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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晓渡谈顾城:我们这代人都有病 他在撤退时出了问题

2022-07-15 21:09:57来源:凤凰文化    作者:唐晓渡

   
成长在畸形人文生态下的我们这代人都是病人,只不过程度不一样。顾城不是一个对抗性的人,但他确实是一个极端,所以在撤退时出了大问题。”

  著名诗歌评论家唐晓渡先生回忆起他所认识的顾城以及两人之间的交往。他说自己1987年与顾城最后一次见面,顾城要请客,自己因为有事没去,顾城不高兴地说:“你今天要不吃我的饭,你可能就永远吃不到我的饭了”,却不曾想一语成谶。话至此处,唐晓渡有些哽咽。唐晓渡说:“成长在畸形人文生态下的我们这代人都是病人,只不过程度不一样。顾城不是一个对抗性的人,但他确实是一个极端,所以在撤退时出了大问题。”对于顾城的死亡事件,他说:“我从来怀疑形而上的死”,“诗歌在本质上并没有教导我们极端和死亡。”



 顾城很注意自我形象

  顾城穿一个灰的,灰中山装,而且只要可能,那个风纪扣一定是扣着的。那个在我们即便是1980年代初,大家也很少穿这样的衣服,再说那个当时包括杨炼什么都是足够时尚的。他不苟言笑,然后穿的那个,目光比较清澈,看起来目光清澈而且比较纯粹但是有一种迷茫,一直到他发明了他那个帽子以后,这才破了他这个形象。

  顾城戴这个帽子已经比较晚了,我想到1985年前后才戴这个帽子,在那之前顾城是不戴帽子的。

  他设计这个帽子,下面是齐的,上面是毛边的。我个人觉得他是要设计一个标识,就像一个独一无二的Logo一样的,就是说这个帽子就是属于顾城的,见帽如见其人。因为是很长远的设计,他很多年里面他就一直带着这样的帽子。

  谢烨跟顾城几乎是形和影的关系,从我第一次聚会也许没有谢烨,但是此后我觉得只要顾城在,谢烨一定是在,而且谢烨是我见到的唯一的一个,就在我的记忆里面他们在一起。1987年走了以后,我们实际上没有再见过,就在那几年里面,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谢烨永远用着崇拜的目光看着顾城的。

  因为顾城很清纯,谢烨是单纯,单纯得不得了,对顾城是完全言听计从,没有见过谢烨说顾城,不要说反驳了,就是有歧义或者是另外提出自己的看法都没有,就是永远顾城说什么她都跟着的。

  所以后来舒婷有一次跟我讲,她问我你最后一次跟顾城是什么时候见面的,我说是87年他走前夕,她说你要是后来见到这两个人,你的印象肯定就不是这样。我说为什么,她说后来谢烨就成了另外一个顾城。我说什么意思,她说就是在所有的公开场合,都是谢烨说话像他的发言人一样,而且她说话的口气、用语都变得跟顾城一样,顾城基本上不说话……



  顾城总和蝌蚪聊自杀

  顾城那个时候跟蝌蚪(江河的妻子)两个人一起谈转世的问题。蝌蚪当时跟我说,我们还在谈自杀的问题,说什么是最好的自杀的方式,后来顾城认为最好的自杀方式是氰化钾。他们有一套这个专门的知识,就是说可能星象学一样,他也有一个关于转世的知识系统。蝌蚪1987年自杀。

  在很多情况下,顾城像一个小弟弟一样的,我记得当时江河跟我说过一个,因为顾城老是心不在焉的,他该是谈话的时候很专注,但是在日常生活里面他有点恍惚,所以走路的时候谢烨老去拉他,就觉得他走着走着就往路当中走,怕他被车撞着。

