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世界 - 文艺的力量
作家推荐 文学研究 诗词歌赋 散文随笔 小说故事 经典重温 荐书 书评 访谈 评论
北京文艺网
自媒体注册
北京文艺网自媒体发稿指南:
1、登录北京文艺网,点击北京文艺网会员注册,根据要求完成注册。
2、注册完成后用户名和密码登录北京文艺网。
3、登录后,请点击页面中功能菜单里的我要投稿,写下你要投稿的内容,后点击确定,完成投稿。
4、你的投稿完成后需要经过编辑审核才能显示在北京文艺网,审核时间需要一到两天,请耐心等待。

《只要在路上,就该心存梦想》

2016-12-23 15:34:26来源:北京文艺网    作者:猫爪君

   
2005年于榕树下策划、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长篇幻想小说《星战》;2009年至今,在《最推理》《漫客·悬疑》《意林·轻小说》发表推理幻想类短篇20余篇;2015年1月于知音漫客集团策划,中国致公出版社出版动漫推理小说《犬神侦探团》。

blob.png


  书名:《只要在路上,就该心存梦想》


  作者:猫爪君


  定价:35.80元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书号:978-7-5104-5954-2


  出版时间:2016.11


  内容简介:


  这是一部记述了小马奔腾剧社艺术生命从萌芽到绽放过程的图书,全书由十几个幽默而热血的故事组成,从成立小马奔腾剧社的念头开始,到第一出大戏《鲜鱼口》的诞生,记录了这个全部由异乡少年们组成的团队为梦想打拼、坚守、成长的全过程,讲述了这段平凡而又爆笑激情的岁月。


  作者简介:


  猫爪君,1989年生人


  2005年于榕树下策划、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长篇幻想小说《星战》;2009年至今,在《最推理》《漫客·悬疑》《意林·轻小说》发表推理幻想类短篇20余篇;2015年1月于知音漫客集团策划,中国致公出版社出版动漫推理小说《犬神侦探团》。


  监制:宋东泽


  青年话剧、影视剧导演、编剧,中央戏剧学院毕业,13年创作话剧作品《鲜鱼口》《我最亲爱的》;编剧作品有《北京北京》《不太拥挤的乐园》《IT男联盟》《婚姻休克期》等;导演作品有《潜龙行动》《天边有个海》等。现任北京小马奔腾影业制片人,小马奔腾剧社社长。


  推荐:


  与《告白与告别》《金陵十三钗——我们一起走过》等电影创作书相比,本书在介绍作品的同时也刻画了一个年轻有趣有力量的创作团队,讲述了一段有趣有爱有泪的成长冒险史;同时,不同于以往创作书材料堆积的方式,本书在揭秘台前幕后、刻画团队成长的同时,加入了许多戏剧性的情节,使读者获得阅读小说和故事般的新鲜感。


  在形式上,以幽默搞笑为主,同时又热血暖心,较为接地气,符合90后读者和同样漂泊在北京的青年们的感情倾向与阅读习惯。


  内文连载:


  只要在路上,就该心存梦想


  创办小马奔腾剧社的主意打定后不久,宋哥写了一则招聘启事。 那个招聘启事的风格啊,怎么说呢,就像是把一个谐星丢到《哈姆雷特》里去演忧郁王子,装模作样绷着脸挺了两个小时,最后十几分钟绷不住了,瞬间原形毕露。明明前面几栏里一本正经地写了招聘的职位、团队要求和岗位需求,规整严肃,但宋哥偏偏不甘寂寞地又 补了几条:所有招聘人员都必须爱玩,只有爱玩的人才有不凡的创意和激情; 待遇方面最重要的一条,是工作时身心愉悦; 最后,一定要夸我帅,不然没戏。 听上去很有道理无言以对,看上去也特任性诱人,就是禁不住琢磨。琢磨个三四遍,人就得犯嘀咕,这是剧社招社员还是夜总会招调酒师?好像还是那种有附加业务的。


  宋哥准备了一兜子道理,说他想组建的是一支从项目策划到制作再到宣发都包揽的全能型团队,因此,团队风格特别重要,而招聘启事的风格就决定了团队的风格。当初意大利的唐 ? 维托招部下时,招聘启事就写得特霸气凛然,所以后来的团队也足够硬气。他举这个例子时特别艺术,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唐 ? 维托是某个天赋异禀的戏剧家,直到两个月后我看了《教父》。


  之前的众筹经历让宋哥对微博的好感度倍增,这则不太像招聘的招聘启事也就理所当然地被丢在了微博上。宋哥的微博粉丝数不少, 加上朋友的转发倒腾,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很快就聚集了一大堆慕名而来的应聘者,北方的、南方的、陆上的、岛上的,其中还不乏身处 美帝英皇的海外人士。当然,慕宋哥之名的相对还是有点儿稀薄,更多的是因为小马奔腾名气壮、平台大,在传媒界里是颇具传奇色彩的名角儿。


  总之,招聘启事一贴,宋哥的微博就宛如西单的地铁站和肯德基 的洗手间,每天评论和 @ 一吨一吨的,私信多得跟在杭州下的雨丝一 样。宋哥受宠若惊,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偶尔望着窗户还会颤巍巍地自呓:“我是不是要火了?”


  面试邀请发出后,北京城里就有一股奇异的行人流向,从东城、 西城、丰台、海淀,浩浩荡荡地涌向朝阳。若是同一天出动,不单是商务园区,连整条酒仙桥路都得沦陷。


  宋哥和佳姐坐在用来面试的套间里,纸笔齐活儿,眼睛亮烁,做好了“一个人才都不放过”的准备。佳姐是公司的 HR,剧社的构想尚处襁褓时,她便全力支持。面试开始那会儿,佳姐已是孕妈妈,身子特别需要保养,但还是主动要求给宋哥把关。


  那段时间,宋哥感觉压力很大,真是大得连照镜子的频率都少了很多。


  宋哥就此开始了“你好,欢迎来到小马奔腾”和“再见,欢迎继 续关注小马奔腾”的日程。他总说,人适不适合再说,但昂扬的热情 和积极的精神一定要传达到位。很久之后他又偷偷补充说,万一有人看上我呢。


  面试大概进行了一个礼拜,应聘的人们热情不减,宋哥和佳姐忙得七荤八素,满脸疲惫里仍挂着微笑。宋哥心气儿高,挑得仔细,经验经历不要求,但必须有激情、有想法、有一技之长,三“有”缺一 不可。


  他说,我要最莽的汉子,最灵巧的姑娘。可惜,那些经过重重筛选的姑娘和汉子,都在毕业期里,不能马上到岗。


  剧社最初成立那会儿是六月下旬,正好赶上学校的毕业季。苦读四年的有为青年聚在礼堂和操场,眼巴巴地等着那两张写有自己名字 的毕业证和学位证,再疯颠颠地和即将远隔天涯的室友们搞怪拍照。


  虽然有了几个人选, 也给了应诺, 却因为在毕业季的当口, 少有人能立刻上岗。最初那几天,剧社办公室里人丁稀少,屋子宽敞, 十五个工位大多都空着,那荒凉劲儿,跟破产小老板儿携款逃跑后的景象差不多。


  宋哥做导演和老师做惯了,感情细腻得如同南方姑娘,整天待在这种悲悯苍茫的氛围里,特别伤感。开会的时候,他总会提到这事儿, 说那时候特别孤单无助,总在心里追问:“我的团队呢?我年轻牛逼的团队呢?”然后环顾着那些空工位,每看一眼就多一分怆然。


  蛋出现的时候,宋哥不再怆然,直接哭了。 蛋是个女孩儿,东北人,染着黄黄的头发,一张娃娃脸,笑起来一股爽朗劲儿。她是第一个加入剧社的实习生,比我们早几天,是众人的师姐。宋哥那篇招聘启事贴出去当天,她就投了简历,接到面试通知就马不停蹄地狂奔而来,连面试时都还在喘着。她住在大兴,距公司有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十点半面试,她七点多就出发了。


  面试时,她和宋哥隔桌而坐,宋哥问她:“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听到回答,宋哥愣了,“啥?”


