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意】兰佩杜萨 著费慧茹 艾敏 等译 吉林出版集团 2008年5月

    16世纪的马基雅维里既是统治艺术的理论家，又是意大利有名的剧作家。安东尼奥·葛兰西评价他的戏剧时说，它为作者的政治思想服务，“将政治意识形态和政治科学通过一种生动的‘神话’形式融合到一起。”1958年，意大利小说家托·迪·兰佩杜萨发表了《豹》，也可以看作是用虚构的文学记录政治运作的过程。故事主体发生在19世纪60年代的西西里岛，那是意大利的敏感时刻：复兴和统一运动兴起，加里波第的红衫军进攻被法国波旁王朝占据的西西里，那是意大利最保守、落后的地方。

    兰佩杜萨钟爱的主人公萨利纳亲王堂法布里契奥是个没落贵族，虽上了年纪但男性魅力犹在，性格温和，有时甚至多愁善感。在意大利复兴运动的当口做一名封建主，弄不好要被历史的车轮碾碎的。萨利纳亲王第一时间引起我们的同情，就是因为他那注定要失败的维护家族权力的愿望和努力，就像他们家族的族徽上的那只豹，耀武扬威的外表终究掩盖不了其只是一个图案的本质。自由战士加里波第来到这里打击法国军队，然而亲王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

    是什么给了他以自信呢？兰佩杜萨自己曾在一篇童年回忆文字中说到，西西里人很懒，不爱求变，“所有的劳作，就是上帝给予我们这些‘贪图安逸的人’的羞辱性惩罚。”小说中的亲王深谙世态炎凉，相信土地、历史、习俗、地方风气的恒定，任何人，不管带着什么样的野心而来，都得尊重一个地方的静态现实。因此，他认定西西里人的这种惰性会让革命力量的重拳打到棉花上，所以，即使首府巴勒莫的民众整天挥舞着三色旗支持红衫军，甚至就连亲王的外甥、另一没落贵族的后代唐克雷迪投奔了加里波第，他都稳如泰山。

    亲王考虑得很周到：首先，他出于一种强大的身份自信而冷静接受了“群氓”的狂热：那些人搞的是“政治春游”的勾当，就知道成天上街游行，高谈阔论，笑语喧哗，而波旁王室的警察军队又是那样不堪一击，加里波第一到就立刻成了笑柄而不是劲敌，亲王如此思忖：“这一切都是那些人文化素养不高的表现”，岂能跟他这种门第森严、家教细谨的贵胄相提并论。其次，唐克雷迪的出奔并非坏事，或可让他在与新势力的接触中开阔眼界，尽早认清暴民们的本质，也可有利于日后保护自己家族。第三，也是最现实的一点，“皮埃蒙特人”早就与自己达成了交易，后来也的确守诺，“萨利纳家别墅附近连一声枪响都没听到。”因此亲王也用最平和的“皮埃蒙特人”来称呼来自北方的革命派和统一主义者，而不像敌视他们的人那样蔑称他们为“加里波第分子”。

    跟邻国普鲁士用穷兵黩武强行捏合德意志各邦不同，意大利统一运动是一场策略、投机与偶然性高度混杂的革命，并没有响彻全境的兵戈之声，更多的决定性的行动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进行。具体在西西里，“革命者”与“被革命者”之间存在复杂的博弈甚至共谋，他们通过交易“出卖”异族统治者换取双方的相安无事，而在收复国土，进入最敏感的政治体制建构阶段，封建势力能够明智地“杯酒释兵权”，放弃了政治权力以换取自身太平。像萨利纳亲王这种理应成为狂热革命者眼里的“绊脚石”的人，竟然在巴勒莫大本营被占领的情况下，还能悠闲自在地举家出游，去多纳富伽塔的世袭领地享受只有贵族才能享有的盛大礼拜仪式、筵席和舞会，这实在是拿破仑时代的波旁王室和1917年罗曼诺夫王朝的地主老财们想都不敢想的。萨利纳亲王在见到多纳富伽塔时露出了微笑，满意地说，“感谢上帝，似乎一切都跟过去一样”，就差说出“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了。对他而言，“一切如常”关系到一整个阶级的最大利益，就算被革命的车轮辚辚碾过，他也能守住身为贵族的安全与尊严。

    （实习编辑：项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