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阿摩司·奥兹的新作《乡村生活图景》中文版由译林出版社出版。作为以色列文坛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奥兹也是多年来诺贝尔文学奖夺奖呼声最高的作家。20多岁时，他凭借《我的米海尔》一书成名；随后又创作了《爱与黑暗的故事》 《一样的海》等作品。奥兹擅长破解家庭生活之谜，作品主题也时常围绕家庭悲剧、夫妻情感展开。

　　在位于玛拿西山（或许就在以色列第四大城市埃拉特的附近）的特拉伊兰，这个虚构的以色列村庄里，有些事情不太对劲。阿摩司·奥兹在故事集《乡村生活图景》中所写的前七个故事，正是发生于此。

　　曾经结过婚的单身中年人搬进了年迈父母的家；人们视隐私为可有可无，允许陌生人踏进他们的住所和私人空间；中年单身女医生苦等她生病的外甥，却终未等到；妻子捎信给丈夫，让他不要担心（结果却适得其反） ，然后失去了踪影；中年夫妇的独子自杀了，他们的情绪无法自拔；孤立于社会的少年迷恋上离了婚的30岁图书管理员。

　　孤独、冷漠、压抑和虽然模糊却又确定无疑的焦虑感，弥漫在大多数角色的身上，奠定了全书的基调。这些孤单、隔绝和不安的感觉，令人想起俄罗斯作家安东·契诃夫和美国作家舍伍德·安德森。奥兹的故事几乎具有一种神秘的感觉，却又没有任何超自然的元素。

　　一个世纪之前，犹太复国主义者在一片无人定居之地建立了特拉伊兰，因此没有被巴勒斯坦人赶走。与雅艾尔·海达亚的《伊甸园》描写的一样，在21世纪，历史悠久的农场被有钱的城里人买下来之后夷为平地，建起了多层别墅，有的成了度假村。

　　可是《伊甸园》中的主要人物都是富有的新来者，而《乡村生活图景》中则大多是由年迈的村民唱主角。对于正在改变他们村庄面貌的房地产商，对于在周末和假日从特拉维夫和海外前来他们的葡萄酒庄、食品店和画廊造访的人，这些主角的心情十分矛盾。

　　当地的房地产经纪人这样说：“在这个村子里我们几乎都相互认识。有人憎恨我把村里的房子买下了之后再卖给外人，让他们为自己建造周末房或者度假屋。这个村子很快就将不再是村庄了；它将会变得像避暑度假区。老居民都不欢迎这种变化，哪怕新来的人会让村子变得富裕，让它从被人遗忘的一潭死水变得充满生机，至少在周末吧。每个星期六，进村的车辆都排成了队，车里的乘客们纷纷走进葡萄酒庄，画廊，售卖远东地毯的商店，还有卖奶酪、蜂蜜和橄榄油的铺子。 ”

　　特拉伊兰的七个故事中有几个故事在结尾时，主角的姿势都是躺着的，盖着毯子或者一件衣服，仿佛是受伤的孩子，又像是为做了错事想逃避责任的儿童。他们似乎不光失去了接受改变的能力，也失去了在自己的生活中积极向上的意志。常常有角色下了决心要做某事或不做某事之后，结果其行为却背道而驰。他们也不会相互安慰，书中一位老家长和他丧夫的中年女儿以及女儿的阿拉伯学生房客同居一室，“可怜的人啊， ”他含糊不清地说： “他们真是不走运，骨子里就是孤零零的，从他们母亲的子宫里就被抛弃了，没人能受得了他们，再没有人能忍受其他人了。每个人都是别人眼里的陌生人，甚至连天上的星星都互相容不下了。 ”

　　阿拉伯大学有学生在进行阿拉伯与以色列乡村生活的比较研究，作者的观察验证了这些学生的结论：“我们的不幸部分是因为我们自己的错误，部分是因为你们的错误。不过你们的不幸来自你们的灵魂，或你们的心灵深处。这很难理解。 ”

　　倒数第二个故事的叙述者似乎是为了确认这一点，他这样说：“我想在每个人的内心，都曾住着一个小孩。有些人心里的这个孩子还活着，另外那些人心里的孩子已经死去。 ”

　　或许是为了让心神不安的第一世界的中产阶级读者们有所震动，向他们展示一幅灾难深重的真实图景，奥兹将最后这个故事放在了第三世界一个欠发达的村庄里，随着社会契约的解体和物质条件的愈发令人绝望，那里已经沦为奸杀掳掠的地狱。奥兹让掘墓人说出了最后这一段话：“所有这些唠叨能有什么用？太阳照常升起，以前的白人，或者我们想象中曾经在那里的白人，已经没影儿了。光说没有用，又一个大热天要来了，该干活儿去了。谁要是还能干活，就让他干吧，要么忍受要么闭嘴。那些干不了活的，就让他去死吧。就是这么回事。 ”

　　要么忍受要么闭嘴，要么干活要么去死——奥兹将这些视为仅有的选择。

　　故事完成之际，正值2011年夏始于特拉维夫街头的呼吁经济公平的示威活动开始之前，而此后又发生了2011年的占领华尔街运动。也许奥兹在未来他的某本书里会告诉我们， 《乡村生活图景》中的角色是否有意志行动起来。

　　喜欢奥兹的小说和他的自传《爱与黑暗的故事》的读者会发现，该书缺少那些较长著作中复杂的叙事和心理描写，可这样做比较有失公平。尽管这些故事中的主要角色在接连几个故事中都出现过，并且这些故事具有共同的主题和色调，可《乡村生活图景》却并不是一部小说，而是相互有联系的几个小故事，因此笔者更愿意将它推荐给喜欢短篇小说的读者们。

　　（编辑：郑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