  蛋的专业叫信息安全,属于计算机系,对口职业是网络警察和信息安全员,都是时下走俏的新兴职业,但跟戏剧和传媒确实没什么关系。然而每次谈到本专业,蛋总是想办法岔开话题,不愿意多说一句; 倒是一提起剧社,她就热情汹涌,一脸红晕,一身干劲。


  蛋说,她最开始一心想报考传媒大学,最后出于种种无奈,填报 现在这个专业。那时候她敲着电脑码着代码,但心里想的却还是传媒。大二那年,她拜托同学帮忙偷偷选修了新闻和艺术学院的课程, 名称她自己也忘了,大概是“影视艺术概论”一类很基础的。因为修这些课程的学生门可罗雀,所以才有了空额。


  同学给蛋打电话通报胜利讯息,这女孩儿兴奋得整晚睡不着觉。 然而,这次“叛逃”最后还是在课程表登记时被本学院老师发现了,蛋被叫去单独训话。老师气愤得像个糖块被偷的孩子,大声斥责 她:“这虽然是选修课,但你对自己的专业课成绩很满意吗?不满意, 为什么不修本院的课补充补充?就这个样子,早晚得挂科!”


  蛋心里大呼委屈,嘴上却也只能连声道歉,最后咬牙退掉了课程。 直到毕业她都不敢再去触碰那个念头,只是偶尔和艺术学院的朋友聚在一起,好奇又欣羡地听她们讲故事。直到领了毕业证,走出校门,蛋这才决意把那株埋了三年的萌芽重新刨出来。 之后,几乎每一次传媒专场招聘会蛋都会参加。那时的她,捏着简历,挤在一大堆形色仓皇、风尘仆仆的求职者中间,瞪着那些心仪已久的公司的招聘台位,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梦想就是这么一种东西,远远眺望着像光一样温暖,近一点发现 它色彩斑斓、绚丽缤纷,可是真正触碰到时,却又总会受伤。像柔软 的手指碰到仙人掌上的刺一样,钻心地疼。几乎所有公司都要求专业 对口或有相关的工作经验,蛋只拎着一兜子热情,毫无悬念地只能碰一鼻子灰。


  真正的壮士必是越挫越勇,蛋开始曲线救国。为偷师摄影技术, 她去儿童摄影工作室做助理;为了解节目录制流程,她去围观节目录 制的台前幕后,被工作人员穷追猛打;为搞清票务机制,她去应聘大麦网的销售助理……


  就这样,毕业两年,她尝试过很多不重样的杂活儿。家人都在北京安定下来了,自己却还没定住,满京城地漂泊。


  这次面试剧社,蛋也没什么底气,但俗话说“不见棺材不落泪”, 她还是决定硬着头皮试一次。宋哥看准了蛋做过运动员这一点,能吃苦,而且经历杂眼界阔,上手快。虽然计算机专业和话剧不挨着,但逻辑思维能力肯定有的。 剧社里急需一个与其他部门对接的人员, 明确各方面所需资源, 否则就算公司再全力支持, 也只能干瞪眼。 宋哥想让蛋做这个中间人,在内负责部门的对接,在外负责演出程序的审批。


  想法已然定下,但宋哥拿学生开涮有瘾,便故意说:“你的专业确实不对口,做这个不太合适。” 蛋心中一凉,一种空调砸在身上的感觉。 “不过你之前做过的事挺杂的,我喜欢那种有过不同经历的人。”


  宋哥见目的得逞,就开始丢甜枣儿,“剧社刚成立,工资不高,就这个数,你还要做吗?”他立起两根手指,轻轻摇了下。


  “做!”蛋声音嘹亮,像许下重誓似的,干脆得义无反顾。 蛋当天就决定不走了,拉了张椅子坐在宋哥后面,愣愣地看着他。 之后那几天,剧社还什么都没有,只有蛋满腔热血地坐在电脑前,整天挂着一副梦想照进心窝的表情。宋哥嘴上叫苦,说第一个进来的就这么不专业,兆头不好,这剧社算是没法干了,趁早解散得了,但心里却多了几分安稳。那个模糊不清的剧社的设想,因为这个大头女孩儿的到来而变得清澈明晰起来。


  宋哥说,他理想中的团队,就是要有很多颗自带微光的星星,虽然一颗星的亮度有限,但聚在一起就成了星河。这话听起来矫情,但比喻还算精当,他想打造的剧社就得是这样,温暖,明亮,真闪耀起来,能让夜空变成白昼。虽然那时候,这条壮阔星河里还只有一个蛋, 多少还是让他有点儿心虚。


  宋哥和蛋形单影只的日子并没持续多久,两三天后,他们就等来了梦娅。


  梦娅今年大三,说话细声细语,长相清秀,和章子怡有七分相似。 她来面试时把宋哥吓了好大一跳,还以为真是师姐来登门拜访了。抠了隐形换上镜片仔细打量了一遍,才松了口气。


  但他总感觉哪儿不太对劲,拉了张椅子坐下瞪着梦娅看半天,最后发现了问题所在:“你谁啊你?” 事情的原委,是我后来从蛋那儿听来的:那则勉强算是招聘启事的东西贴出来后,梦娅就往宋哥的邮箱里塞了七八份简历,每天两到三份,频率相当密集,有着非常明确的炸箱意图。宋哥每天早晨点开邮箱都会感觉一阵惊恐,以为昨天还没过去,自己被困在某个时间隧道里了。持续了三四天,宋哥熬不住了,在微博上发表声明,说原邮箱作废,简历请投到新邮箱,并附上邮箱地址。


  几天后,新邮箱也迅速阵亡。 其实宋哥早就看过梦娅的简历,内容情真意切,态度毅然决绝,而且她人长得漂亮,对团队的颜值建设很有帮助。之所以宋哥迟迟拿不定主意,原因和蛋一样:这位小章子怡学的不是表演,而是物流。


  但是一直让她这么炸下去毕竟不是办法。宋哥考虑了一阵子,最后还是给梦娅发了一封面试邀请。邮件发出的时间是二十五号, 但是万万没想到,在那之前,梦娅已经战车白马地杀到了公司门口。


  宋哥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面试之前抽了三四根压惊烟。 整个面试时间里,梦娅一直站着,眼神又仓皇又紧张,好像之前杀到公司的魄力已经悄然遁去。她声音很轻,一紧张就会卡住。她说 今天来小马奔腾的路上满心忐忑,但最后还是决定让自己豁出去一次。 梦娅是安徽妹子,之前一直在广东学习,去年学院对学生学习方 向重做安排,她被分到了北京校区,这才千里迢迢奔赴过来。她一直对传媒有一股子热情,所以格外珍惜这次机会,早早地就和朋友约好 在北京一起租房子实习,做简历,投简历,像所有北京站里拖着行李捧着梦想的年轻群体一样,憧憬着这座变幻莫测的城市里的生活。


  然而,梦想总是难以照进现实,不尽人意多。正当梦娅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之时,朋友又突然来电,一通抱歉说自己不能和梦娅一起北上了。之前的计划和设想都落了空,难过之余只剩下惊恐,连梦娅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做好了一个人北漂的准备。


  北京这地方啊,天空中永远飘扬着太多美丽的梦想,也隐藏着太多酸涩和艰难。这酸涩和艰难只要一露头,就有人心碎,就有人离开。 梦娅后来跟我说起,那时虽满心惶恐,但还是想朝前走。她说她的泪点很低,看电影时一到泪点,室友就会把头转向她。有时候室友们还会下个注打个赌,猜她到底会不会哭个稀里哗啦。她为这事儿苦恼了很多年。但在最茫然无助的时刻,她却意外地无所畏惧。 梦娅大概就是那种很有韧劲的姑娘,心底藏着硬度,却从不外露,甚至自己也不曾察觉。 那天,他们聊了很长时间。佳姐建议梦娅去做行政前台,她婉拒了,说来这儿就是要走艺术口;宋哥告诉她,一开始只能做流程和应聘通知方面的工作,没法立刻进策划小组。她狠狠地点头应下,说就算没薪酬,也要做。她说,我不怕做实习生,因为我知道最后我一定会留下来!


