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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名家汇聚一堂 畅叙“中国先生”李慕良

2009-07-21 11:00:21来源:中华传播网    作者:

   


李慕良先生

  张学津(北京京剧院老生演员、国家一级演员):

  先生是个时髦的人

  举办李慕良先生作品专场音乐会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李慕良先生不仅是著名的京胡演奏家,还是一个作曲家。他一生设计了不同行当、不同剧目、不同角色的唱腔,大家都非常喜欢唱,这其中自有其奥秘。我觉得这次音乐会不仅仅是欣赏李慕良先生的音乐作品,更应该总结他音乐创作的思维方式以及作品的精髓之处。

  李慕良先生唱老生,对老生掌握得最好,他给其他派别的伴奏也照样好。他设计的旋律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根据演员的风格来设计。最让我感动的是李先生设计的《小乖乖》,让赵燕侠老师一唱,把赵派的风格全都体现了出来,而且每个人都爱听,每个人都传唱。我们应该思考,为什么现在排了这么多戏,没有几个能传唱流传,而李先生的唱腔人人哼唱?

  李先生教了我很多戏。1976年,为毛主席录制京剧《白蟒台》。记得当时我还在上海京剧院,于是就把李慕良先生从北京接到了上海。我去机场接他,一看他拎着鳄鱼皮的胡琴箱,我乐坏了。我心想,他是带着琴来的,等他说完戏,一定得请先生为我亲自伴奏,我果真如愿了——先生亲自为我操琴。

  《白蟒台》排完后不久,我又接到了新任务,与刘长瑜排《游龙戏凤》,我唱言派。在飞机上,李先生就给我说上言派戏了。因为他曾经为言先生伴奏过,对言派非常精通。

  这两出戏里李先生为我说戏、为我伴奏,我得到了李先生的亲传,非常荣幸。

  我觉得李先生的音乐虽然都是二黄导板过门,但每一出都不一样,各有特色。李先生的二黄导板听着很长、很花,但是它却是在情理之中。例如他让马连良先生扮演的苏武跪着,这不仅让马先生缓了缓劲儿,得到了休息,而且这个过门儿并没让人觉得离题千里。现在很多创作是“为花而花”,离题八万里,花得没道理。我们现在的作曲家应该从中汲取营养,学习怎样在传统戏里的老过门儿里出新,而又不离题万里,在情节之中。

  我看过李先生年轻时候的照片,他是非常时髦的,穿一身西装,拿个照相机。他喜欢拍照,还做得一手好菜。我还吃过李先生在上世纪60年代时亲自下厨做的饭。他那会儿还喝点小酒,平时也很严肃,但又不是那种端着架子让你觉得不好接近的人,只有亲身接触过他的人才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独有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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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兆祯(中国工程院院士,李慕良先生的挚友):

  先生说批准权在观众

  京剧艺术是经无数名家和非名家千锤百炼积累成的博大精深的国粹。其中京剧音乐拥有重要的位置,李慕良先生在承前启后、与时俱进的创新方面卓有成就。

  1918年出生在长沙的李慕良,在养家糊口等因素推动下,7岁学戏,9岁拜启蒙老师朱天祥,15岁就在京剧演唱和操琴方面在当地获得名声。17岁蒙马连良先生厚爱收为门徒,带到北京学艺。马先生指点他由唱转为操琴,并推荐他拜在“六场通透”的徐兰沅先生门下学习,有幸为当时“四大须生”中的言菊朋和马连良两位大师操琴。舞台实践和勤奋的学习助长了他少年得志,成为当代菊坛的新秀。他给琴师的定位是烘托、陪衬红花的绿叶,并相映生辉,主要职责是“保腔托调”。

  初遇李先生为马先生操琴时,马先生就说,你拉琴托腔使我唱得很舒服。言菊朋先生来马家欲请李慕良先生客串操琴。在马先生大力支持下,李慕良为言先生操琴两年。言先生说:为我操琴最满意的,早期是陈彦衡,晚期是李慕良。

