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思呈
《西游记》里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人,一个是妖;一个是貌美如花的国王,一个是靠变化遮掩的草根;一个痴情款款欲嫁作人妇,一个阴风邪邪要吃人肉。同为女人,目的都是同一个男人,命运却千差万别。尽管目的都没达到,也不禁让人感叹人妖两殊途。
女儿国国王:想爱就爱,要爱得痛快
女儿国国王对唐僧,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未见钟情——只听说了他,见还没见,便以身相许。毛主席说过,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女儿国国王的这种反应是有原因的。
女儿国的先王,许是吃过男人的亏,从此下了一道怪命令,要求整个国家不得有男人。禁男人比禁毒难多了,子民们悄悄找男人的做法,从来没有停止过。孙悟空一行来到女儿国,便听到所有的女人鼓掌欢呼:“人种来了,人种来了!”
其实,还没进女儿国城时,在子母河边的村舍投宿,便听那家老婆子笑道:“还是你们造化,来到我家!若到第二家,你们也不得囫囵了!”八戒哼哼:“不得囫囵是怎么的?”婆婆道:“我一家儿四五口,都是有几岁年纪的,把那风月之事尽皆休了,故此不肯伤你。若还到第二家,老小众大,那年小之人,哪个肯放过你去!”
如此听来,用“如狼似虎”形容女儿国的子民们,一点也不过分。
这一天唐僧一众来到,需要倒换关文。女儿国国王闻奏后,第一个反应是什么呢?是“满心欢喜”。正在想男人的时候,就来了个男人,还是有身份的男人,就好比想瞌睡的时候来了个枕头,还是个很高级的熏衣草荞麦珍珠智能枕。
人们喜欢把自己做的事套之以天意,以显得更有后台,更加理直气壮,女儿国国王现在为了男人,也不忘给自己的欲望跟“天意”拉上勾,先拿梦来作理由:
她对众文武道:“寡人夜来梦见金屏生彩艳,玉镜展光明,乃是今日之喜兆也。”进而解释:“东土男人,乃唐朝御弟。我国中自混沌开辟之时,累代帝王,更不曾见个男人至此。幸今唐王御弟下降,想是天赐来的。寡人以一国之富,愿招御弟为王,我愿为后,与他阴阳配合,生子生孙,永传帝业,却不是今日之喜兆也?”
太草率了吧,面也没见过,话也没说上,就把一国之富都托付给这个和尚了。女王自己猴急,附带着拿江山当玩笑,女儿国就要毁在她手里了,从此之后,女儿国不再存在,因为他们生子生孙,永传帝业,那些子孙可都是姓陈的。
可是众女官听了这个江山将失的主意之后,居然个个“拜舞称扬,无不欢悦”,我只能说,压抑,她们太压抑了,老祖宗不让接触男人的规定太变态了,现如今从国王做起,恋爱自由,她们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哪里管得了江山从此姓什么。
在这种心情之下,女儿国国王见到唐僧竟长得如此一表非凡,怎么心动都不过分了。其实我觉得唐僧长得那么娘娘腔,根本没有男人味,不过女儿国国王的审美趣味显然和我不一样。
女儿国国王见到唐僧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大唐御弟,还不来占凤乘鸾也?”第二句话是:“御弟哥哥,请上龙车,和我同上金銮宝殿,匹配夫妇去来。”真是生猛奔放、直奔主题。也许我们受电视剧的误导,也许受“女儿国”这个冰清玉洁的国名的误导,总以为女儿国国王是个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的纯情模样,其实,女儿国国王和蝎子精啊杏仙啊那些妖精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那么如火如荼如饥如渴。而显然,唐僧师徒几人,也用对待妖精差不多的方式对待她,假婚,连喜宴也吃了,将关文骗到手然后走人。
唐僧抛下女儿国国王逃脱了,我注意到女王的心情不是“自觉懊恼”或者“自觉伤感”,而是“自觉惭愧”。她惭愧什么呢?是因为自己表现得太旺盛的欲望吗?还是因为自己来得太火热的爱情?