  宋哥当时就泪眼婆娑几欲潸然,说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死乞白赖的, 非要赖在这儿?我那些傻学生都比你们聪明,什么梦想啊理想啊,听着多幼稚,怎么就这么让人着魔!其实,他比谁都清楚,却非得拧着, 就像很久以前跟命运拧着一样。


  招聘工作持续进行着。江湖上各路人马纷纷杀到,神通尽显,花样无穷。大概折腾了两个星期,初建社员总算定得差不多了。宋哥这台人形面试机也累得面黄肌瘦,喘气都得喘三下歇一下。蛋和梦娅自告奋勇给宋哥打气,看着她们一脸的热情洋溢,他感觉更累了。


  剧社的框架已定,校园里没完没了的骊歌也渐渐息声,招聘阶段算是告一段落。就在这时,宋哥收到了一封自荐信。


  信很长,贴在邮件里,每行段首都仔细地空了格,印刷般规整, 戳个红章跟机关文件没啥两样。


  信是一个女孩儿写的。她叫力颖,山西人,现在南京,金融系应届毕业生。在微博上看到招聘启事后,她鼓了很长时间的勇气,才决定写下这封信,想得到一个面试的机会。她说她热爱话剧、热爱影视, 还在上初中时就带着一拨人没日没夜地排练过课本剧《孔雀东南飞》。 那时候正是期末,狠抓学习的老师逮住这事把他们骂了个淋漓透彻, 还批评她身为班长带头捣乱,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但她感觉只要能排剧,再累再委屈都挨得住,有点儿傻开心。


  历经蛋和梦娅那一遭,宋哥这次铁下心狠了一把,任谁说得再动容都没用,坚决要做个硬气领导。那天,他坐在家里的椅子上,外面天黑成一片,碎碎的雨滴撞碎在玻璃窗上,风雨交加,越发清晰。


  这种天气总是让人想读点东西。宋哥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把这封信看完。


  力颖说自己其实已经拿到了美国 MF(金融方向研究生)的 Offer,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九月就会乘机飞往美国。之后,或许会在当地的知名金融机构找到一份实习工作,得到一份不错的薪酬和一段让人艳羡的职业经历。毕业后她还能得到一个移民澳洲的机会,等待她的是高薪而清闲的工作,是清朗的海风和柔软的沙滩,是安稳和惬意的生活。一切看上去都美得不像话,但力颖却一直很纠结。她不想要那种按部就班的生活:困在工作间里,时时盯着数据变动,查看公告消息, 快速进行操盘动作,抑或向客户介绍为其量身定制的增值保值方案。 虽然也有挑战,但更多的是机械式重复。


  所谓的青春热血,一旦爆发,就会迅速蒸发,不见踪迹。那里没有她渴望的东西,那里没有能让她立刻燃起来、肯为之奋斗牺牲的东西。所以,力颖将这次机会看成一次搏杀。得之,就证明自己还有择选命运的力量;不得,就重新回到原有的生活轨迹。倘若十几年后, 这艺术理想还留有一颗青芽,也许她还会伸出手,试着去抓住它。


  宋哥看完最后一个字,又把邮件重头看了一遍,然后给佳姐打了 电话,请她安排力颖来面试。


  面试安排在两天后。那天,力颖早早就赶到公司,脸上有些历经颠沛的疲倦神情。她身材微胖,长相憨厚,眼睛里却藏着一股锐气。 她说昨天晚上到北京时,天色已晚,大部分宾馆都客满,她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家破破旧旧的小旅店。总算可以休息了吧,却猛然想起面试的补充材料还没有打印,便又拖着疲惫的身体踏上了寻找复印店的茫然旅程。


  宋哥问她最后找到没有,力颖拿出材料,点点头:“厚着脸皮在我 爱我家那里打印的。那小哥不太愿意,但人还挺好的。”


  捏着简历反反复复看了很久,一罐汤力水都喝完了,宋哥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后来,宋哥跟我说,他那天始终感觉魂不附体, 本来决定做个硬气领导,不再听理想主义青年的故事,可到了这当口却又遏不住摇摆。性情中人,也是没辙。


  “你真的愿意放弃去美国的机会,来到这儿,做个实习生?”宋哥最后问。


  “愿意啊。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真的想做出点改变。哪怕代价很大,也没关系。喜欢就是喜欢。”


  宋哥记得力颖当时是这么说的。但我想她性子憨厚,可能当时说 出来的就只有“愿意”两个字。生活嘛,还是直接点儿好。想做就去做,不想做就煮一碗鸡蛋柿子面,就着热气吃了。饱了,热了,再去考虑明天。


  宋哥安排力颖做剧社的票务核算、资金预算和风险预估,都是需要实打实专业知识的活儿。力颖笑嘻嘻地说有压力,临回南京前还从朋友那儿蹭了几本专业书,说入职前先来个大补,好让心里有底。


  这次招聘,剧社最后大概定下七八个人,大多是“90 后”的异乡少年,毕业的、没毕业的,漂泊的、定下的,每个人都与众不同,都有不同凡响的好故事。烫壶酒,都能说上好几天。


  这些人聚在一起,剧社就不再只是宋哥的一个念头。它已悄悄地发芽,恣意生长。


  我听到这些故事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那时候剧社人丁兴旺, 空的工位都放上了电脑,沉积的荒芜尘土也都换成了绿萝和覆盆子, 叶片朝着太阳,绿得油亮。


  故事里的少年就在我的对面,睡着的醒着的,依旧热血满腔。


  巷子里住着彩色的人


  小马奔腾剧社的前期筹备时间很长,一直到七月初。那会儿,我们每天都动如火掠不动如山,头脑风暴一经刮起就收刹不住。行政那边很为难, 整天跟在宋哥后面转圈:“ 你们到底能不能把会议室给空出来,几天了都!”


  就像作家构思著作一样,纵使主题大纲了然于心,但真要下笔, 开篇那几个字都会再磕上几天。小马奔腾剧社也如此,虽然有了整体宣发方案, 但具体方案还没出来,更别提细节和注意事项了。我们连着三四天都聚在一起讨论物料、衍生品和线上推广平台,明明一周前还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现在却都摇头晃脑,一副很上道的模样。


  尽管互相吐槽打趣,但确实很累,中午休息时,众人七七八八地趴成一片,像被打劫了似的。


  宋哥开完会回来,坐在那儿瞪着睡成一团的畅畅,板着脸乐。等大黄的“战斗闹表”一响,我们就像触电一样跳起来,眼镜都来不及戴上就摸着凑到一起准备下午会。那景象,要是拍摄下来,看着跟到了盲人按摩院一样。


  宋哥挥手说:“来,先停会儿,给你们讲讲咱的第一部大戏。” 听了这话,没人不惊奇。入职差不多两周了,大家忙活的一直都是制作和宣发,还真不知道戏是哪般模样。宋哥见我们都来了精神, 自己也提了提嗓音,说剧本他很早以前就构思好了,是一出荒诞喜剧, 特别接地气,但语言和人物还需要细密地打磨。我以为接下来要讨论剧本,但宋哥却摇摇头,说戏剧剧本可不是光凭一颗脑袋和一张嘴就 能捣鼓出来的。还说写剧就是写生活,想了解得更仔细,就得实地走 上一遭。


  我们听得摸不着头脑,宋哥却已经背上他的小包,一副胡同口的导游模样,一招手:“走,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签好了外出单,我们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临走时宋哥嘱咐说, 偷偷地出村,打枪的不要。


  小马奔腾剧社有七个人,只能打两辆车,分拨儿走。我们几个汉子跟着宋哥上了一辆车。司机师傅是个老北京,人特瓷实,我们一上车他就打开了话匣子,念叨说北京现在变了模样,说以前西直门外有个火烧摊子,味儿正、个头大,现在却缩得跟果仁儿似的。又说北京头些年开出租的还算是有点儿本事,这几年就不行了,都乱走道儿,全是愣头青。师傅一面说一面灵活地转着方向盘,专挑一些僻静的道儿钻,一 路通畅,还真是一次都没堵。


  下车时,我们向师傅表达了真诚的敬意,师傅一脸大师般的平静淡泊,提档起步就窜了出去。然后,他颇为悲剧地被堵在了街口。


  我们下车的地方人特多,多半都背着相机和旅行包,那兴奋劲儿跟刚结婚似的。这地方似曾相识。


  最后还是大黄先反应过来, 狐疑着问宋哥:“ 你要带我们逛大栅栏?”


