然感到自己是那样弱小,那样希望能够被守护,哪怕只是一会儿呢。她俯下头,竟轻轻倚向主人的手臂,低低地哭泣起来。她的举动让桓伊吃了一惊,他自然地把她抱住,拥在怀里。无论如何,纪真的感觉是无比舒适的,至少此时,她感到很安全。
夫人站在堂外,她并没有去偷窥。但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切。她无言地看着园子里的梅树,觉得自己遭受着从未有过的轻蔑和侮辱。她知道,即使她现在走进堂去,她的丈夫也不会认为他做了错误的事。在他的眼里,她的尊严并不比那歌伎高出多少。他一向在辱没她,也一向在辱没她的家族。甚至,是辱没了整个高门贵族。夫人想,也许你是忘记了,我是有权力的,这是上天所赐予,没有人能够改变。她想着,举步离开了这里。
桓伊轻拍着纪真,说,好了,不要难过了。纪真抬起身体,知道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桓伊想,这孩子不知道自己的去处,看到仙樱有了归宿,一定是心里觉得冷落了。但现在还没有定论,对她说出还早了些,于是他说,真儿,过几天我要到徐州去,大约两个月才能回来,也顺便把你的事情办妥。纪真迷惑地说,主人,我的事情?桓伊微笑起来,你不用怕,将来一定会很好的,懂吗?纪真垂下目光,无言地点点头。
也许主人的确是犯了错误,越嫂是这样想的。他虽然是这世上极少有的人,但他仍然还是这世上的人。那么,他应该去遵守一些这世界的规则,这样生活才能平安地继续。但是……他完全无视这些。他丝毫没有觉察这已剑拔弩张的局势,这几乎将致人死地的痛恨。但除了为纪真担忧以外,越嫂什么也不能做。主人是不可能改变的,况且对他来说,真儿重要吗?甚至,夫人重要吗?他为什么要关心呢。那么,的确是没有什么办法了,越嫂想。所以,在主人走后不到一个月,夫人开始整饬府里的奴婢们,已经是越嫂意料当中的事。她想,如果夫人能够立下规矩,命令奴婢们都去遵守,也是好事。即便严厉些,也是大家的生路。只是真儿,她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呢?这是越嫂所不敢想象的。
那天清晨的时候,夫人把姑娘们都叫了去,但唯独没有叫越嫂。这让她十分不安。她试着请相熟的随仆前去打听,却被侧院门口的家丁拦住了。她焦急地等待,直到午后,才见秦奴领着姑娘们走回来。除了纪真以外,她们每一个都在哭。纪真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前面,越嫂稍稍松了口气,想,真儿还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她没来得及同纪真说话,秦奴就说,夫人让您过去呢。越嫂应着,又看了看姑娘们,跟随秦奴走出来。她轻声问,夫人是怎么处置的呢?秦奴微锁着双眉,仿佛不想去提及这件事,只是轻轻叹气,一会儿夫人会对您说的。[NextPage]
夫人十分客气地请越嫂坐下,显出非常疲惫的模样。她是年轻的,也很秀丽。但清冷的神气中夹杂着沮丧,让人感觉到她心中那尖锐的痛苦。好一会儿,夫人说,听说你从前是在谢家吗?越嫂忙答,是的。夫人说,你在谢家有多久呢?越嫂说,二十年。夫人稍稍诧异,二十年吗?越嫂垂着目光,是的。夫人思索着,那么,谢家可也像这府中这样吗?越嫂一怔,没有答话。夫人追问,是不是呢?越嫂踌躇说,这……夫人,奴婢没有明白您的意思。夫人的声音显得严厉了,我是问你,谢家是不是也是这样没有尊卑,没有家规吗?越嫂说,这……自然不是的。夫人压抑住怒气,说,那么你来说,这样的奴婢该怎么处置呢?越嫂行了个礼,说,夫人,奴婢们做得不是的地方,您只管惩罚她们就是了。夫人忽然叹了口气,难道惩罚她们很有乐趣吗?越嫂抬起头,竟见她的目光里流露着深深的伤感和落寞。夫人说,我倦了,不想再看到她们了。你……也走罢。越嫂望着她,半晌说,您的意思是?夫人淡淡说,你回谢家去罢。越嫂慌忙答着,不,夫人,这不行的。夫人说,那么,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罢。越嫂怔怔的,无话可说。夫人又说,不然这样罢,明天我告诉主簿,说大人赐你良民的身份,收入户籍,好了罢?