  蝌蚪自杀后,第三天上午将近十点钟,顾城来了,是敲了门。顾城什么时候都是很有礼貌的,你看不到他所谓的莫名奇妙发疯的那一面,在公共场合是特别有教养有礼貌的。门开了以后顾城脸色惨白,就是戴着帽子站在那地方,目光很悲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蝌蚪是割过腕的人,她自杀过俩次,她说当然要快就是这个氰化钾,我一直准备了一把手术刀,她说割动脉也是很好的方法,我当时听得这挺残酷的事,她说你不知道,割动脉血喷出来的时候有一种巨大的快感,然后人会慢慢的在一种非常幸福的、极乐的安详,因为血流得非常快,人不感到痛苦,因为意识是慢慢丧失的,这个我印象非常深。所以最后居然是一语成真,最后自杀就是用她收藏的那把手术刀,她是护士长,她原来是部队医院的护士长,她就是用了那个她收藏的那把手术刀割自己的动脉。所以好多事情,往后想想真的不能瞎说,说着说着就成真了,就像美国电影老演那个大厦一会被水淹了一会被火烧了,最后就演成这个结果了,是这样。



  顾城确是个极端的人

  顾城自杀之前,精神崩溃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了。在德国的时候他就有一次掐住谢烨的脖子。后来他诗里面出现的斧头的意向,说死亡是一朵莲花,斧子怎么样怎么样子,恐怕这个时候还不是谶语,事后看才是谶语。暴力的这种东西有时候会在他诗里面以奇怪的方式出现,特别是后来包括在哲学上有一些感悟。

  顾城在审美上也是一个很极端的人,他是要求很纯粹的东西,当然关于他的暴力的那一面的来源是一个更复杂的问题,但他对美的纯粹,对所谓纯美天国的迷恋和他那个暴力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种精神结构必然性。

  你看顾城特别是他早期的,大家为什么称他为童话诗人,确实他的诗特别纯粹,他没有什么杂质,是晶莹剔透的,像他说的露珠那样,你像塔松那个造型也好、颜色也好都是很干净的,这个彩虹是一个梦幻的东西。顾城就是把大家对美的、对真正的那种对自然的、语言的、人际关系的比较纯粹的东西他都写到了,都揭示出来了。

 顾城出名跟顾工有很大的关系

  顾城写作在这方面,相对于他父亲是离经叛道的,我没有直接观察过他们父子的关系,我倒是听芒克、老江河说过,在诗歌观念上,后面父子两个是完全没有什么任何共同的语言,但是顾工还是很帮顾城的。其实顾城跟北岛他们不太一样,那个时候我还没来北京,我是1982年2月来北京的,我听芒克说,1980年顾城去《今天》投稿,就是那个第二期用“古城”的署名发的,他当时实际上就是一个孩子,带了一摞诗稿,怯生生的,说是《今天》编辑部吗,我来投稿。当时芒克他正好在那儿值班,他就说拿来看看吧,拿来一看说这不行,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觉得写得很浅薄,后来他说你丢这儿吧,后来是北岛看了他的稿子以后留了两首短诗。

  顾城他出名跟顾工有很大的关系。那时候崇文区文化馆有一个报纸,当时顾工和公刘(一个和顾工同时代的老诗人)说,儿子写的诗跟他完全不一样,不管怎么样还是有个父子关系。我觉得顾工还有这么一个胸怀,就是说我是没法评价,你看看,能不能作为前辈发表一点看法。这样公刘写了一篇评论,然后连顾城的几首诗一起发出来,在那个崇文区文化馆的报纸上。公刘是在粉碎四人帮之后作为最重要的归来派的一个诗人,他是比较有分量的,他当然对年轻人是探索还是鼓励的。由此引起了关于朦胧诗的大讨论,这样顾城就被作为朦胧诗的代表性的诗人。

  顾城不是一个对抗性的人

  他在撤退时出了大问题

  我当时跟芒克办《现代汉诗》,第一期就发了顾城的《城》,约稿约过来的。当时大家对顾城的印象很多的都还是停留在早期,就是被称为童话诗人的那个顾城成为他的一个标志性的风格了,而实际上他从1984年起,发表在《颂歌世界》里的作品,就能看出他的诗歌风格已经发生非常大的变化,诗里有了一种莫名的狂暴的东西存在,在暗中生长。经过文革的这一代人更容易体察这种东西。顾城在公开场合是很清洁、很秀气、很干净、很严谨,有时候甚至是拘谨,你永远想象不到他在生活中可能的满地打滚和狂暴,这种分裂是很厉害的。