  宋哥抬抬下巴让我们往后看。我们转过身。大栅栏的对面同样是 一条老巷子,青砖灰瓦,同样色调的石板路,带着古朴气息扑面而来。 遥遥地能看见墙上挂着酒旗,红的黄的,在黑压压的人群上空飘扬着。 巷子把头的地方立着铁丝勾织的牌匾,黑底儿,上写着“鲜鱼口”三个大字。


  宋哥说我们的第一部戏讲的就是这条巷子。这里面住着彩色的人, 他们的生活就像一坛陈酿,全都是好故事。


  我们被宋哥说得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地冲进去,却忘了迎面撞过来的人潮,结结实实地被卡在了当间儿。剧社姑娘们从我们旁边路过, 呵呵地笑成一团。


  终于进了巷子,我们满心的期冀却落了空。这不过是个平常无奇的旅游区嘛,建筑是仿造的,远看时古意浓厚,近看却满是雕琢和刻意,周围的商店清一色镶着明亮而花哨的玻璃,摊位上不是糖人手艺 活儿,而是甜腻的冰激凌。


  那略带腥味的、朴实的老北京鱼市画面瞬间坍塌,畅畅问宋哥, 你刚才说的啥再说一遍。


  很久以前,老北京流传着一副对联:花市草桥鲜鱼口,牛街马甸大羊坊。那时候,鲜鱼口的名气比大栅栏还要响。宋哥说,早年间, 有条运河流经这里,人来船往,渐渐就形成了一座漕运码头,因为专门贩卖鲜鱼,所以得名鲜鱼口。但后来这巷子慢慢衰落了,名气也被对面的大栅栏抢了去。前几年崇文区政府下文,将这里打造成京味儿 小吃一条街,为了招揽游人,新修了不少旅游景点和商铺。总结一句, 都是假的,骗外地人的。


  说完,宋哥故弄玄虚地压低声音:“你们可以随意逛逛,逛够了, 我带你们去真正的鲜鱼口。”


  被忽悠了一遭,我们都满腹狐疑,接着便释然了。反正来都来了, 客串一下游客四处转转,也算是给这几天的工作减减压吧。我们约好 在前面的金糕张那里碰头,然后就三三两两地散开,各走各的。我初到北京,外加天生路盲体质,生怕被这人潮冲走就此人间蒸发,便慌不迭地跟紧路熟的大黄。


  大黄今年中戏导演系毕业,是小马奔腾剧社里为数不多的专业口,职务是 流程监督兼“小马奔腾剧社第二帅”。他在北京驻扎多年,对前门这边尤为熟悉, 边走还边为我介绍着这胡同里的小店。卖鞋的天成斋,卖帽子的马聚源,拈出来就跟他自己开的似的,记得一清二楚。不过,与这些名铺相比,大黄对那些“黑摊点”印象更深,哪家一百八的非要六百,哪家料不足,哪家挂着藏银的标其实都是本地淘换出来的,等等。说起这些,大黄热情洋溢,一副“315”打假英雄的模样。


  逛到快四点时,巷子里的人潮非但不减,反而愈演愈烈,一连串满怀热情、无惧无阻的游客,从我们面前推搡而过,霸气冲冲的,大有攻陷北京城的势头。之前我在书里看过,说现在北京人见到北京人 都要问候一句:“哎哟,难得能在北京见到北京人啊!”就好像北京早就变成了别人家的。连我租房子的那个小区,环绕着的都是河北河南的同胞,平日要想听京片子过过瘾,得特意跑出去寻觅一番。当然,要是乐意掏钱,那就打个的,准能碰见满口京腔的司机师傅。 一想到这儿,我就觉得自己给首都添了老大的麻烦,就算被宰也好,多少得来样北京特产以示敬意。当时我们正在一家洋溢着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风情的小店里,金黄的留声机咿咿呀呀地唱着歌,我从最当间儿的柜台中挑了一块包装精美的香皂,准备结账时却被大黄火速拦下。我看他一脸严肃以为他要劝我别挨宰,便连连拍胸脯说,贵些没关系,我愿意留下一点北京记忆。大黄说,你要留北京记忆也别 拿上海牌香皂啊。


  我们再次碰面时,宋哥和彦如姐正守在一条胡同旁等着众人。 都到齐后,我们跟着宋哥一头扎进胡同。胡同里窄小深邃,最窄的地方只能一人侧身而过,宽敞些的地方堆着老旧的自行车和凌乱的杂物,还挂着昨天残存的雨滴。胡同两边的砖土墙看上去已经颇有些年头,斑驳破败,但还是硬生生地将这条小巷和不远的鲜鱼口大街隔绝开来,自成一片方圆。只一条蜿蜒小路的距离,方才还是车水马龙、 游客成群的现代商业街,仿佛转眼间,时光就咆哮着退回到七八十年代,没有 Wi-Fi,没有星巴克,没有喧嚣,只有一整片素然的宁静。


  莫名地,我们几乎不敢大声喘气儿了。 彦如姐说,虽然鲜鱼口很久之前就改建了,但这里还留着旧巷子的一点儿味道。她伸手指向一座修得凌乱的铁皮屋,屋顶是密密麻麻 的电线,不远处栽着一颗粗壮的歪脖子榆树,影子生硬地垂落着。铁皮屋一半浸在树影里,一半被炽热的阳光晒着,安静地伫立,浑然如这岁月本身,容不得任何惊扰和喧嚣。


  有时候想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我们总是疯狂地去寻找光鲜和宏伟,建拔地升空的大楼,修宽阔整齐的大路,然而,当我们真正面对这万丈辉煌时,却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我们开始不顾一切地想要追回小巧与静谧,把自己置身于凝固的时间里,就好像我们从未将曾经的这些 毁灭一样。


  穿出小巷,眼前是一条乡间常见的土路,土石建造的低矮平房拥簇在一起,有的开着门,股股白烟飘浮而上。我们从一家简陋的小卖部买了几瓶老北京酸奶,玻璃瓶的那种,店主大叔一个劲儿地叮嘱我们千万别把瓶子弄丢了。我们几个蹲坐在树荫下的大石头上,喝着酸奶,偶尔有黑色的二八自行车碾着红土过去,溅起一小把飞尘,在阳光下像飞舞的薄纱。


  我端着酸奶瓶子四处瞎转,偶然撞见电视台的记者正在做采访。 受访的是个意气风发的大叔,看样子已经年过五十,但眼神却像刚刚打磨过的尖刀,锋利得很。他坐在自家的门槛上,叼着一颗老式卷烟, 正对着记者小哥大侃特侃。我凑过去听。见有观众,大叔的表情更加洋溢,气色陡然亮了三分。


  他正在讲鲜鱼口。他说这条巷子不算鲜鱼口胡同的,前面那几条才是,但是前些年房屋改建,那几条巷子都拆得差不多了,现在只能看见那些又新又高的商业大楼。大叔打小就在这儿生活,那些胡同拆除时,十几年的老街坊邀他去家里喝临别酒,他喝了一次,第二次死活都不去了。他说自己一个壮实的大老爷们儿,不知怎么的当时就想哭,愣是刹不住。


  “我家现在也用上了那什么 Wi-Fi,手机上网,确实挺方便的。所以我就想啊,社会确实还是得发展,鲜鱼口也得发展。我小的时候, 那边连猫啊狗啊都少见,你看现在多热闹。但是吧,还是觉得不大得劲儿,一想到以后卖煎饼果子,身边儿缺了卤煮李和豆浆张,就不得劲儿,感觉挺……挺寂寞的吧。”大叔说完就咯咯地笑自己,说这几年也学会点儿矫情词,这段还是掐了别播了。