夫人的话说得很轻易,但对越嫂来说,却是从来没有想到的事。一个良民的身份吗?那么就意味着,她可以与良民成婚,然后生下同样可以入籍的良民儿女。而后,她和家里人只要向国家交税纳粮,担当兵役,这个国家就会保护她。她如果不是做了违反法令的事,就再没有人能够伤害她,能够决定她的命运,无论你有多高的身份。这是越嫂所不敢想象的。虽然良民的生活同样艰难,虽然良民同主人们相比,仍然非常低贱,但是……但是,她的生命首先已经不再掌握在别人的手中。越嫂想着,泪水悄悄淌落下来。
她深深地行礼,说,夫人,我不知该怎样感谢您的恩德……夫人漠不关心地说,那你就走罢。越嫂再次行礼,想一想,小心地问,夫人,奴婢去了,那么姑娘们……夫人说,你不用担心了,我把她们卖掉了。越嫂愣在那里,许久,她缓缓问,那么……她们……卖到哪里了呢?夫人说,你问这个有什么用呢?大约现在已经走了罢,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她垂下目光,仿佛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而在这大事中,她同样消尽了心中的热情。她疲倦地说,你快走罢。如果无以为生的话,秦奴,你拿一千钱给她罢。说完她站起身,向后堂走去了,越嫂的道谢仿佛全然没有听见。秦奴走过来,把越嫂从坐毡上拉起,说,您先回去罢。有些事情,我慢慢地讲给您听。
夫人行使了她的权力。她并不害怕,即使桓伊回来心里会不愉快,甚至会斥责她,但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这是他应该为他的错误所付出的代价。只是这惨痛代价的真正承担者,却是姑娘们,当然首先是纪真。
她没有来得及和越嫂说上一句话,就被早已等待在门外的人贩带走了。管家曾经提醒夫人,像真儿这样的女孩子,如果让那人贩了解她的才艺的话,一定可以卖个极好的价钱。但夫人并不关心这些,她只是希望她们早一点从这里消失,好让生活尽快地回到纯净和美好当中。所以纪真就像一个最低级的女奴一样被卖掉了,唯一可以提高些价钱的,只是她的姿色。那么,生活在经过了七年之后,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从前的地方。她再一次被赶到船上,不知道要去向哪里。
越嫂用了一个晚上去思考将来的事情。在这场变故中,她莫名其妙地成了唯一的受益者,使她得以重新去筹划自己的人生。实际上,她一直都是有一个打算的,也一直为这打算精心地做着准备,只是从来没有敢奢望,它真的可以实现。她经历过三位主人,他们都可算是很好的人,但她仍然会被他们遗弃。这道理是多么清晰,仿佛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如果可能的话,就不要把命运交在别人的手里。如果你陶醉在你所享受到的奢华里,如果你为你所得到的宠爱而自得,如果你沉浸在摆脱卑贱的梦想中,那么最终,你将会受到自己的惩罚。她想,真儿也应该懂得了罢?她如果懂得了,事情就会好办许多。越嫂从秦奴那里得知,人贩把姑娘们带上船去,将会顺江而下,最终会到建康。于是第二天,越嫂就辞别了秦奴,出发到建康去。她想,她要去把真儿救回来。并且,在将来的生活里,她们还要相互支持。
建康对越嫂来说是十分熟悉的。她懂得南塘那里的规则,当她费尽周折找到纪真之后,这件事就并不难办了。纪真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越嫂会来赎她,也不敢想她竟能拿出这两千钱的赎金。她甚至在自问,难道我真的值这么多钱吗?[NextPage]
见到了越嫂,她仿佛终于从没有知觉中醒悟,哭了起来。她心里装着的,却是在这一路上所感受的那久违的丑恶。就在昨天的夜里,船上的几个人贩就在她的面前讨论着她的童贞。那是多么凶险的事。一个人显然是酒后起了色心,说桓府那管家是在骗人,说什么这个丫头还没有破瓜,一定是假的。这丫头也不小了,凭她的姿色,肯定早已被主人睡了。贵族府院里的事,历来不都是这样吗。他的意思那些人听得很明白。如果她从没有服侍过男人,那身价是要高出很多的。那么这个丫头就是碰不得的。但她如果已经……那么,自然就不用顾忌了。但是在享乐和钱财之间,他们还要权衡。在分配钱财中所占份数高的人,就不支持享乐。所占份数低的,却极力怂恿。有人把缚着双手的纪真揪到面前,逼问她是否已经服侍过主人。纪真却像没有听见,一句不答。那人在她胸前摸了一把,又将她掷回屋角。然后,他们继续吵着,几乎要动起手来。这时,有人来报信说,有官兵到南塘来了,也许又是来抢东西了。那些人忽地散了,各自跑回船去。那最后一个人堵起她的嘴,跑出去后紧锁了舱门……
这些她没有对越嫂说,她只是轻轻地哭着,抓住越嫂的手,在那破败不堪的渔船间穿行而过。她想,是不是永远都是这样呢,这世界上有的地方、有的人可以无比美好,但有的地方、有的人却会无比丑恶。越嫂停下脚步,心酸中流下泪来,说,真儿,你怎么样了?被人欺负了吗?纪真摇着头……没有,只是,她说,我该怎么报答您呢……
那一年的苦痛,是随着我们来到建康而结束的。那最重要的故事,也将从这里开始。我想我仍然是个幸运的人。这些苦痛没有白废,至少从此以后,我将不再属于任何人,再没有谁可以决定我的生死。越嫂说出了她的打算,我想,无论对我还是对她,这都是别无选择的事。于是,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们的绿绮楼就挂起牌匾,开始迎接客人了。
(编辑:李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