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屏瑾  

    当各种网络搜索引擎组织起人们的视野，今天还有谁会以纯粹的资料收藏和阅读为乐趣呢？信息永远唾手可得。换句话说，一切都转瞬即逝，但没有什么东西能成为纯粹“过去的”，因为我们已不必像以前那样，用剪刀和浆糊做成剪贴本，来小心翼翼地保留各种用途的资料，互联网使“共时”变得充满可能。或许人们对“资料”本身的感觉正发生着很大变化，尤其是1980年代以来的中国社会与文化，谁也不能说这30年的“新时期”历史已经得出了什么结论，即使是相比30年前已显得大大衰微的当代文学，同样还有许多问题尚未被提出，也很难解决。那么，应该怎么看待，怎么描述、确立当代文学中的史料，这不但是一个当代文学研究的专业问题，也关乎我们在更广泛的当代历史条件下如何理解自我，以及自我的由来。
   
    实际上“新时期”文学本身由来并不复杂，几乎所有当代文学的读者都能够理解从“伤痕”文学的如泣如诉，到“先锋”文学的剑拔弩张，是和中国社会政治、人文环境的大气候变迁密切相关的。不过，“先锋派”的发生，却需要实实在在地从具体作家的创作中去分析，去“解码”。而马原，这个或许为更年轻的阅读者所陌生的名字，却和近30年来的文学书写轨迹，及其延伸到当下的诸多问题联系在一起。正如陈晓明在《最后的仪式——“先锋派”的历史及其评估一文》中说，“在这次历史性的转折中，马原无疑起到关键性的作用。在清理‘先锋派’的历史轨迹时，马原不可否认是一个标明历史界线的起点。”故而围绕作家马原建立研究资料，实在是通向那段充满了挑战、变化和“文化领导权”之争的年代。而又如李洁非在《十年烟云过眼——小说潮流亲历录》一文中所说，“1984年，当一个名叫马原的并不出名的作家在西藏高原上抛出《拉萨河女神》时，大家都感到很意外，一时竟没有做出恰当的反应。”若按之以尼采的“永恒轮回”说，则这样的“失语”时刻在近30年之中也曾反复困惑过当代中国学人，亦必在今后的道路中重新降临。从这个角度来看，关于马原的研究资料集颇可以打开中国当代文化的某个关键性时刻，整理、收藏那一时刻的文学批评与研究信息，同时又与当下的阅读、写作、评论和研究形成深邃的呼应。
   
    因此，重要的是，以辑录和编目为主的资料学工作，在不失却详尽、真实的标准外，本身有没有可能通过编者放出眼光后的遴选、归类和编辑，去描述现象和问题，为生成新的学术研究想象力提供依据。众所周知，当下的文学批评与研究范式一直在不断地更新、拓展，在新的知识条件和学术环境中，上述问题应该被认真地提出来。

    《马原源码——马原研究资料集》将收录的研究资料分为主题性的四辑。第一辑“新时期文坛：‘有马原的风景’”，以马原在文坛的出现、流行及影响力的变化为线索，为“新时期”文坛的整体面貌描绘出一幅地形图，这些文章均从大处着眼，从中可以读出面临“马原（现代派写作）来了”，当代文坛的种种准备状况，或者无准备状况，不但表现马原写作的语境，更表现他的写作挑起了新的问题意识的集合。第二辑“先锋·马原：迷宫之门”收录对马原小说先锋意识的争鸣文章，从吴亮那篇著名的《马原的叙述圈套》开始，在“先锋”问题上切磋琢磨，意在打开以马原为代表的先锋写作的“迷宫”。第三辑“细读·对话：迷人的诱惑”，集中于《冈底斯的诱惑》、《错误》、《西海无帆船》这几篇马原代表作的细读。第四辑“夫子自道：谁能够喜怒哀乐自由”，则是马原本人对作家身份的自我审视。值得一提的是，《马原源码》有一篇独特的“编后记”，在其它研究资料集中不多见。编者在文中提到了重新确立当代文学研究范式的意义，呼吁关注文学个案在区域性的文学史以及整个世界文学格局中的位置，同时建立起文学研究与社会、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关系系统。编者明确表示，从这本研究资料集想要开始的工作是，借鉴话语理论、知识考古的方法，梳理文学批评研究资料，将之归结到观念史研究的大背景中去。而从马原出发，最直接的当然是寻找“先锋”话语是如何在现代性的语境中被建构起来的。有了这一抱负和动力，所有指向马原的批评，同时又构成了指向更大的研究内容和想象力的对象，或者说，它们本身构成人们描述当代文化种种格局及症候的资料。鉴于马原新时期先锋文学“第一人”的身份，这本资料集本身是否也带上了重新寻找“再解读”之出发点的意义？这还有待时间和读者来检验。

  （实习编辑：马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