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日本陆军史》作者：（日）户部良一译者：韦平和、孙维珍出版社：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日期：2016年11月

　　日本历史学家、帝京大学文学部史学科教授、国际日本文化研究中心名誉教授、防卫大学校名誉教授户部良一所著的《日本陆军史》，介绍了明治维新之后至二战结束，日本陆军的沿革史。这本书特意从两起叛乱说起。

　　倒幕胜利后，获得日本实际统治权的明治政府，开始筹建直属军队。倒幕之战，严格意义上讲仍是幕府时代之前，信长、秀吉等大名对战其他大名的军阀之战，名义上的中央政府没有直属军队，如果不改变这种现状，就必然会像幕府时代的天皇与公卿政权那样，仅仅沦为摆设。

　　1870年代的日本陆军组建，还有着一个重要用意，就是借此打破长达千余年的身份等级制，让日本各地的民众成为中央政府、天皇的臣民，而不是首先是各藩的属民。征兵在当时引发了强烈反弹，倒幕英雄西乡隆盛发起叛乱，明治政府动用被西乡贬低为“百姓町人”的政府军，通过苦战获得了胜利。令人意想不到的是，1878年，即评定西乡叛乱的第二年，明治政府直属军队中的近卫炮兵，也因为军饷削减（日本政府财政困难）发起了叛乱，当时很快被平定。

　　这两起叛乱对于日本陆军、日本政治产生了深刻影响。明治政府倾向于认为，军队军纪松弛，缺乏服从意识；而军队叛乱的现象更说明，军人身上仍存在旧日本的武士风范，即热衷于表达政治主张，哪怕是暴力手段也在所不惜。为此，明治政府还是出台一连串军人行为规范，将忠实、勇敢、服从作为军人精神的三大要素。《日本陆军史》书中也提到，1878年发布的《军人训诫》也包括，尊敬文官、礼貌对待平民、配合警察等内容，还强调绝对禁止结党——但从日本陆军日后在日本国内外的表现来看，基于绝对服从而构建的军队理念，本质上就会造就一个只服从上级（虚拟服从天皇）而绝对没有法律和社会信条约束的野蛮群体。事实上，一战战败后，日本军界就曾有过绝对服从相反削弱部队战斗力的讨论，依据是德军在战争期间的表现，但这样的声音很快就消失无踪。

　　户部良一认为，日本军纪的核心，就是强调服从与不干预政治。为了剥离政府、政客干预政治的可能，内阁总理大臣不能领导军队，统帅权被集中在天皇手中，具体由陆军部与参谋本部行使。为了避免再现叛乱、新的西乡隆盛，明治政府和日本军界开始努力在军队内部树立天皇的绝对权威。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日本天皇一方面被日军内部神化塑造，另一方面其统帅权却很大程度上是虚化存在，天皇本人不情愿发动的战争（如甲午战争、二战中对美偷袭作战），仍会执行；狂热的军人刺杀文官和高级将官，天皇本人表示抗议并要求严厉惩处，也不了了之。明治天皇以及协助他创建日本陆军的一干中兴元老肯定没有想到，服从政治最终将导致包括天皇、政府、产业界都无法驾驭军队的恶劣后果，军队不干政的逻辑被实际执行为了政府无法约束军队却反而会被军队挟持。

　　《日本陆军史》书中第二章、第三章介绍了日本陆军19世纪80年代至20世纪20年代编制和军力扩张的过程，读者还将看到，基于服从式特权地位的日本军队，是如何对抗民主主义、进步主义潮流，并最终以最为粗暴残忍的手段反噬政治和社会。1913年，日后出任朝鲜总督、陆军大臣的陆军省军事课科长宇垣一成公开质疑了当时日本政府修改军部大臣现役武官制，宣称这将使得党派思想注入军队，让军队卷入政治漩涡。《日本陆军史》书中指出，宇垣一成采用了一种诡辩逻辑，其真实目的是确保日本军队的独立化——这样的独立化，正如前面所谈到的，事实上使得日本军队不必对包括天皇在内的任何人负责，大小参谋军官只要愿意，都可以随意部署及执行“试错”战争计划。日本陆军的学校培训体系19世纪70-90年代逐步得以完善，先后受到法国和德国军事思想的影响，培养出的军官严重参谋化，热衷军事讨论甚至政治讨论，轻视“在现场部队努力进行士兵训练和教育的部队军官的倾向”。这种倾向导致日军中枢层对于军事服务于政治的理解并不深刻，发动战争的巨大成本和潜在严重后果也很难在纸上谈兵中体现出来。对照20世纪30-40年代，中国国民政府军队在内战和抗日战争战场上的表现，我们不难发现，效法日本建立起的国民政府军几乎完整的继承了日军的上述积弊。

　　正因为此，日本陆军从19世纪70年代产生，经过军制、培养体系的优化完善而逐步扩充，战斗力也远非过去的大名军队可比，且在甲午战争中击败了清军、在日俄战争中惨胜俄军，但这样的胜利相反使得日军模式缺陷得不到纠正。为了避免军队规模缩减，日本陆军开始谋划主动制造更多的开战事端，抓住一切机会扩充军队，这种做法等于削弱了20世纪初的日本原本可以投入到工业化的资金、资源和人才力量。而连续胜利滋生的自大情绪，在日本陆军中也显露无疑，军方对于临阵逃跑之外的军纪军法处置，完全没有上心。对上盲目服从，对下无限纵容，骄纵的日本陆军在20世纪20年代后期开始越过天皇和法律设置的边界，当起了政府的主宰。

　　1912年，日本媒体刊发的评论阐述指出，要普及军队教育，军人要以社会先觉者为己任来改造社会，即从军方，向社会输出忠节、礼仪、武勇、信义、朴素等价值。但在这一阶段，日本社会注意到了日本军人的松弛军纪，而民主主义、进步主义潮流对于民众产生了巨大影响，军方抱怨军人的社会地位下降。20世纪20年代，更发生了日本民众普遍支持的裁军行动。但这一切以九?一八事变爆发而得以扭转，军方开始出面维护军队威信，反驳社会批判，甚至频频抵制文官政府的决策，直至掀起兵变。

　　《日本陆军史》点评了九?一八事变至二战结束，日本陆军参与的主要战事，评价了这些战事之中日军行动部署、作战方法等方面暴露出的严重问题，指出支撑日军打下去的其实只剩下“进攻精神、必胜的信念、主动性”等“正确的言论”，没有顺应20世纪20-30年代军事大变革时代的潮流，没有对于武器体系、教育体系、组织编制、情报经营等作出大的调整，并且，军纪管理变得呆板而漏洞百出，这当然无法获得战争的胜利。

　　（实习编辑：王怡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