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by:Alyona Goncharova
沙漠
第六夜。我的灵魂带我到这沙漠,我这个自我的沙漠。
我没想过我的灵魂是个沙漠,一个干燥炎热、尘埃滚滚又无处喝水的沙漠。旅程拖着缓慢的步伐,目标又遥不可及,但凭希望越过炎热的黄沙。这诗歌多可怕啊!我觉得这路所往之处离人类太远了。我慢慢走着这条路,而我不知道这旅程要维持多久。
为什么我的自我是片沙漠?我活在自身以外的人和事太投入?我为什么要避开自我?我跟自己不亲密吗?但我避开了我灵魂的所在。
我不再是其他事和人以后,我就是自己的思维。但我不是自我,跟我的思维对抗着。我应当越过思维,爬升到自我去。那是我旅程所往之处,所以它才从人和事通往孤寂。跟自己在一起是否就是孤寂?当自我是片沙漠才算孤寂。我该在这沙漠中建座花园吗?我该让人住进这荒地吗?我该让这芬芳的魔幻花园开在沙漠里吗?是什么领我到这沙漠?我又该做什么?是否有什么阴谋,我不能再相信我的想法?只有生命是真实的,也只有生命将我领到沙漠,确实不是我的想法,它想回到思维、其他人、其他事那里去,因为它在沙漠里感到离奇怪诞。
我的灵魂,我在这儿该做什么?我的灵魂却对我说:“慢着。”我听到了这让人难受的话。痛苦是属于沙漠的。
我能给灵魂的都给了。我来到灵魂的处所,发现这里是片炎热的沙漠,既荒凉又贫瘠。任何精神文化都不足以在你的灵魂中建造花园。我照料过我的精神——我内在的时代精神,不是那转向灵魂之事、灵魂世界的深层精神。灵魂有其本身独特的世界。这个世界只有自我,或是完全成为自我的人才能够踏进,这人不会停留于事情,不停留于人,或是他的思维。我挪开对事和人的追求,我就把自我从事和人那里挪开了。正因如此,我更容易成为思维的猎物。对,我完全成了我的思维。
我也要挪开我对思维的追求,好让我从我的思维中抽离。而我立刻注意到,我的自我成了沙漠,只有躁动的烈日在燃烧。我被这沙漠无尽的贫瘠征服了。这里或许有什么生长,却还是不见创造力的渴望。凡是有这创造力的渴望的土地,那里就会有种子从地里长出。但忘记等待。难道你没看见,若你把创造力转到世界中去,那些死去的怎样在她之间、在她底下移动,它们怎样生长繁衍,而你的思维又如何在富饶的河流奔涌?现在若你的创造力转到灵魂那里,你就会看到,你的灵魂怎样青葱翠绿,它的田野如何果实累累。
没有人能免于等待,而大多数人都不能承受这等待,他们带着贪婪,转而投向事、人和思维,成了它们的奴隶。因为这样就会证明,这人无力抵抗事、人和思维,它们成了他的主人,而他是受愚弄的傻瓜,因为他不能欠缺这些,不能等到灵魂成为果实果累之地的那一刻。那灵魂是座花园的人,也需要事、人和思维,但他是它们的朋友,不是它们的奴隶。
所有未来之事都已成图像:要找寻灵魂,古人会进入沙漠。古人活在图像里,因为世界对他们面言还未成真实,所以他们走进孤寂的沙漠,好教导我们,灵魂那处就是孤寂的沙漠。就在那里,他们找到了丰富的视野、沙漠的果实、罕世难逢的灵魂之花。努力想想这些古人为我们留下的图像,它们是来者之路的向导。回想那些富强不再的、繁盛后又死去的以及沙漠与修道院,这些就是来者之图像。一切都有预言,谁又懂得说明它呢?
如果你说,这灵魂之处不是,那它就不是。但如果你说它是,那它就是。留心古人在图像里说什么,那就是创造。古人说:太初有道。认真考虑这点,彻底思索。
这些在非理和超理间摇摆的话是最古老、最真实的。
【注】:本文选自荣格《红书》
(编辑:王怡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