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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炜长篇小说《艾约堡秘史》:思想的纯度与深度

2018-03-20 15:04:56来源:文艺报 企鹅号    作者:

   
张炜文学世界里早就有自己运行的轨道,他这个文学星球,是不跟着别的难以捉摸的众多文学星球运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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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炜文学世界里早就有自己运行的轨道,他这个文学星球,是不跟着别的难以捉摸的众多文学星球运转的。持重、深沉、强于内心思考,是他几十年不为外力所诱惑,而始终秉持着自己内心逻辑的根本品质。


  张炜热爱思想的纯度,甚于热爱小说叙述技巧本身。技巧只是被他看做展示思想底蕴和丰富层次的一种简单形式,这使张炜在日益世俗化的文学批评和文学史见识中略显落寞。但这种落寞,倒反衬出文学批评和文学史见识眼界的短拙。


  01


  评论


  张炜长篇小说《艾约堡秘史》:


  思想的纯度与深度


  文|程光炜


  这几十年,从《古船》到《九月寓言》《你在高原》和《独药师》,张炜的创作一路走的始终都是思想型长篇小说的路线,这奠定了他在重要作家阵容中无可替代的地位。他笔下的主人公沉浸于思想的世界,历史、现实、人事纠纷是他沉思的对象。在几十年纷扰不停的历史大格局中,他们似乎总能置身事外,展示一种“多余人”的形象,然而,前者却在其内心世界被最严厉无情地批判与反思。


  这就让人在张炜大体量且笨拙的文体中,总能感受到内心的激动,领略思想的激烈。人们还发觉他对寻根、先锋、新写实、新历史纷繁刺激的形式实验相当冷漠,他文学世界里早就有小小的地球引力,有自己运行的轨道,他这个文学星球,是不跟着别的难以捉摸的众多文学星球运转的。我认为持重、深沉、强于内心思考,是他几十年不为外力所诱惑,而始终秉持着自己内心逻辑的根本品质。


  带着这种印象读张炜刚出版的长篇小说《艾约堡秘史》(湖南文艺出版社2018年1月出版),我捕捉到他希望有所变化的微妙心迹。表面上看,《艾约堡秘史》更像是艾约堡主任蛹儿神秘复杂的女人“秘史”。读进去才知,小说原来是“双重叙述”结构。另一个“秘史”来自男主人公艾约堡董事长淳于宝册。他的叙述线索,一直在与蛹儿的个人秘史穿插互动,它们构成双面互照的镜子。这种办法张炜在《古船》里也使用过,隋抱朴与每天面对的磨盘,就是这种互文错动的关系。在双重叙述结构中,蛹儿是一个主动的叙述者。她在向读者展现内心隐秘的过程中,也在帮助读者探寻并走进董事长更加诡秘、变态的世界,这当然是指惊心动魄同时神秘莫测的当代世界。蛹儿如果只是一个被动叙述者,那作品无疑只是一个讲故事的小说,这不是张炜的风格;正因为是以自己心灵秘史去探索、拷问艾约堡及董事长的生活秘史,并带动对当代世界的积极思考,诗性的张炜小说品质才得以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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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约堡秘史》


  当艾约堡主任以前,蛹儿曾有几段短暂的婚史。她出身教师之家,父亲是讲师,母亲是幼儿园资深职员。这种家境的女孩子,要么行事端正,一生光明正大;要么耽于幻想,总是不切实际。蛹儿显然是后者这种类型。她在艺术院校学歌舞专业,被公认是学校走路最好看的女孩。她被绘画专业一个跛子男生所吸引,不单因为他权贵子弟的身份,还来自其外表和性格心理的怪异。“整个二楼和阁楼都成了跛子的空间,他将这里装扮成古怪的模样”,“屋内悬挂了一些面具,他特别愿意扮成一个咧着大嘴的妖怪与她谈话”。他们一起入浴时,“她感到了死亡的恐惧”。大学毕业后蛹儿被分到机关资料室。这时,一个“离异、无子、做房地产”的瘦子走进她的生活。瘦子不想与机关职员分享她的美貌,强要蛹儿辞职,当专为她开设的私人书店的老板。但瘦子同样是心理变态者。这使她最后只能与他的摊牌。


