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朋友问我关于人的价值的问题,这可是个大题目。人生有三个追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我把价值问题归于第三个追问,即我要到哪里去。也就是人生的目的何在,意义何在。
同处这个时代,这个年纪的我们,当结束疲于奔命的一天,收拾起倦容,坐在拥挤的公车,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我们是否有这样的疑问,是什么力量推动着这汹涌的人流,是什么样的目的驱使着人们日复一日的辛劳。
这样的疑问自有人以来不曾停止,先哲也曾给过各种各样的解释,为了繁衍生息,为了荣耀上帝,为了死后进天国……没有一个令所有人满意的答案,以致让我们怀疑人生是否存在目的,存在价值。很遗憾这种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
放在宇宙这个尺度,人类的存在及其活动或许只是宇宙中一个微小的涨落,更可怕的是不仅人类的存在对于宇宙微不足道,而且宇宙本身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康德就为对宇宙没有目的而感到了恐怖。生的偶然、死的随机或许是对我们命运最恰当的描述。
没有目的、没有价值这样的回答好比人类历经苦难,打开了天堂的大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这足以让人愤怒。这样的愤怒其实是多余的,因为我们拿错了尺子,我们怎么能用宇宙这把尺子来度量人有限而短暂的生命,甚至整个人类历史连其最小刻度都达不到。
人生是短暂有限的,但恰恰是这有限性赋予了人生命的价值。宇宙或许没有绝对是真理,但有局部有效的真理。我们不能因为有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就说牛顿的力学不是真理了,事实上只要限定范围,牛顿的力学依然可以几乎完美得解释地球围绕太阳的转动。混沌学说看来未来是不确定、不可预期的,但只要限定足够小的范围,那么在较大概率上行为是确定的。正是这种确定性给了我们价值,给了我们奋斗的动力。因为我们可以预期今天的疲惫可以换来明日稍许歇息或者孩子的尿布。
具体到我们每个个体的价值呢?其实我们可以继续沿着这个思路,继续限定条件,个体所处的时空、环境(包括自然环境和文化环境)、相处的其他群体等等,条件越充分,价值越确定,你的行为越可期,以至于我们知道明天起床后该干什么。
对于古代的中国人而言价值就是“三纲八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个人价值的最高境界就是所谓的“内圣外王”。而启蒙时期的欧洲人认为的价值就是“自由、平等、博爱”。简而言之你的生存状态决定了你的价值,对于朝鲜人而言,价值就是让家里人填饱肚子。而对于一个单身汉,价值就是先找一个老婆能够让你传宗接代,让你的基因能够得到延续,让你家的香火不至于断绝。
价值是否有高下之分?答案是肯定的。有的人背起书包,你不知道他是去纽约第五大道逛街还是去巴黎香榭丽舍喝咖啡,而我背起书包你却一定知道我是在上班的路上而不是在旅行的途中,高下立现。
价值判断是人类进步的轨迹,价值判断的标准是什么呢?我想用“熵”的理论来理解。熵是从热力学中提出的概念:一个孤立的系统熵永远不会减少,即熵增加原理。熵增加意味着物质系统的分子要从有序趋向无序。有人受此启发提出了“社会熵”的概念,根据熵增加原理,社会如果可以用熵描述就意味着社会生存状态及社会价值观的混乱程度不断增加。
正统的学说用的是“混乱”这个带有贬义的词汇,我想换成“自由”是否更好呢。若把每个人比作一个分子,自由而平等的生存状态熵值不就是最大的吗?生存状态的自由有赖于物质财富的增加以及科技的进步,今天我们可以再一天之内抵达世界上任何地方,而在从前这几乎不可想象,这难道不是自由的增加吗?物质的自由带来了精神的自由,造成了价值的多元化,增加了行为的不确定性。可以说确定性带来了价值,而价值进步的方向却是从确定性走向不确定性。
好吧,如果非要给生命一个广义上的价值,那这个价值就是“自由”。
(编辑:王怡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