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山一隅
一个初秋时节的早晨,一抹阳光亮晃晃的照在楼房的窗台上,我知道这就是秋阳,我索性打开窗口,透过秋阳遥望远处,思绪一下如同长出了翅膀,穿过县城里的高楼大厦,越过山山坡坡坡岭岭沟沟谷谷回到大山深处秋阳里的乡野上。
我留恋我们乡间秋阳下的童年时光。
我在读小学四年级时,曾在一篇作文里这样写道:秋阳,初秋仲秋晚秋的一轮太阳,一片阳光 一团红光 一丝亮光。早晨,她出山的时候,就像个刚出门的新媳妇,羞答答地露出早已胀得通红的脸庞,它那分外的强光灿烂地穿过树叶间的空隙,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将山坡染成黄色,将山谷染成黄色,将土畴染成黄色,将田坝染成黄色,将树林染成黄色,将村庄染成黄色,把飘荡着轻纱般薄雾的乡间照得通红亮晃。秋阳不像春阳那么羞涩妩媚,不比夏阳那么坦露火热,不及冬阳那么温馨内向。但它喜在乡亲们的心上,笑在乡亲们的脸上……
在那时的秋阳下,曾摊晒着沉淀着铭刻着我难以忘怀的童年时光。
在我的童年里,还是农村生产队大集体的年代,日子过得并宽裕,乡亲们都是生产队的社员,一年到头苦累苦做靠着挣工分来分粮过日子,于是,在我的童年里,乡亲们都眼巴巴地盼望秋阳,秋阳能为他们送来收获,送来喜悦,送来热望和狂想,冬阳里的备耕,春阳下的播种,夏阳间的中耕一晃浓缩为金黄色的奖赏。望一望秋阳,他们一个个纠结的心豁然开朗,站在秋阳下,他们的眼前天也朗朗,地也朗朗,人也朗朗,说也朗朗,笑也朗朗,朗朗的山山水水,朗朗的高坡田地,朗朗的守盼,朗朗的季节……
我记得,每年初秋的秋阳下,我都会悄悄地来到开始杨花的稻田边,专注而细致地观赏着稻花。我看到,稻花虽然小却很美丽,没有花萼和花冠,隔着阳光可以透视到颖片内的花药阴影由于花丝的伸长而逐步被推到颖部顶端。同时颖片就象蚌壳似的张开,淡黄色的一枚雄蕊和六枚雌,从开到谢只有三五天,悄悄地开,悄悄地谢,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就我而言,年年秋阳看稻花,每看到稻花都让我这么想,种稻子的乡亲们就如同稻花一样默默地开,默默地谢,默默地灌浆,默默地壮籽,默默地成熟。
看到渐渐发黄的稻谷,一到星期天,我就叫上几个伙伴拿着长长的竹竿来到田坎边吆喝着挥动着驱赶那些从山坡上的成群麻雀来吃谷子,我们的行动触动了乡亲们,他们就扎上了好几个稻草人,披上一件破旧的衣服,戴上一顶破斗笠,拿着一根竹竿,插在稻田里,风吹草动像真的一样,替代了我们的守谷,把课余的时间花在温习功课上。
到了仲秋的秋阳里,该是秋收的大忙时节。这时候,我们乡下的学校就会放上五、六天的农忙假,好让乡下的半边户老师回到家里帮忙秋收。我们这些农家的孩子自然能在放假期间感受和参与秋收繁忙的氛围,土里收玉米,田里收稻谷,秋收就是抢收,抢上好天色快把玉米谷子收回家。大人们男的挑女的背着土里的包谷来来往往于土里与家里之间的山路上,我也背上一个小背篓,里面也装有我自己瓣下的包谷尾随在他们的后面,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我却想起他们在炎炎夏日下给包谷锄草的情景,更让我想起了我读过的课文唐朝诗人李绅“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