  张炜在做足蛹儿叙述视角后,就把艾约堡主人、董事长淳于宝册带入读者的视野。在蛹儿视角中,淳于宝册虽深陷商海,身上却有隋抱朴的影子和气味。他精于算计,疯狂扩张,短短数十年就营造了一个无比庞大的狸金集团。小说里的他,好像对外部世界早已厌倦,变成另一个意义上的“多余人”。他整天蜷缩在盘丝洞般的艾约堡,无心理政,每天只打几个电话,举行为数不多的小型宴会。他还患着不为人知的怪异疾病,经常独自凌晨散步,嘴里有煎药的气味。他常对人说:“我讨厌和憎恶狸金这架大功率推土机”;“我多么希望你百忙中读一下拙作,那里面装了我太多心事,就当是彼此交谈吧”。他与蛹儿并排躺在床上,并无男女淫乐之心,仿佛是身心分离,身体早在另外一个世界。他还对蛹儿推心置腹地表白:“我这辈子荒废的时光太多了,这实在可惜。”在等到对方“您创造了一个狸金”的恭维后,淳于宝册一瞬间变成深山隐士:“天一大早下了一点雪,浅浅的连地皮都没盖上。即便如此淳于宝册还是欣悦,想要出去走走。他像模像样地武装了一下:戴上水獭皮帽子、围脖,穿上短绒大衣和长筒棉靴。他独自走了一会儿,又跳上区内摆渡车。他在半山别墅那儿站了一会儿,回身看自己在浅雪上留的脚印,犹豫着什么。”


  最后,张炜用他惯常喜欢的语言说到:“庄严而沉静的松树、混杂林子,连鸟儿都不敢打破的安谧。这里真的像一座神庙,不错,它大概只适合比人类更高级的神灵居住,接受人类的顶礼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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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蛹儿和淳于宝册的双重叙述视角,是“世俗”与“神灵”不断互疑的关系。这是张炜《艾约堡秘史》最想给我们的东西。我过去有个错觉,认为张炜小说擅长心理分析,长于沉思,而拙于写实。最近这些年,忽然发现他的写实功底相当娴熟厚实,只是不轻易亮出,以免损坏沉思的纯粹。他热爱思想的纯度,甚于热爱小说叙述技巧本身,技巧只是被他看做展示思想底蕴和丰富层次的一种简单形式。这使张炜在日益世俗化的文学批评和文学史见识中略显落寞,但这种落寞,倒反衬出文学批评和文学史见识眼界的短拙。


  是否能够认为,1985年的文学转折,尤其是上世纪90年代长篇小说兴起之后,思想型小说家如路遥、张承志、张炜、韩少功就一直颇受委屈?写实型作家一路高歌猛进、争奇斗艳,他们迎合了大众对故事叙述的狂热心理。但有识者预言,当这一代作家长篇小说创作的最高潮落幕,文学史这处旧战场即将有人打扫的时候,则会出现另一种思想型作家凸显、写实型作家逐渐淡出的发展趋势。写实不等于全部历史,心灵才真正指向历史并将其深度呈现。没有“心灵史”的作家,是否能成为历史最为重要的一部分,已存疑问——这当然只是一些人的猜想。对张炜这种重量级作家来说,他们更相信自己对文学对历史的判断。


  创作谈


  02


  黄牛不入画


  文|张 炜


  1988年春天我遇到了一位老板。他是我十几岁时遇到的一个文艺青年,那时我们曾彻夜交谈文学。他当时只有二十五六岁,已经写了许多作品,一个字都没有发表。我现在仍能想起几十年前的初遇,那时的兴奋和惊讶。他是我从过去到现在所看到的最能写的一个人,是所谓藏在民间的“大写家”,一位不知疲倦的写作者。我当年确信他就是未来的大作家,整个人身上有一股不可遏止的生命力量。记得那是一个下午,我到了他家,他从柜子里、炕头上搬出了一沓沓稿子,它们都是写在粗糙的纸张上的,几乎没有一页方格稿纸。那个年代纸张缺少,他为了节省,所有的字都写得很小,密密麻麻。这是我们的初次相识:整夜谈文学,读稿子,主要是听他读。我记得他的作品中有很多方言,这构成了阅读障碍,可他对此引以为傲。


  20多年后的再次相逢,他竟然成了一位大老板,时代为我们变出了一个大戏法。可我总觉得他还是文学中人,就问他以前写过的那些作品以后还写不写?他回答得豪气:“当然要写。我还要把所有写下的东西用小牛皮烫金的装帧,印成一大排。”他伸长两臂比画道,那种壮志和心气令人难忘。这是个有才华有魅力的人,深深地吸引了我。这个人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老板”,值得探究。