  中国传统音乐认为,音者,胜人之心声也。李先生的创新,老舍先生归结为:韵声长自远,意在手自先。梅先生给他题词:在民族艺术传统的基础上提高。周信芳先生题词:你的艺术已成为人间圣道。程砚秋先生题词:您是一位了不起的不平凡的艺术工作者。

  梅雨田、孙佐臣两位大师创造了各有千秋的琴艺。李慕良对他们的技艺兼收并蓄,博采众长,创造了一代京胡伴奏的新生,平正大方,响亮纯净,雄沉刚健,行而促情,节奏鲜明,巧俏动听,达到了心手相应的至高艺术境界。

  京剧伴奏中,李慕良先生以剧为本进行改革。他以正板小开门烘托演员的声腔和动作,和京剧徐急相间,抑扬顿挫,以琴声衬托表演并融为一体,每次高潮,掌声雷动。

  在改编传统曲牌方面,[山坡羊]、[夜深沉]等章法严谨,动听耐寻。“大跃进”期间他创作了《跃龙门》,新中国成立10周年奉献了《万年欢庆》,其后又创作了《长征颂》等。在京剧创作方面,他身体力行,继往开来,与时俱进,为传统的京剧宝库积累了大量的宝藏。

  这种继承传统、刻意创新的成功之作不胜枚举,李慕良先生在民族戏曲中广泛地汲取艺术营养,然后在传统京剧的基础上创新。李慕良先生强调,批准权在观众,要顺乎观众的耳音,按时代的步伐创新。把创作的根深深扎在群众中,这也是创新之本。

  梅葆玖(京剧表演艺术家,国家一级演员):

  先生是我的偶像

  李慕良老师跟我们梅家太熟了。解放前,还是在上海的时候,李慕良老师就经常来我家,我父亲非常喜欢他的艺术,他们经常一起谈老生、旦角、花脸。我那时才十几岁。

  李慕良先生的一生,琴艺蒸蒸日上,有着甚至比专家还高的水平。他是一个音乐家,是一个非常有创造的作曲家。毫不夸张地说,李慕良老师是我心目中非常崇拜的偶像。

  早在1953年的时候,当时美国和朝鲜已经停战了,我父亲、马连良老师、周信芳老师、程砚秋老师4个人带着第三届赴朝慰问团到平壤演出,那是我第一次和李慕良先生合作,也是唯一的一次。

  那一次演出,我印象非常深刻。当时我还年轻,十八九岁,还是在学艺的阶段,有个领导想要听《三娘教子》,我父亲说:这个戏我多年不唱了,让葆玖唱吧!后来,马老师给我说戏,并一起登台演唱。就是这次,李慕良老师给我们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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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马先生、李先生在平壤的一个山洞里演了这出戏,这是我终身的光荣。可惜,当时没有录像。

  记得上世纪50年代的那段时间,我们还经常到徐兰沅老师家去。当时李慕良先生已经很有名气了,但是他还是经常去徐老师家,不断地向他讨教,徐老也经常和他说“过门儿”。所以,一个艺术家能够不断成长,能够出这么多优秀作品,不是无源之水。他绝对是有着非常深厚的艺术功底,才能创作出大家喜欢听并流传下来的作品。

  我是唱旦角的,但我非常喜欢李慕良先生创作的作品,一段是《赵氏孤儿》一剧中与裘盛戎共同创造的“我魏绛闻此言如梦初醒”唱段,还有《沙家浜》“风声紧”这一段,我尤其喜欢。李慕良先生的唱腔设计出来以后,一听就进去,而且越听越美。我家里现在还有这些老唱片,凡是李慕良先生拉的唱片我都有。

  一位琴师和主演能够配合得这么好,能够根据剧情发展、不同派别、不同演员特色设计唱腔,说句行话,这就得要求肚子里面这“玩意儿”特别多才行。没有艺术沉淀,是写不出这些经典作品的。他的胡琴伴奏、乐曲编奏,让人一听,觉得既有京戏,还有人物,给人一种听过不会忘、听过还想听的感觉。用京剧的行话说,是一种“顺”的感觉,这比什么都重要。

  徐兰沅先生说过,京剧的胡琴是“随手”,其实意思就是说胡琴和京剧的主演、京剧的乐队配合得默契——不是单独表演,而是伴奏。

  李慕良老师没有理论,但是写出来的东西却非常符合章法,不闹腾。我们确实应该好好地总结一下,为什么李慕良能够创作出来这么多优秀的作品?他的理论是什么?源泉是什么?