  后来,大叔又说起了他的家人。他爷爷也是打这儿长起来的,那时候是清末,来鲜鱼口贩鱼的商贩特别多,每人挑满满两筐,就站在运河边上吆喝。那吆喝声儿特响亮,他听爷爷唱过一回,比那些说相声的学得好听多了。当时巷子里就有名满天下的便宜坊,闷炉烤鸭一出炉,三里外的鲜鱼口全是香气,可比现在的香多了。从清末到现在, 弹指百年,历经风云变幻、世海沧桑,但巷子里的老铺子和老旅馆却从未没落过,三三两两地连在一起,成了不断线的风景。


  “有时候还真是念想,想再看一看这旧胡同、老街坊。”说到最后, 大叔抖抖肩膀站起身,浑身都是遒劲,脸上却是不搭调的微笑。


  采访结束后,摄影师大哥走过来问我有没有火。 我带他去刚才那间小卖部买打火机,他点了烟就蹲在道边跟我说,刚才摄像时他差点儿没忍住。他家住在东城,也是一条类似的老巷子,前年政府下文要对那一片进行商业改造。他奶奶在那胡同里住了半个多世纪,一听说家要被拆了,就天天吵闹着死活不让。家里人 成天哄着,也偷偷劝着,但一眼就被奶奶识破,把儿子闺女孙子孙女绑在一起好一顿教训。她就这么倔强地闹着,说她活一天,就别想签什么协议。


  大哥干涩地笑了一下:“这老太太这么倔,却还是没倔过自己。仗没打赢呢,自己先走了。”


  后来家人还是签了协议,推土机哗啦啦几天就把那条活了一百多年的胡同推平了。大哥说,家里人把奶奶葬得特别远,然后整日守在她的跟前,怕她听到推土机的声音会心惊难过。


  “我们都是平头老百姓,守的就那么点儿地方,那么点儿记忆。我现在也了解奶奶的心情了,可惜啊……”大哥熄了烟,拍拍我的肩膀, 起身钻进面包车走了。


  我把酸奶瓶小心翼翼地送回去,然后跟着队伍向这条胡同告别。 默片似的小巷矮墙,俨然一身艳彩。


  回去的路上,宋哥和我们谈今天的感想。他说,每隔两个礼拜,他都要回趟山东老家,没有任何原因,就是想去看看家里的人、家里的地, 家里的破墙断瓦和自己亲手贴的小广告。漂泊者就是这样,不管有多大的野心抱负,不管最后拼到什么程度,最终还是会回到那样一条小巷里。


  《鲜鱼口》讲的就是这样的故事。我们总习惯站在灰白的舞台中央兜售理想,但能让我们得到救赎的,却是那些有温度、有色彩的人。


  我眺望窗外,北京的地标物一座座从眼前流过。它们那样庞大,大到把身后的老胡同、老巷子完全掩住,任是极目远望也不见一道影子。 我想起那位摄影大哥,或许不久之后,他的胡同也会被这些大楼巨厦盖住,他在外面巡车拍摄,应该有那么一瞬,会想起奶奶吧。


  没来由地,我突然有了渴望、有了力量,我说:“我要把这出戏做 好,一定要做好。”


  宋哥笑了,说从下周开始话剧进入正式制作期,工作非常忙。你们能行吗?


  那天,我们许下什么保证,已经不记得了。唯有那条巷子的轮廓异常清晰,饱含着力量,像一束从浩瀚江河投射过来的亮光。


  现实是个胖子


  从七月初开始,小马奔腾剧社正式进入最繁忙的制作期。 虽然之前打过很多预防针,且大家经过鲜鱼口一游都热情洋溢,但真正展开制作工作后,我们却发现,做一部话剧远远比想象的更为复杂、艰难。太多太多细碎的工作,毫厘之差就全盘皆崩,好像面对一个装满小鱼的巨大鱼缸,我们只能用单薄的网子一条一条地把鱼捞出来,稍不留神,即是鱼死网破。


  时常听到过来人对年轻人好言相劝,说:“理想总是丰满的,但现实却是骨感的。机灵点儿,不然就得撞个头破血流。”其实,理想更像是个窈窕的长腿少女,腰身纤细、只手可握,靓丽而让人着迷;现实却是个胖子,巨大且庞杂,很难理清头绪,不管你怎样尝试去握住它, 都只能揪到一块肥肉。


  小马奔腾剧社的情况也是这样。我们整天用梦想激励自己,做最大的梦, 就能用上最大的劲儿,就能一往无前、风雨无阻。但实际上呢?任何一个梦想,脱去它璀璨的外衣后,都只剩下没有尽头的芜杂。


  策划组的工作已经过半,大流程和宣发方向都确定了,但具体操作起来,却需要一样一样地精准填充。 在筹备期,通过分析现阶段的影视和戏剧营销方式,我们一致认为在戏剧周边和衍生品上要尽可能地有诚意,因此决定准备 T 恤、环保袋、明信片和徽章等七八样物件,当场就定下“精致”“实用”“美 观”的调子,说出来特别过瘾,仿佛已经感受到观众拿到周边商品时 的高兴劲儿。


  但到了制作阶段,这三个单薄的词语还远远不够,先前挖的坑都得我们自己来填。例如制作明信片,不仅设计师要加好几个班,喝好几罐红牛,把自己的灵感闪光投影到作品上,还需要策划组测算明信片的规格、印数、制作周期,除却没有亲自挽袖子上模具去剪裁,剩 下的都得清晰透亮,一目了然。


  光是确定明信片采用 148mm×100mm 这一规格,就花了大半天。 于是,宋哥怒了。虽然他说话很柔和,但骨子里是个强硬的天蝎座。 他想做什么,就必须做好。他养的马,一定要膘肥体硕,夜行八百日行一千,大河大山也拦不住;他做的剧社,一定要最专业,最有情怀。 社员可以有个性,气氛允许欢脱,但出来的成果绝不能含糊,不然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那天下午的策划组小会上,我们第一次见宋哥生气。他把我们每个人的笔记本都拿过去,看了一通,“砰”地一声重重摔到桌上,严厉 怒斥:“这就是你们磨磨叽叽讨论三四天弄出来的东西?是不是要等我们公演了才确定文化衫的尺码,然后告诉我,‘宋哥我们决定做均码了’?别讲理由,做戏剧的就是不讲理由,只看结果。明天早晨之前, 必须得弄出一份像样的物料策划表来。否则,就给我拜拜。”


  宋哥说话声不算大,但我们每个人都不自觉地收紧了呼吸,俨然制造了一个消音降噪间。默然看他怒气冲冲地走出办公室,我们心中的巨石还悬着,大家赶紧凑到一起讨论到底怎么办。这时,石头突然一拍桌子,说:“烦死爹了。再这么耗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这样,每个人都写一份策划,我来做整理综合。明天早晨开大会确定,通过后选好负责人,一人抓一点,要不老是乱糟糟乱糟糟的。烦死爹了。”


  到底还是有经验。石头的话让我们立刻多了几分底气,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我使劲点点头,感觉脑筋瞬间通畅清晰了,只需要解决一个小问题就好。我扭头问石头:“海报是用 A4 的还是 A3 的?”