欲望太烈、不够矜持,都没什么好惭愧的,想爱就爱,要爱得痛快,又不偷不抢不骗不拐。这场来往倒是唐僧师徒几人的不是,唐僧自己坚决不从的话,女儿国国王也不能怎么样,连蝎子精这些妖精都夺不掉他的“十世元阳”啊。非要拿女儿国国王的芳心来作一番游戏,是不是闲得无聊,专为凑一个难数,顺便骗一场好吃的婚宴啊。
以后还有没有好男人到来?女儿国是不是注定永远是个爱情缺席的国度?童话,经不起细想。
白骨精:命不好的草根妖精
白骨精的名字,现而今很光鲜,被解构成:白领、骨干、精英,但事实上,她是西游记里最草根最苦命的一个妖精。
西游记里出名的妖精,有的是唐僧自己撞上门去的,有的是听说唐僧肉吃了可以长生不老,有的是受害者请孙悟空来帮忙报仇帮忙的,所有的妖怪,不管是用武功还是用宝贝,一出场都是正面交锋。唯有白骨精的出场方式是独一无二的,是:变脸。
先变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随后分别变成这女子的母亲、老父。她变来变去,是为了迷惑唐僧没错,但会不会也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她自卑呢?
首先,她一定长得很丑很雷人。虽然妖怪都丑,但女妖精却是例外,从来都是美貌的代名词;而白骨精呢?作为西游记第一个出场的女妖精,她竟然没有形象可言,只是一堆白骨,脸部估计也就是一个骷髅。
不止没有形象,白骨精没有很多东西。
她没有像样的洞府。西游记里的妖精,哪个不是“躲进小楼成一统”地拥有一个私家园林?白骨精没有,原着里只说她“在云端里,踏着阴风”,“按落阴风”、“按耸阴风”,基本上,所有的运作都是在空中风里完成的,她应该也有栖居之处,但想必是简陋无比,所以书中没提。
她的势力范围相当有限,“若过此山,西下四十里,就不服我所管了。若是被别处妖魔捞了去,好道就笑破他人口,使碎自家心。”生存竞争相当严峻啊。
她也没有随从,没有部下。别的妖怪,出场前有先锋,报信时有小妖,就算被收伏或者打死了,还有一洞小妖。白骨精倒好,死了就没有“后事”了,真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她更没有背景,没有后台。书里说她是由一堆白骨修炼而来的,她的来路很可疑,基本是属于一个盲流。别的妖精闯下再大的祸,一句“大圣,且休下手”,就被带回家内部处理了。白骨精呢,被孙悟空打死就打死了,眼珠子都懒得往那堆白骨上转上一转,提也没有被提起过。
她没有宝贝,作为一个妖精,她的武功也很不济。孙悟空与她过招,一棍子就能把她打死,这也太说不过去了,这就好比一个人没有后台,如果业务还不行,领导想帮衬你就没有理由了。
白骨精她还没眼色。一再被孙悟空认出,还一再不甘放弃地变化身形。书里说,这妖精错认了定盘星,把孙大圣也当作个等闲的。难道她摸准了唐僧会是她的帮凶?虽然唐僧的愚蠢可以为她作掩护,但要知道只需孙悟空一棍子,就可以让她断绝了灵光啊,与孙悟空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样自不量力到底为的是哪般?
思量来,思量去,白骨精这样的妖精想要咸鱼翻生,大概只能靠跟命运赌一场。哪怕鸡蛋撞石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白骨精是取经路上第一个提出“听说吃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的妖怪,在此之前,关于吃唐僧肉能长生不老的传说并没有流传。别的妖精也想吃唐僧肉,但未见得如白骨精这个低层小妖精那么孤注一掷,那么执着急迫。如果不吃唐僧肉,这辈子也就只能在这荒山野岭温饱线上折腾;吃了唐僧肉,首先是可以长生不老,其次,在妖精界里,也就是有头有脸的人了,要知道你是第一个吃唐僧肉的耶。
当然是赌不过命运的,赌的结果就是把自己彻底牺牲掉。但是,“赖活”过的白骨精,竟然有了一个“好死”:她一死成名了!在西游记里,拜唐僧所赐,草根的白骨精,命不好的白骨精,成了一个“中国驰名妖精”。
(实习编辑:王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