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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欣玥:在小镇凝望宇宙的人

2016-11-10 15:20:17来源:《同代人》     作者:刘欣玥

   
一半是新作,一半是少作,错序编选成张楚的最新短篇小说集《梵高的火柴》。

  一


  一半是新作,一半是少作,错序编选成张楚的最新短篇小说集《梵高的火柴》。十二个故事的落款日期横跨十余年岁月,是一次自觉的反顾,亦成全了新与旧的久别重逢。而常年埋首于小镇书写的小说家,此时经已迈过不惑之年,或用其本人的话说:青春余味散去,“中年写作”时代正式降临。


  至今围绕张楚的写作大抵有两种典型声音。一种大多聚焦于其笔下河北县城的小人物、边缘者写作,与小说家的夫子自道一同,尝试勾画独属于张楚的文学版图与地缘美学;另一种则充分意识到了张楚对于向内的、人的孤独经验的探索,却也在此基础上强调了阐释张楚的困难。如李敬泽所言:“当我们还没有一套体贴细致地分析人的内心生活和复杂经验的批评话语时,张楚的小说就只能是被感知、然后被搁置。”前者的重复与后者的为难,令人想起卡夫卡笔下那个不知如何进入城堡的土地勘测员,从困境中突围的迫切期盼,对评论者来说,或与小说家尤同。张楚的丰富性愈是被重复的声音阻隔,为其寻找一种新的批评路径就显得愈发必要:在小镇、小人物、“边缘”内外,张楚的写作是否提供了其他未被充分认识的文学经验?面对张楚笔下纷繁的,具体而微的孤独,除了被动的“感知”与“搁置”,我们能否找到一种更主动的,也更具有生产性的阅读方式?种种困惑,构成我出入于张楚的小说世界时的思虑与期待。


  


  在《梵高》集中收录的十二个短篇小说里,从蓝城,桃源,到滦州,云落,变换着斑驳面孔的县镇人事仍然是张楚笔下的主题。无论名字如何更改,它们都指向同一座虚构的城邦。翻看这十二个故事,则几乎全是关于个体的“人”的遭遇:不被母亲接纳的同性恋儿子之死(《梵高的火柴》),大学生与宿管阿姨的不伦恋情(《略知她一二》),一个女人对于爱情终生的谦卑守望(《忆秦娥》),小镇女子的发疯(《简买丽决定疯掉》),遭遇背叛的少妇的复仇(《直到宇宙的尽头》)。此间种种,除却些许耸动,并不能为见多识广的读者提供更多来自“故事”,或曰超出经验的惊喜。但是另一方面,张楚又比他的任何同侪更愿意回归“故事”本身,他的作品总是落眼于“人”和“当下”,其中的温情与悲悯不比尘埃更高,故而少了锐利的愤怒和批判。而别处种种常见的情绪,诸如沉重的历史记忆,城镇化的现代悲鸣,或被时代席卷的身不由己之感,鲜少在张楚笔下出现。这一点,令他在偏爱城镇题材的“70后”写作群体中显得很不寻常。


  张楚的小镇,与其说是文学地图上一处具体的坐标,不如说是生长于斯的小说家,对于一种平朴的、略显促狭的栖居空间的理解:在不免蝇营狗苟的日常里寻找崇高,在卑琐的寒暖无常里安置灵魂,甚至令其飞扬。此处的“飞扬”,往往关乎小说中细节,永远瞭望远方,永远试图超越滞重、黯淡现实。如同性恋少年颜路天马行空的电话留言(《关于雪的部分说法》),罗小军对搜集世界地图的热忱(《樱桃记》),或如莱昂拍摄的火车窗外飞逝的沉默风景(《莱昂的火车》),姜欣对浩瀚宇宙的明净信仰(《直到宇宙尽头》)。这种理解,理想主义到了不免执拗的程度,时时流露出一种“陈旧”的浪漫,“不合时宜”的诗意,却构成了张楚小说世界里最动人的吉光片羽。这一切显然是“以我观物”的结果,与作者文学观里的悲悯无伤,和对人性中“善”的坚信密不可分。小说集里,令人印象深刻者如颜路,樱桃,安秀茹,满树香,姜欣,这些弱小的平凡的人们,他们孤独的浮沉本不会在我们这个时代留下丝毫痕迹。作为一个善良的悲观主义写作者,张楚不得不让他们走向现实的幻灭,却也在他们的灰色身影背后,留下星尘般的温情,也留下韧力。