  他说他自己的心里面有一个可能的天国,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可能的天国,他说他要做的事就是用他心里的纯银打造一把钥匙去开启天国之门向着人类。这实际上是他的诗歌理念或者风格的自我阐释,但是我说,他没有说出的一个互补的人类学原理,就是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可能的地狱,而他心中也有一个可能的地狱,这个地狱之门不需要任何钥匙就可能在不经意的瞬间打开,而从里面跳出既吞食他人也吞食自己的恶魔。这种狂暴的力量、无意识的力量我们平时要克制,或者是宣泄也只是用一种比如撒泼耍赖满地滚这种方式,它不会伤害到别人,但是可能会暗中积累,而且你平时越是要保持一种外在形象或者是外部风格的严整,这种张力越大,越可能在爆发的时候会以你不能设想的而且非常狂暴的方式爆发。你想顾城写《英儿》里面其实都写了,那么里面这个顾城是死的,但是他让雷米活下来了,因为谢烨的笔名叫雷米,他在这个《英儿》小说里面叫"雷"去掉了一个"米"。

  在小说里面雷是活下来的,是作为最后的如梦一生的见证人活下来的,可是在现实里面不是这样的,这是顾城尽管迷乱但总的说来在文本意义上他设想的局面。我认为顾城死志早就定下来了,他觉得自己一定要死,但是他没有想让谢烨也死,我想这里面英儿是个导火索,实际上他和谢烨的关系,后来关系的转换,已经超出了我的经验范围了。实际上顾城把他的纯美天国实现层面变成一个女儿国,他是不想谢烨离开他,他也不能忍受谢烨离开他,但是英儿被弄到新西兰我相信和谢烨有很大的关系,顾城是巴不得,顾城就是希望他和不止一两个女人生活在一起,他希望有一个女儿国,他自命是贾宝玉,他幻觉是这样。而且谢烨那么大度,那么帮忙,帮她办签证什么的。但是实际上谢烨就是想让英儿去把她替代了,这是我跟杨炼我们在一起讨论过的。那个时候谢烨跟顾城的关系很成问题,其实最后顾城崩溃也是和谢烨有了自己心仪的男人有关。实际上在德国他掐谢烨的脖子也是因为这个德国男人。

  顾城不是一个对抗性的人。顾城的诗是不涉及到政治的,主观上也尽可能不涉及到,但是他实际上不可能脱离政治的框架。你不会从"贫穷有一个冰凉的鼻子"里面去感到政治,但是你从《一代人》里还是能感到他的政治情节,他的"长剑"、"披风"什么的意像当然是一种战斗。

  那个时候大家建立诗歌的、诗人的这个主体性不再成为政治的附庸,甚至不做你的敌人,不屑于做你的敌人,因为诗歌是一种更大的存在,这是波罗斯基说的:"政治上的敌人是很小的敌人,语言是比政治大得多的东西",在后来的写作当中大家都悟到这一层。顾城曾提到"在旧时代的废墟上诞生了新的自我,他作为自己主人,走来走去"。顾城没有想去让他的诗直接碰撞现实,他很多时候选择逃跑。

  我认为他的纯美天国在某种意义上本身就是一种弱。他少年时期跟他父亲到(山东昌邑)农村,在一个河滩上,那个时候他能找到的最好的礼物或者馈赠就是他对于天国的这种梦幻:一个人在河滩上放羊(其实是猪),然后想着一些能慰藉他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是这个东西对于这样一个严酷的时代,对于你不想干涉它然后它要来干涉你的时代,是不够的。从诗意的角度说,新的经验它也很难进来。所以顾城实际上他的格局是非常小的,但是他很真实,包括他的崩溃也是很真实的。虽然说他喜欢向一个莫名其妙的方向高喊前进,但是我说它最后变成了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口令其实是撤退,不是前进而是撤退,就是从农村撤到他的牧场、从现实撤到诗、从中国撤到新西兰、从新西兰撤到激流岛、最后从激流岛又撤到一个初民一样的生活方式。这一方面其实顾城很了不起,我跟杨炼说我说你我都做不到,他是一个相信奇迹、试图创造奇迹、也真的创造了奇迹的人。但是问题就是他难以慰藉,他不像杨炼有那么大的包容性,他不像北岛有那么坚强的意志,他就是撤,撤退的时候出了大问题。