  接着我被石头无间歇暴揍了三分钟。 玩笑归玩笑,但那时我们的压力确实很大。特别是将亟待解决的问题重新梳理一遍后,感觉简直像是千斤重石自由落体直接拍在我们身上。


  首先是线上平台的推广,包括微博、微信、豆瓣等公众号的运营。 微信每天都要推送一条优质的原创内容,而且排版设计只能美艳不可方物,不能 Low、不能俗,否则就会自动召唤黑脸宋哥对你说“拜拜”。


  江湖上曾流传着一句箴言:不具备互联网思维的公司活不过三年, 不重视新媒体平台的企业只能活三天。时下,很多公司都会招聘专员 负责新媒体运营,而且还是重金悬赏,生怕错失了人才。但小马奔腾剧社是白手起家,全凭一股子闯劲,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哪里会专门招个运营专员。我们也只能做彼此的天使,抡圆膀子互相帮一把了。


  然后是衍生品方面的具体制作方案。我们初步确定的七种物料,海报、T 恤、DVD、明信片、卡套、环保袋和徽章,每一样都需要确定具体的规格、数量、单价、制作周期、运输条件及运费,工作量大如牛毛,活儿又细,特别耗费时间和精力。我们相互对视一眼,依稀觉得好像这个工作也只能抱团取暖。


  之后就是加盟北京的知名戏剧节、联络高校举办剧本朗诵会等线下推广活动。这些看似简单,但需要大量的联络、磋商、谈判、安排、 筹办等,每一样都要耗费掉至少大半天时间,效果还不一定满意,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谈崩,然后只能蹲在路边儿听刘欢老师的《从头再来》 了。在所有的工作中,这一项是最艰难的,绝不比真正的演出轻松。 半天讨论下来,策划组一致认为,这件事只有圆润如玉的“搞笑担当” 才能胜任。众人把目光投向畅畅,他一脸惶恐,连连拒绝:“啥呀?啥 呀?”浓浓的山西腔。


  那天我们忙到很晚,蛋买来的红牛最后只剩下金黄色的空瓶子。 勉强完成了初步细化的策划案,我们互道晚安,上车回家。


  那晚我睡得特别不好,每隔几个小时就要被噩梦惊醒一次,双肩扛着的满满都是焦躁。 之前实习时也没少挨项目经理劈头痛骂, 但自认为把工作和爱好分得很清,挨骂就挨骂吧,终有一天会奔向我想去的地方。而小马奔腾剧社呢?这大概就是那个我想去的地方吧,亲手 在蛮荒之地栽下树苗并培育它长大最有成就感, 但也最让人心惊, 生怕这树苗栽得不直,不知哪天会衰竭枯死,连片叶子都留不下。


  现实就是这样,当我们全身心去做一件事时,往往是最脆弱的, 一个小小的“No”都能让人溃不成军。长成参天的大树当然也是宋哥的理想,他更不想看见它尚未抽芽吐绿就黯然消逝。我越想越觉得压力山大,拿起手机点开群聊。畅畅和石头都还没睡。畅畅在完善衍生品的策划项目,石头则将我们的讨论结果整理成完整的策划案,很厚实,边距调窄打出来还将近二十页。


  我们聊起了影院热映的电影,聊《我是路人甲》和《道士下山》, 个个儿都跟专业影评人似的指点江山,说陈凯歌不复当年,谈尔冬升浪费了点子。人嘛,快乐的来源很奇怪,有大部分是来自于对他人的指指点点。我们聊得很兴奋,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拐到了剧社和工作上,越聊越觉得焦躁难当。总之,前半宿都白聊了。


  第二天我们去得很早,但没想到宋哥到得更早。他一见我们就热情地说:“今天打了一分钱的顺风车,而且一路都没堵,司机师傅特别棒。我这有包子,热乎的,你们要不要?”


  我们兴高采烈地去接包子,而宋哥却一本正经地说:“你们的策划 案呢?没有就都给我拜拜。”


  “……” 我们赶忙去找行政申请会议室,拿到了会议室钥匙,启用了尘封三四个月之久的投影仪。等全员到齐,阵仗铺开,石头调出她做了一个晚上的 PPT,我们则把厚厚的策划案分发下去。那是创社以来规模最 大、氛围最严肃的早会,其他部门的同事也过来旁听,房间里到处都 是急促而细密的呼吸声。


  那一场策划会大概开了两个小时,从线上自媒体的架设到与知名视频网站的合作,从线下物料类型的确定到具体制作,再到宣传片和纪录片的拍摄风格、主题,事无巨细,仅阐述就花了近一个小时。大家平日吐槽开玩笑惯了,难得正经了这么长时间,除了畅畅的山西话


  把大家逗乐了一次,其余时间都是严肃地发言,严肃地讨论,严肃地 阐述解决方案。期间有其他部门的同事经过,好奇地瞅一眼问我们是哪个部门。听到“剧社”俩字后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好长时间才狐疑着慢慢退了回去。


  那天我们敲定了很多细节,包括徽章的尺寸、宣传单页的材质, 特别是宣传片的质感与主题。石头和畅畅特意从网上搜集了不少相关实例,进行了横向对比分析,把片子的定位尽可能地拿捏到一个极为精准的度。整场会议宋哥的情绪一直很稳定,期间只问了一些问题, 提了几点建议,临近散会时才缓缓地总结说:“方案还可以,以后都照着这个标准来,散会。桌上还有包子你们赶紧拿去吃。”


  度过一劫的我们如释重负,以为大风暴过后就是晴空彩虹。但实际上,就算教练把战术布置得再密不透风,球员真正上场后也难免出 现各种意外。待到具体执行时,我们仍然错误百出、漏洞不断,一连几天都遭到宋哥的严厉批评,“拜拜”的声音在剧社里回荡不休。


  他也曾自问,是不是这拜拜说得有点儿多?但马上就瞪着我们: “多也得说,达不到要求就拜拜!”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那会儿不光我们策划组,整个剧社都是一副战斗正酣的场面,紧张得不得了。


  作为剧社的账务负责人,力颖要负责场租、道具、衍生品、演员薪酬等大大小小粗枝细节的预算,工作烦琐,时间紧张,却又至关重要,任何一项计算错误都会影响整个项目的进程。那时候力颖压力很大,每天都要满剧社地跑,与各个小组协调坐实数目,甚至要去实地 考察,确认要据实支付的演员、灯光控台、音效控台、化妆、舞台监督等人员的薪酬数额,之后还有版权使用费、演员保险、运输、排练 费等一大堆费用需要核实统计。不仅透支脑力,体力也耗费大半。每出现一次微小变故,哪怕道具上涨了几十块钱,力颖都须在第一时间进行修改。如此反复,仅第一轮演出的预算就折腾了四五次。最后的成表复杂又规整,一排排数字如同严阵以待的卫兵,静穆肃然。


  除了演出方面的预算,策划小组确定的推广物料,也需要到力颖那里核算成本。每一样物料虽然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在选择制作厂商时,需要我们一家一家地去碰、去谈,货比三家,最后才能在成本范围内择选出最合适的制作方。这工作极为烦琐,蛋一个人忙不过来,力颖干脆也参与进来,打电话、聊客服,历经百般曲折才终于确定了厂商和报价。两个姑娘满脸兴奋,那感觉就跟攻克了什么科学难题似的。宋哥说那段时间经常看见她们莫名其妙地手舞足蹈。


  后来我问力颖,当时是什么感觉。她那时正和宋哥打趣逗乐,笑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回答:“压力很大啊,我其实很讨厌做数据和账目分析。不过一想到这些冰冷的数字后面是我们的演员,是我们的道具, 是我们的舞台,我就感觉它们好像鲜活了不少,还挺可爱的。”


  整整一个月,我们都在和“现实”这个胖子斡旋抗争。整天跟麻烦与问题为伴成了习惯,稍微顺当一些,竟然觉得浑身难受。依稀记得乔布斯曾说过:“一年只有三天是不出问题的,剩下的三百六十二天 都在解决问题。”直到此时,我才体会到这箴言的正确性,恍然觉得乔 老爷真是个透彻人,难怪人家能改变世界。敬佩之余又为他的早逝哀伤沉痛,一连好几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宋哥说,你再这么不务正业,我就让乔布斯为你哀伤。我赶紧掐断念头,面向电脑。 我在剧社主要负责文字的撰写和润色工作,对剧场和演出流程知之甚少,每次大黄拖着直不起腰的残躯从剧场回来,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偶尔来一句:“先生辛苦了,要服务吗?”大黄想表达愤怒,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只能伏在桌面上呼哧带喘。


  因为是剧社里唯一一位专业对口的实习生,约剧场、约舞美、约化妆这些涉及戏剧“核”的工作,就落在了大黄身上。演员到位排练 开始,大黄还要兼任舞台监督,整天大风里走大浪里游,一人成军, 孤身迎战艰难险阻。讲起来确实让人心疼,但我和畅畅却觉得这是很有必要的。上帝总是公平的,有高颜值就必须有大担当,饿其筋骨空乏其身,这是作为一个帅哥的基本素养。大黄一脸淡定地说,我能把 你们两个全打死吗?