  马长礼(著名马派艺术传人):

  定弦是先生的绝活儿

  我从1955年开始就和马连良先生、李慕良先生在一起,李慕良先生给我拉过好几出戏。他操琴我唱,非常舒服。他手里的胡琴,有40%是李佩卿的东西,但是他给变了,老为新用,洋为中用,一般人拉不出这个味儿来。

  李先生给很多戏都设计过唱腔,他设计的唱腔带身段带“神气”。第一个汉调是《赵氏孤儿》。这戏原先是由裘盛戎先生演屠岸贾,周和桐先生演魏绛。两场下来,裘先生想演魏绛,但缺段唱。王雁同志就给他写了一段,其中就有李慕良先生设计的汉调。马先生跟我说,盛戎蔫了咕唧的,这场戏非掉冷水盆里不可。结果裘先生一唱,再加上身段和另外加的好些东西,这场戏居然就火了!那次他给我设计了一个“韩厥不死”,没抹脖子。里边还有一场戏,打完了要往里搀马先生,可马先生的腰有问题,李先生就把搀肩膀改成搀腰,于是裘先生有多大劲就使多大劲,马先生这才能站起来,就这样连搀带晃,结果换来的全是“好儿”,所以这段就保留下来了。

  排《沙家浜·智斗》的时候,我们在后台听李先生设计的二重唱。他跟我说:“千万不要唱低调,低调一唱出来,旦角不好听,老生也不好听,要唱出‘斗’的潜台词。”大家后来看到我“看手表、掳头发”的身段,都是李先生的原创。

  李先生设计的唱腔有层次,有情绪,有人物。同时他根据演唱者的声音去设计,比如赵燕侠发声方法是什么,马先生发声方法是什么,他都琢磨得透彻之极。《沙家浜》里有段“风声紧”,是阿庆嫂唱“二黄”。 光头一句,他就和赵燕侠争辩了好几天。

  他不仅设计唱腔,还设计武场打击乐,用打击乐来烘托,比如《万年欢庆》的打击乐设计得绝了!

  他还有个绝活儿——定弦儿。马先生的后台不许看定弦儿,可我总有机会看:他的胡琴有个蛇皮套,他这手卡着筒子,大拇哥卡着码儿,这么定,齐了!还有一回他让我倒茶,茶端来了,没想到被他“噗”地一声倒(琴)筒子里了,他喝茶也得给琴喝点儿。没想到,他晃了晃琴筒子,再把茶水倒出来——嘿!音儿就合适了!

  在内蒙古劳动的时候,我跟李慕良先生住一个房间。有一次跟周总理去包钢,乌兰夫请吃烤全羊。席间,乌兰夫特别夹了一块肥的给他,他的脸色都变了。李慕良先生既吃不了羊肉,也闻不了羊肉味儿。我们住的蒙古包里头全是羊肉味,他进不去,我给他出主意:“您抽着烟进。”“是吗?那我试试!”别看他平时显得挺严肃,其实跟小孩一样,什么都跟你说。他睡不着觉的时候就叫我:“你先别打呼噜了,我跟你聊会儿。”

  李先生左手容易掉膀子,有一次我们打乒乓球,“哎呀”一声,他的膀子就掉了,但鼓捣鼓捣,又接上了。我就问他:您这膀子这么大毛病怎么还拉胡琴啊?他说“习惯了”——掉一回且得揉呢!

  (编辑:李明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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