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漠
汶川地震发生前的几分钟,妻子正因一件小事和我闹别扭,弄得一家人心情都不好。这时,桌上的花盆动了起来。地震!我大叫一声,揪了妻子和儿子躲进卫生间。楼在摇动。恐怖占据了大脑。我们一家人紧紧地搂在一起。
我们并不知道,那个时候,千里外的汶川已天翻地覆了。
在大楼摇晃的那刻,我们是想不到存折的,也想不到职称,想不到名气,想不到身外的一切。那个时候,身边能有个跟你拥抱的人,对你来说,就是最大的慰藉。
那时,我想,要是我能活下去,我会好好地善待亲人,善待周围的人,善待一切人。相较于随时可能面临的死亡威胁,我们的活着是多么幸福!我还想,要是我能活下去,我会对曾给我不愉快的那些朋友说声“对不起”。我想要是怀着歉疚之心死去的话,是件很遗憾的事。我终于理解了基督教临终忏悔的意义。但问题是,即使你真的成了基督教徒,上帝也未必会在你临终的时刻,给你忏悔的机会。死于唐山、死于汶川地震的那些人,即使他们真有歉疚之心,也不可能再有表达的机会了。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在生命存在的时候,更宽容一些呢?
我还想,要是我能活下去,我会定期地救助一些需要帮助的孤寡老人。以前我虽也这样做,但存折上总是留有能叫我衣食无忧的数字。可在死亡逼近的时刻,那数字对我毫无意义了。我于是理解了西方的一个观念:在死后留有大量的财富,是一种耻辱。
我还想,要是我能活下去,我会做好多事,尽量做一些能够对他人和世界有益的事。因为那个时刻,我发现,要是我死去,我还是个相对平庸的人。对世界、对人类,我还没有贡献更多的东西;还没有实现自己应该实现的人生价值。当面对死亡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人的价值便是自己做过的事。人的肉体可以在一场地震之后消失,但人的善行承载的利众精神,却会传递下去,照亮一个个未来的灵魂!
(实习编辑:马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