  宋哥从铺天盖地的 A4 纸中缓缓抬头,悄然注视我们半天,长吸一口气,说:“你们再不把今天的工作做完,就都给我拜拜!”


  其实那时,宋哥的压力比我们所有人都大。当初他力排众议推掉了公司现有的人才,为了让剧社更加鲜活有力,招了我们这群远远超过计划数目的实习生。公司为剧社付出了心血,提供了资源,当然不希望出来的作品差强人意。宋哥一方面要顶着公司那边的压力,一方面要处理我们抛出的诸多问题,简直焦头烂额。


  “蛋,你出现问题就赶紧和我说,别总默默无闻的,你又不是焦裕禄。”


  “畅畅,你你你……” “预算做错了没关系,承认错误就好,然后马上解决。记住,你们 的问题呢就是我的问题,我的问题也是你们的问题。我们是一个团队, 团队就要互相担当。”


  宋哥偶尔莫名地发火,但晚上就会在群里给大伙儿道歉,说自己最近压力太大。我们赶紧连哄带劝。“老大我们爱你”“老大你是最帅的” 刷满了屏幕,宋哥却轻蔑一笑,说:“我是老师出身,还能被你们这群小孩哄住,简直是笑话。”


  第二天,就见他开开心心地提了早餐过来,连走路都是蹦着的。 决定写这本书的时候,先前有过经验的作者朋友告诉我说,一定要突出团队遇到的艰辛,跟各大综艺节目学习学习,写得越艰辛越困苦越惨,就越好。我把这些一一记在小本儿上,但真落实到文 时,却全然变了味道。想来也是没辙,这么一群奇葩凑在一起,再苦再累的经历也留不住,记忆里全是没边儿的搞怪和撒野。 “梦想”永远是个漂亮词,带着化不开的浓稠的浪漫,但接近它的每一步,都须踩在现实的背上。任何一个圆了梦的冒险家,说起梦想的时候神采奕奕,但他看得更透的却是现实,只有闯过最残酷的现实, 才能于梦想处上岸。这话多少有些鸡汤味,但在那时,这体验却实实 在在地印刻在剧社每个人心里,让我们铭记真正去做一件事时,要付出多大的精力和耐心,要处理多少繁杂的事务和问题。


  我们磕磕绊绊地撑了整整一个月,凭着彼此吐槽恶搞度过最为繁重艰难的阶段,学到最重要的一课,就是不要把社会和现实当成课堂、 演练场、排练厅。没有人会故意设置困难来教你如何面对残酷的事实, 特别是在逐梦的路上,磕得头破血流也没时间停留,只能继续启程往前走。所谓打拼,就是把自己当成万夫莫开的壮士,而不是稚嫩的学生,才能真正扛得起必须要扛起的重量。 人间事说到底不过一地鸡毛,但鸡毛也分青红皂白,更不缺少色彩。《枕草子》里说,很多细碎事物,偶然在某处拾到或翻出,细细怀念,还是很有意思的。


  现在回想一下,幸好那时候我们都没有退场。


  最好的岁月有最亮的光


  排练推进到后期时,演员们开始按场次逐一走戏。这个阶段极为关键,很多危及演出效果的重大失误都有可能在此时埋下种子,而那 些锦上添花的小动作小创意,也会在演员的重复试演中迸发出来。


  彦如姐心细严谨,尤为看重演员在进入人物时的细节,凹造型时候的力度和角度,进场下场的节奏,特别是如何让舞台呈现出舒服的空间感,这些都需要反复打磨。为了更直观地找到最优表现方式,让演员更自然地投入,排练时就需要辅以一些道具。


  问题来了。除了那些历经风波的方墩和联片,剧社并没有准备其 他道具。到底是没经过大风浪,我们几个立刻感觉莫大的危机降临,急得恍惚如不省人事。这时宋哥一个个地敲 我们的头,大声斥责我们死脑筋,说道具还用得着准备吗?办公室里这么多东西,随便拿啊!


  我们还在想办公室里能有什么东西可用,转天就发现三个废纸篓、 五个塑料袋及一个饭盒不翼而飞。


  之后隔三差五,演员们总会穿一身黑衣,手里提着报纸卷,自带《上海滩》背景音乐,一路横进办公室。领头的端六儿侧脸一点头,烧杀掳掠的戏码就开始了,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最后就差抢畅畅去做人型道具。那气氛尤为惊悚,其他部门的同事都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 道我们是在拍一部黑帮戏,还是真把黑帮给放进来了。


  尽管剧社的工作氛围一直这般没正六儿,好像我们每天玩玩笑笑就把剧给排了。其实呢,这长达一个半月的排练没有一天风平浪静, 排练之艰辛唯有亲自参与过才能切身体会。


  演员们一半都是刚刚毕业的热血青年,朝气蓬勃,对戏剧也带着 巨大的热情,但在学校排戏排得多了,多少养出了些脾性,表演方式 上带着学生气。《鲜鱼口》讲述的是社会底层小人物的生活,怎样让演 员从自己过去的经历入手,重新梳理自己对生活的看法,然后更生动、 更饱满地投入到角色中,这一点颇为棘手,但也恰恰亟需解决。


  所以自正式走戏开始,宋哥和彦如姐就没少在这方面用心思。纠 正演员动作时,总会连带着把人物当时的心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心理都要详尽地解释一遍,而不是纯粹摆位。可即便这样,最开始时仍然很难达到预期效果,然后预设好的细排就得往后推,重新拉出戏 的大框架,让演员们在一遍遍的过场中提高对角色的认知,把对生活的深刻感触沉淀进表演当中。如何安排动作和神态,其实是次要的,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演员对 角色的感觉。这和我之前在学校的戏剧社截然不同。学生剧多半都讲究表演表面的东西,也就是呈现出的动作和氛围,所以在编排时我们 总是反复去抠一幕戏或者某个情节,念白应该是低沉的还是高亢的, 动作是激进的还是柔软的。这些打磨固然重要,但更本质的生活内容,即所谓“戏外之戏”,那时候我们少有涉及。 因此一开始宋哥他们执着于演员对角色的打磨,我也不大 理解,甚至看着看着,突然觉得特别着急。直到真正看到联排的那一刻,一切才豁然开朗,答案了然于心。


  其实这样的训练方式是很有挑战性的,但与此同时,也裹含着巨大的创造力。演员们在反复走场的过程中,随着对角色认知的不断深化,经常会在不经意间脱离剧本和导演,即兴添入一些小想法和小创意,或者在彼此搭戏时自然衍生出一些小桥段,这些都可能让戏剧增 色,使它更加真实丰满。所以在导戏时,只要演员表演开始后,宋哥就很少打断,总是任他们自由体验,自行创造。于是排练时总会出现五花八门的笑点,有时候直接就跑到了另一个剧组。


  不过这样的确常能产生出人预料的爆点,细细推敲一番,就直接入了剧本。宋哥解释说,只有丰沛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才能撑起一部戏活的灵魂。一个没有创造力的剧组不仅是不快乐的,也一定是做不好戏的,导演也是不自信的,至少一定是没我帅的。


  我寻思了三天都没能理解宋哥的这个逻辑,尤其最后一句。 进入八月末,每个周末都会落一场雨,骤然而起骤然而去,仿佛到人间一遭只为一瞬的炸裂。 那会儿排练工作已经开始收尾,演员们正卯着劲儿,日夜兼程,


  全力把剧打磨到最完美状态;而制作组这边也开始了销售和宣传地推工作,少年们每天来去如风,炸裂度全然与北京周末的大雨不分伯仲。 最为关键的就是票务。如何建立通畅的票务销售渠道,直接涉及到戏剧最后的利润。《鲜鱼口》作为小马奔腾剧社的第一出戏,虽然有一定的试验色彩,无论名声还是影响力都无法和《柔软》《暗恋桃花源》 这些经典相提并论,但宋哥和彦如姐对这出戏投入这么多,全剧社都投入这么多,当然也不希望空手而归。只有票卖得好,在观众中有所反响,剧社才能奠定长期发展的信心,才能积累下快速成长的力量。