  我写下了当年游荡中与之相遇的一些场景,留下了笔记片段。但这离一部长篇的完成还差得远,只算是一个萌芽。


  今天的暴富阶层写起来很难。要写一位“巨富”,就要做多方面的准备,比如阅读他们的传记,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生活及爱情等等。这是很复杂的工作,仅有阅读还不够,要有实际的接触交流,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其实“巨富”与否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某一类人,他们身上迷人的魅力和人性的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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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头看我写过的较长篇幅的作品,好像没有一部少于15年的酝酿期。它们需要在心田里培植,不停地生发。这样的文字完成之后,当有更多积淀的厚度,具备与自身篇幅相对应的诠释空间。用一两年、两三年甚至四五年的时间积累它们,可能还是单薄了一些。如果要处理离得很近的现实生活内容,即平常说的“写当下”,那将是十分困难的。打开一本现实题材的作品,很容易暴露出刺眼的瑕疵,令人遗憾。因为我们把大家正在经历的眼前生活变成很高级的艺术品,还往往缺少足够的技艺,那需要非同一般的职业技能,而非仅仅具备良好的用心和雄心。


  在当下有几个表述是很危险的,其中之一是“企业家”。一说到这一类,大家心里都会出现影视和小说中的形象,那些气息和情节我们太熟悉了,已经形成了相当固定的概念。他们不能写,爱情似乎也不能写:现在各门类的艺术表达中,爱多得不得了,真是泛滥成灾。可见围绕“企业家”和“爱情”有现成的一套模式,要冲破这个模式很难,最好的办法就是绕开。如果再冒险一点,将“爱情”和“企业家”放在一块儿,对不起,那简直太傻了,差不多是一种自戕行为。对于一部分作家来说,真的是如此。


  有一次我看到有一个画家朋友在画牛,问他:“你是北方画家,怎么不画黄牛,总是画水牛?咱这儿没有水牛。”他没有停下画笔,随口答道:“黄牛不入画。”我想了很久。我记得古人有一幅“五牛图”,那可算是经典。但想了想,现代文人画都是画水牛的。水牛大肚子大角,易于写意发挥夸张出形。北方的黄牛就像作家眼里的现实生活一样,切近,却很难入画。让黄牛入画,也许需要更高的技艺。目前“企业家”与“爱情”,对我们写作者来说就是两头北方的黄牛。


  谁能进入真正的个人表述,将概念化的词语全部粉碎,谁就能让黄牛入画。我带着这样的恐惧,谨慎地寻找自己的语言,依赖真正意义上的个人和自己——这个任务太沉重了。首先要回到个人的语汇,从字词开始。这种表达效果是如履薄冰的放松。从1988年开始,我一直在寻觅。现在终于交了一个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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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一个阶段来讲,写作者需要在一个封闭的文学世界里进出。多次往返、进出,这叫写作。封闭日久之后,出来会眩晕。每一部长长的作品写完,可以长时间离开那个封闭的世界,这时将感到极度的疲惫。每次写作之后都会有这样的感觉,需要慢慢地缓解,犹如苏醒,让自己慢慢地进入下一个生命流程,重新变得生气勃勃。


  《艾约堡秘史》当然是诞生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那里是阴郁的,尽可能地隔离了世俗的强光。在世界外边展读,人们从中能读到自己:每一个人物身上都能找到作者或读者本人。那个世界里活动着非同一般的人物,他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企业家”,他不过是碰巧做了实业的某种顶级人物。我们现在看到的不是一般的巨富,也不是一般的爱情,而是在看高级人物的精神历险,是关于精神的叙事,而不是物质的叙事。


  前年在一个学校讨论陶渊明,我曾讲了几个感受:一是大家都在讲“魏晋风度”,何为“风度”?二是都在讲“尊严”,何为“尊严”?正是这两个词汇将陶渊明纠缠了一辈子。岂止是他,每个人要活得好,就要有一点尊严,然后才多多少少谈得上一点“风度”。这方面我们在现实中真的很难做到。书中的主人公最多地在为这两个词汇痛苦地呻吟,那才是真正的苦。生活中,凡是最高级的人物,都会被这两个词汇缠上一生。所以说只有写了精神方面的敏感的东西,才是最有意义的。


  人有了钱有了权有了地位以后,有些东西就再也不相信了。这真是悲哀之极。什么办法能把人心底的敏感撩拨、激活,让他重新相信爱情、相信道德,让其觉得正义是可以有的,尊严是可以讲的,这在有些人那里,在物质主义时代,真的是最难最难的一件事。这部书想做的,就是这样的难事。


  这样一部书在市场层面当然会很冒险,但最大的风险对写作者来说却是语言,是技术层面。不从这里开始,一切都不能抵达,都谈不上。


  本文发表于《文艺报》2018年3月19日4版


  (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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