  当然也有人提出来,如果英儿不去,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个惨剧。我觉得对顾城来说,这个悲剧的根基还是在他和谢烨之间。当然了说他在德国期间英儿又跑了,对他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顾城尽管去过农村,尽管放过羊(猪)、挨过饿,但是那些东西他都不记,他也不转化,他只转化道路、天空、塔松、彩虹、露珠。

顾城、谢烨、英儿、文昕

 我们这代人都是病人

  其实我有时候在想顾城如果再往下写会是怎么样子的,因为当他写到了《城》的时候,他整个意象是非常破碎的,我甚至觉得尽管他那个《英儿》仍然写得非常畅达凄美,但是他是很难往下写的,从他整个创作状态来说,我觉得有点难以为继,我相信他尽管没有谈过内心的写作危机,应该也还是有,除非他能有一个巨大的自我突破,就是他的状态必须改变,我说的包括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

  我们这一代人在那样一个畸形的人文生态下成长,那种精神生态对一代人的伤害是比我们已经估计到的还要深。以这种背景来讲艺术家也好、知识分子也好,建立一个健全的足够强大坚韧的理性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因为整个社会的文化生活不支持这些东西,相反会暗中鼓励狂暴、非理性的、非此即彼的这种东西,它通过将你各种可能性都堵塞把你往这个方向去逼。我一想到顾城那种无助的状态,真是挺凄凉。我特别理解这种东西,也不是顾城一个人,我很多朋友,只是程度不同。顾城只不过是一个极端,其实我们程度不同都是这样,要说有病的话,人人都是病人,只不过病的程度不一样而已。

  实际上海子这一点我是比较赞成的,就是他巨大的诗歌雄心或者是诗歌野心。你看他给自己画的那个诗歌疆域多么巨大,像一个帝国那么大,但是他要找一条最近路去抵达它,这个中间就产生了一个悲剧性的冲突。但是这个悲剧性的冲突并不必然导致死亡,它只是说会产生焦虑,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导致精神分裂。

  关于海子自杀,我更愿意相信他的第一份遗嘱,因为他第一份遗嘱讲的就是他练气功,然后两个道家暴徒破坏,使他产生了幻听,他没法写作了。

  顾城呢,我只能是说顾城的这个行为,确实和他精神结构和他的一种内在逻辑、美学风格、他的理想的生存状态是可以发生关系的,而他自杀这件事情,中间有很多中介因素,是这一系列挫败导致他最後的结果。所以我觉得诗歌是跟他反向的,诗歌是在他另外一个方向。他的诗歌实际上是他这些现实的作为肉身存在以及他自己抽象中的现实的一个投射、延伸,所以不存在他用诗来殉他的问题,当然他们有关系,那种说法是一个听起来比较动人的说法。

  实际上你深处去看,我倒是觉得可能讲诗人作为一个肉身存在、一个生命个体和诗歌作为一种语言图象或者生命的超越形式,它们之间关系的动态平衡。后来我也很赞成北岛喜欢讲危险的平衡,其实诗人更重要的或者难度更大的就是保持住这两者之间的平衡,这个和犬儒主义没什么关系,这是一种智慧,这也是诗歌教导我们的东西。诗歌并没有教导我们极端,尽管从个人风格的形式上说,如果你没有极端的东西很难形成个人风格。但是我们也知道最好的诗歌实际上是包容极端的,是以它的丰富性、以它的能量、它的穿透性打动人的。一个诗人我觉得他诗歌里面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要尊重和珍惜每一个个体存在,那种因为诗歌而变成目空一切、蔑视个体的存在,和集权的帝王没什么区别。

  (编辑:李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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