  宋哥和力颖他们制定了好几种售票策略,但最为直截有效的,除了剧场现场买票外,就是和票务平台大麦网合作。早在一个月前,力颖和大黄就已经着手与大麦进行商务洽谈,期间就合作模式磋商过多次,坎坷崎岖不必多提,总之最后还是达成一致,在八月的尾巴上敲 定了合作协议。


  除了网站上提供的实票配送,我们还从大麦那里借来一台出票机, 用以在剧社和现场出票。8 月 21 号,大麦网的工作人员捧着出票机远赴剧社进行安装调试。 我们这一众愣头青,多半只买过票没卖过票,看见这复杂的机器和系统着实慌张。好在师傅耐心细致,一面摆弄连接线一面教授我们使用方法。从上票到选座,师傅讲得详细,售票负责人畅畅、小会和蛋听 得也认真。最后我们这群“闲杂人等”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一股脑儿凑过去,屏声息气看着师傅把测试票纸放入出票机。打印非常顺利。几秒种后,带有《鲜鱼口》字样的票纸从出票机里缓缓滑出,鲜如虹鱼,摸上去还有微微的热度。


  我呆呆地望着,猛地感觉心口突然落下什么东西,像是打了经年 累月的硬仗,终于望见了插在尽头的旗帜在狂风之中猎猎飘扬一般。


  也是在这一天,我们上传了导演照片、剧目简介和最终海报。经大麦网工作人员的编辑处理,《鲜鱼口》购票界面准时上线,票务端口同时开放,正式进入到售票状态。 宋哥表示十分激动,对策划组的小伙伴说:“好了,我宣布你们现在正式转入市场组,卖完票再回来。” 正式开演前三天,剧组进入到最后的联排阶段。那时大黄已经联络好剧场并开始装台,舞美和灯光老师老早就赶到现场,顾不上喘口气就开始紧张的布置工作。先前宋哥为戏剧定下的是现实和童话交织 的调子,会有白云,会有光,会有飞鱼,但真正做剧的都知道,场地对于演出的限制是很大的。所以最后调和了构想和剧场条件,选择了 “纸箱”作为舞台布景的核心材料。


  每个纸箱里都置备着演员所需要的道具,同时它又作为一种建筑材料,区分了每一位角色的住处,我们用这种又写意又现实的方式, 搭建了这样一方鲜鱼口大院儿。因此箱子的摆放很关键,每一位角色的家都要突出他的喜好和性格特征。在正式装台之前,舞美老师用亲 手制作的小模型先“操演”一番,最后和宋哥确定了最优方案,一切 都置备妥当,这才真刀真枪地挪上台。


  除了布景,对于戏剧来说,灯光也极为重要。独白、群戏以及最后的《悲惨世界》戏中戏,都需要大量且复杂的灯光调度。光启得慢了会造成黑台,光启得快了,又会给演员的转台造成压力,甚至会破坏戏剧整体的节奏。确保操控得当只是基础,什么时候打什么样的光, 这才是最为考究的。灯光老师经验老道,指挥安装调整灯位的时候一丝不苟,每个 Q 点的确定都经过细致遴选。这是细活儿,可能一两秒钟的差别,就会让整个舞台效果都截然不同。


  小剧场的灯光数量有限,一整场下来难免会有效果不够的地方,这就更考验灯光调度了。尽管一刻都没歇着,但挪梯子调顶灯硬是鼓捣了一下午,本来还有点儿魅影丛生感觉的剧场,被这么折腾了大半天,悬疑感算是彻底没了,只剩下一群雄性生物立在那里呼哧 带喘。 气氛有点儿诡异, 特别是当宋哥摘掉帽子露出闪亮的光头, 和弧线型的顶光形成奇妙的对称。他还摆摆手,说:“来,你看这够亮吗?”


  对光一直对到下午四点,没怎么休息,就直接进入实地彩排环节。 我们把堆积满地的绳子器具收拢在一起,清扫出一块足够活动的地方, 然后就被急性子的宋哥撵了下去。我们在后排正中摸了几个座位,坐下去的同时剧场主光霎然熄灭,小瑞开始放启幕音效。


  说实话,虽然《鲜鱼口》筹划了这么久,从名字的诞生,到宣发资料全部撰写完毕,像是把一株脆弱的幼苗浇灌长大,可它最后到底 能开出什么样的花,当时我们还是一无所知。这是我们第一次坐在观 众席上,看着这个项目的最后成形,看着这出不算成熟的荒诞喜剧在 台上绽放。演员们换了戏服,但没有带妆,灯光打下来脸色有些晦暗,可是眼睛里却都放着光。一张口,声音雄浑敞犷,到底是训练了这么久, 真正踏上台时,多少能听出些激动。他们像之前排练那样,念白,行动,舞动肢体,但一切却又像是全新的,好像他们根本不曾排练过, 好像那些故事就根植在他们心里。


  是啊,那些故事就种在我们心里。 我们都住在属于自己的“鲜鱼口”,那里有贫破和忧愁,有一大堆不堪回首的往事,有一大堆一去不返的回忆,有最冷的黑夜和最暖的阳光。可终有一天,我们要启程离开,踏上一去不返的岁月旅途,到北京,到上海,到另一座复杂而陌生的城市。在那里,我们看见新的大楼,遇见新的朋友,听见新的音乐,然后一头撞进一个完全不同的、 色彩斑斓的生命中。


  也许会更寒冷,也许会有更多的大雨和疾风;也许会更煎熬,日子太慢,而老去却又太快。又也许,我们会幸运地找到一条新的胡同, 重新栽下我们的一切向往,一切梦想。


  就像在这里,在每一天清晨,我们走出地铁,迎着那片不算温暖的阳光,和那些急匆匆的行人一起,为了寻求某样东西而更坚实地走 在路上。我们一无所有,可是,又无所不有。


  青春大概就是这样。 从一个冲动的决定,到如今坐在舞台对面,看着台上一幕幕闪过


  我们自己的故事,就连宋哥精心设计的爆笑段子,也糅进了闪光般的东西。我忽然想起了立在剧社的那块白板,想起了第一批海报的出炉, 想起了无数次在策划会上的争论,想起了宋哥每一次的严肃和不正经, 想起了那些已经离去的背影,想起了每一次乐得不省人事,以及每一个咬牙硬挺的艰难时刻……


  在这里,我们被砸碎了太多太多的幻想,但同样在这里,我们也收获了太多好听的故事。


  不亏! 彩排的最后,包括灯光师傅和剧院工作人员在内,所有人都为演员们的表演热烈鼓掌。虽然可以预想到正式演出时,这掌声会更亮,会更长,可我猜想我只能记住这一次。它在印象里生了根,发了芽,像是我们栽种的红苹果终于砸在了头上,“咣当”一声,就敲出了一个永生难忘的时刻。


  结束时我们像往常一样互道再见,然后各自离开。宋哥说把庆功宴留着,现在就透支了不吉利。


  那天晚上起了大风,我们站在路边拦了快半个小时的车,影子被月光拖了老长,又很没素质地拉横排走了一路,最后才想起来有种东西叫滴滴打车。坐上车之前,我又远远地瞥了一眼剧场,突然有种风雨飘摇过后的安全感,而突如其来的,又是难以抵抗的疲惫。


  车在路上行驶着,这座城市开始安睡,我们也不再说话。岁月沿着 公路蔓延,长到看不见尽头,快到奋起直奔也难以企及。青春终归一去不返,只留下一团疾风和一种叫作梦想的东西,在催促着我们前行。


  其实这样也挺好。不管多么执拗,我们总是要承认,在这最好的岁月里,唯有认真而执着地生活,才能看见那束最亮的光。


  (实习编辑:王怡婷)


注:本网发表的所有内容,均为原作者的观点。凡本网转载的文章、图片、音频、视频等文件资料,版权归版权所有人所有。

扫描浏览
北京文艺网手机版

扫描关注
北京文艺网官方微信

关于北京新独立电影有限公司 | 著作权声明 | 合作招商 | 广告服务 | 客服中心 | 招聘信息 | 联系我们 | 协作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