秋阳下,人们收了包谷忙着收稻谷,金黄色的田野上晃动着忙碌的人们,女人们弯着腰,挥动着闪亮的镰刀,发出沙沙的割稻声,女人们边割边说边笑,嘴不停手不停,先前还是一大丘齐腰的稻子一下子被割下了,很有讲究的搬得整整齐齐的。男人们紧跟在后面,把割下的稻子抱起,两手紧紧将其掐住,双臂高高地扬起来,围在一个杉木或椿木制成的谷桶边扮谷,发出很有节奏的扮谷声,响声落处,谷桶里谷子渐渐增多,他们就停下片刻,扮谷的四个男人两个把谷子撮出来装在用于运谷的箩筐里,另外的两个却把扮净了谷子的稻草捆将起来进行摊晒,一刻也闲不住,在他们的心目中,抢收稻谷也要抢收稻草,庄稼人离开不了牛,稻草是牛的粮食。那些壮实的男子汉专门负责把装满箩筐的谷子挑回去,弯弯的田坎上,幽幽的青石板山路间晃动着他们来回奔跑的身影,一天来回十几趟,百多斤的谷胆子压在他们的肩上轻悠悠的。秋阳下的田坝子里割谷的扮谷的挑谷的,割谷声扮谷声说话声挑谷的脚步声交融在一起,让我想起了毛泽东的“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的诗句。
农忙假期间,我和同伴们一早就把家里的牛羊赶上山放牧,我们也背上一个小背篓,趁着放牧的当儿,扯上一些猪草或捡上一些干柴,直到牛羊的肚子吃得滚圆,我们就唱着歌儿,背上一背篓满满的猪草或干柴赶着牛羊下山。回到家里把牛羊关好,把猪、鸡鸭喂好,吃好早餐,来到晒谷坪里把谷子翻晒几次,再拿上家里备用的保温瓶装上清凉山泉水给抢收谷子的大人们送去,趁着送水的时候,我们也背上一个小竹篓,就在大人们扮过谷的田里拾谷穗,我们自发的拾谷穗让大人们打心眼里高兴,他们看到,农家的孩子农家情,一粒谷子一滴汗,惜粮如金,颗粒归仓的意念已在我们幼小的心灵扎下了根。
秋阳里,乡亲们把谷子收完晒干车净之后,就忙着去送公粮,那时国家还没有免交农业税的优惠政策,山里头还没有通公路,送粮全靠肩挑背驮,从生产队送到公社的粮站去,乡亲们一早就出动了,顺着一条山谷、走过一片田坝子,跨过一条细细的河沟和一座弯弯的石拱桥,穿过一片高大茂盛的树林子,十几里山路上全是送公粮的人们。我还记得,往往在送公粮的时候,乡亲们常对我们说:“当农民就得把最好谷子送国家,有国才有家,国强才民富,农民不交粮,那些守边防的解放军,工厂里工人,机关里干部,医院里医生,学校里老师吃什么呀!”每年,我们的生产队在交公粮的时候总会交最好的和不择不扣地超额完成。
后来,责任田土到户了,国家实行了减免农业税政策,还要对农民的种粮进行补贴,当农民的就更加扬眉吐气和闪开膀子大干。我那难以忘怀的秋阳里的童年时光远逝了,但乡亲们那份激情,那份守望,那种质朴,那种专注,即使就是一种古老的劳作姿势,一句直白无余的话语,都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就如同父母亲骨子里的血已渗透进我的血液里。如今每每想起秋阳里的童年时光,总觉得时时有乡亲们亲切坚毅的目光在关注我,清晰温馨的嘱咐在提醒我,当你吃上白花花的大米饭的时候,别忘了跟乡亲们一样的种谷收谷人,人生一世。就如同一季庄稼,风风雨雨,没有过不了的坎,为人处世,要坦荡无私,不能愧对自己的良知。
我呢?就把这秋阳里美好的童年时光种在我心灵的热土上,让它开花结果,我知道心灵之果的成熟需要很长的时间、很多的历练和锻打。只有把心灵热土每一粒沙土都锤炼到最圆润精美,把心灵之花培育到最绚烂动人,把心灵之果修练得饱满坚实,我才有资格带着一颗盛满秋天里最美丽阳光的心灵来书写人生辉煌的华章!
(编辑:李万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