  至此,虚构的“小镇”变成一个动词。在张楚从青春到中年的写作经营里,它是生长着的,如树木根叶般年深日久,寸寸伸展。向下挣开厚土,触发埋藏在黑暗中的诡谲的人心秘密,考验着小说家十年如一日观察“人”的耐心。向上凝视星云,就如同《直到宇宙尽头》里的姜欣,即使双脚陷在污秽尘泥里,仍要在心里默诵肉眼不可见的浩瀚宇宙。在序言《孤独及其所创造的》中,小说家曾以树木譬喻过自己幼时的惶惑,“犹如刚由花蕾结成的果实掩映在月光下:光滑孱弱,困惑自知,却没法站在枝头大胆窥视枝条以外的世界。”这种面对未知天地的孤独,柔弱与惶惑,似乎奠定了张楚的写作基调。他始终是孑立于枝头的小镇少年,但窥探世界的隐秘渴望,对美好的仰赖都未曾动摇。“要写小县城里卑微的灵魂,但他们有美好的愿望。”别人眼中的卑琐庸碌,千人一面的平凡,却在张楚眼中盛开出丰饶的精神世界,葳蕤而宽广。


  


  收录在集中的《关于雪的部分说法》,虽是创作于2002年的旧作,在我看来,却隐藏了张楚十多年来尚未被充分认识的潜力。在这篇充满先锋意识的作品里,张楚早期的语言才能和被当代写作严重忽略的酷儿话题,以一种轻盈,脆弱,极为动人的绝望姿态相遇。少年颜路偶然闯入“我”的生活,通过电话和留言,喋喋不休地谈论他对同性密友小轩的无望爱恋,以及他所养的一匹叫做“小鸭子”的东北狼。而双线故事另一端的“我”,也偶然收养了一直捡来的刺猬,在发现妻子出轨的当晚遗失了这只刺猬。两宗血腥谋杀的互文,动物象征的多重暧昧,还有在性/别(sex/gender)领域中对于支配“变态”与“常人性”的异性恋霸权(heterosexual hegemony)的颠覆,人性中悖谬的可爱与可怖——从结构、语言到关怀,都彰显出张楚写作中甚少被谈论的锋芒,充盈与鬼魅才华。《雪》中的少年颜路,让人想起张楚更早的《献给安达的吻》中的安达。不同于男人和女人,张楚笔下这一类孱弱的,苍白的,充满倾诉欲的“小男孩”显得格外引人注意。他们的身上有着相似的身份秘密,同性暧昧,同样扎根于残酷老成上之的故作天真,甚或童话般意象里(巴西玫瑰,东北狼,刺猬,蝙蝠等等)的不安气息也如出一辙。


  从安达、颜路,到《梵高的火柴》里的海鹏和涣之,张楚对同性问题的关注,都一再提醒着我:其小说世界中那些不知从何说起,却又难以忽略的敏感,脆弱和爱欲,或许能在其独特的性别写作中找到答案。作为一名男性写作者,张楚的家庭书写甚少涉及父亲形象或父子关系,为儿子拿主意的常常是坚强的母亲,(《梵高的火柴》《安葬玫瑰》)而如母亲般温厚隐忍,甘于牺牲的年长女性也大量出现在张楚的小说世界里(《略知她一二》《忆秦娥》)。与这种对母性、对年长女性的隐秘依赖相对应的,是最常见于张楚笔下的弱势的、无害的,不自信的成年男性。他们是忧郁的学生,落落寡欢的儿子与丈夫,却从来不是父亲。欣赏风花雪月,陶醉于烹饪,对伴侣温柔体贴,成人社会的责任又时时使他们陷入无助和苦闷。而安达一类任性的小男孩登场,成为男孩化的男人的镜像,亦成为理想的心灵转移。他们互为倾诉对象,或许正是为了寄托一种对于孤独和沉重的逃避,亦可成为张楚序言的脚注:“我想说,宁愿不当作家,也要当母亲怀里的小绵羊”,“从本质上来讲,我可能仍是那个被襁褓围在土炕上的婴孩,仍是那个在乡村的夜里惶恐孤单妄图用树枝保护亲人的少年。而纵观我的小说创作,我方才发觉,那些主人公或多或少都有着这样的特质:惧怕孤独、沉溺孤独,或者虚无地、无望地抵御着孤独。”


  在男人,女人,小男孩三类人物组成的世界里,即使已年界四十不惑,张楚笔下这种脆弱的,善感的,仍能独对蔷薇、星空和刺猬流泪的孩子气,终究没有散尽。在与张鸿的对谈《守望与怀着远方》中,张楚曾说自己已经告别后青春,进入黄金的中年创作阶段。但在展望长篇小说的写作计划时,小说家仍然毫不遮掩对于“青春余味”的眷念。“我会继续衰老,激情慢慢消退,我想在荷尔蒙还算充沛的时候,构建一座迷人、成熟、尚有青春余味的城邦。”这种回望,使我眼前时时浮现本雅明的新天使:脚踏废墟,脸朝过去,是以背向而非面向的姿势,被时间推入未来。我难以判断这对于作家本人而言是幸或不幸。但仅就《梵高》集所展示的,横跨十年的先锋与写实的撞击,衰老与青春的拉扯与纠缠,依然具有令人心动的力量。而其笔下未完成的虚构城邦,那些属于小镇的无邪,温柔,怀疑与热望,正如未完成的一种日常生活,仍在布满裂痕的黑暗中,寻找着未必不可能的宇宙光亮。


  作者:刘欣玥,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生


  (实习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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