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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第一章 蔷薇几度4

2009-11-26 13:55:04来源:北京文艺网    作者:

   

作者:刘雅茹

    七香车装饰的精美超出了纪真的想象。她极小心地不去碰触任何东西,以免犯下错误。她坐在主人斜侧的座位上,垂着眼睛,目光一动不动。主人襟袍上沾满了芸珠姐的血,荤腥的气味弥漫着,盖过了车里樟木的幽香。纪真感到,他的确是非常悲伤,甚至是沉痛的。他坐在那儿,许久许久不说话。不知何时,忽然听主人说,真儿,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把《白马歌》教给你的?纪真垂着头,轻答,两个月以前。主人说,她说过为什么教你吗?纪真想起芸珠姐的话,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已经老了啊。以后谁来给主人弹奏这首曲子呢?纪真说,主人,芸珠姐说她已经老了。她听到主人一声深深的叹息,正是这样了。

    芸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的痛苦是不能说出来的。她虽然一直为他不愿为国效力而心痛,但这并不足以让她结束自己的生命。芸珠的话响在谢安的耳边,您所以爱妾,是因为爱我的声色,不过一个活乐器罢了,甚至比不上一张琴……也许这才是那真正的原因。但她的愿望,却是不能说出来的。听到纪真的话,谢安更加认定了。让他痛心的是,她的确是想错了。即便他不能给她什么,她也并不是他的一张琴,甚至别的姑娘会是,但她也不是。她最终也没能明白。

    谢安舒缓着心中的疼痛,目光落在纪真的脸上。他说,真儿,你把头抬起来,看着我。纪真慢慢转过脸,怯怯地看了看他,又想把目光移开,但却没敢。她觉得主人的目光是明澈的,也是强大的,仿佛要把她看穿。谢安问,你是晋人吗?纪真趁机低下头,是,主人。谢安没有再强迫她,又问,在北方哪个州郡?纪真说,兖州。谢安说,兖州?那么你的父母兄弟呢?在哪里?纪真想了许久,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紧紧地咬着牙,摇了摇头。一会儿稍抬头看看他,竟又摇了摇头。

    我当时没有回答太傅的问题,尽管我很害怕。

    那真实的情形,也许你是知道的罢。

    ……兖州是那时最最混乱的地方,它是大晋的北部边境,和北方的异族接壤。在这里,每隔几个月甚至几十天,就会有一场战斗发生。那些军队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语言不同,服饰不同。当然,也经常可以看到晋军。战斗的组合也是千奇百怪,他们同晋军作战,他们之间也要作战,甚至他们内部不同部族之间也会打得你死我活。有时他们会联合起来对付另一个敌人,过几天又同那个敌人联合对付从前的盟友。从我父亲小的时候,这里就是这样,到现在也没有改变。[NextPage]

    但是,无论这些士兵来自哪个国家,他们都是同样的贫穷,也同样的野蛮,大晋的军队也不例外。我们的村庄不断地被洗劫着,先来的还曾得到了些好处,但后来的就什么也弄不到了。有很多人被杀死。父亲说我的祖父和一个伯父,就是被秦人杀死的。但我的另一个伯父,却是死在了晋军的长枪下。

    哥哥们小的时候,父亲严格地训练他们的生存能力。七岁起,就让他们拿起了刀枪。他们和村子里其他的男孩子联合在一起,组成了一支小军队,由父亲指挥,保护村里的老人和孩子。他们各个都勇猛强悍。后来,父亲又和邻村的首领结成了同盟,更加壮大了力量。但是父亲和那首领一直并不和睦。我出生的时候,那首领就建议父亲一起到南方去。他说,我们应该去追随自己的皇帝,有陛下在,只要交税纳粮,我们就能生存下去,如果别人来欺侮,还会有官兵保护。听说,新皇帝指晋元帝司马睿,东晋开国皇帝。早已在建康登基了,他非常欢迎大晋的臣民们跟随他到南方。王导丞相还在南方设立了和北方同名的郡县,开辟了土地,专门等待着大家呢。并且,这些渡江过去的百姓,还可以暂时不用纳粮。父亲没有等他说完,就勃然大怒。他永远不会忘了我的伯父是怎样惨死的,他不会相信,大晋的官兵会保护自己的百姓。在他心里,他早不再是一个晋人。他没有理睬那位首领的建议。那位首领担心在这远涉千里的迁徙中,他们的力量太单薄,也暂时没有走。但是,他们却开始在心里彼此厌恶。

    后来,鲜卑人的势力越来越强大,他们一心想除掉像父亲他们这样的民间力量。父亲没有办法,答应了那首领,开始动身到南方去。我们这一路上还是顺利的,像我们这样举村迁徙的人们,还有很多。我们没有东西吃,父亲会带着哥哥们去抢夺小股的军队,有时也会抢夺和我们一样的流民,他们总能给我们弄来粮食。我们渡过了淮河,大家都知道,长江就在前方,我们就要回到大晋的土地,回到自己陛下的身边。大家都在满心希望地企盼着。

    但就在这时,不幸却发生了。一次,那位首领带着他的部下抢夺一队晋军,但却欺瞒着父亲,把战利品自己分掉。大家都是那样饥饿,哪怕一袋米也足以使人们燃起仇恨。父亲得知后怒不可遏,据他所知,这实在不是第一次了,他立刻带人赶了去。他们抢回了很多粮食,也杀了他们一些人。包括那位首领的儿子。于是我们之间就开始了仇杀,那位首领趁夜偷袭,他们没能杀死父亲,却把哥哥们都杀死了。他们杀了我们很多人,并抓走了我的姐姐。后来,他们把姐姐的头送回来,给我父亲。他们说,他们把我姐姐吃掉了。然后父亲带着仅有的一些人,拿着武器,去找他们报仇。我们没有等到他回来。不知道是不是也死掉了。但对我和母亲来说,似乎他是不是死掉已经不再是重要的事。

    我们没有等到父亲,就遇到了一队羌人。他们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客商。他们把我和母亲都带走了。但把我们卖到了不同的地方。他们把我送到建康,就带着母亲继续向西而行,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芸珠姐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思念北方的故乡。我永远也不想回去了。那里不是故乡。在那片土地上,到处是丑恶、仇恨和屠杀。人们都渐渐地变成了魔鬼。谁也不值得怀念。

    我当时以为,人世间就是这样。当我看到这建康的美丽和安详,我想这一定都是假的。我随时等待着,我的主人没有任何理由地要我去死,仿佛这样才算正常。但当我见到了他,我才知道,竟然完全不是那样……

    纪真紧张地坚持着,始终不肯开口。谢安没有追问,也再没有同她说一句话。

    车声辘辘,西斜的阳光把右窗香樟木雕栏的影子投射到车中,随着车身的晃动,那影子也左右地跳动。纪真一直在看着它,她觉得这影子很漂亮。

    谢安回来时,两位客人早已驾着他的牛车,各自回去了,也没有同他告别。不过,这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他穿过前园,缓缓舒了一口气。刘夫人转过前堂,一见谢安,大惊失色,你这是怎么了?她赶上前来,上下打量他,终于确定他只是神气不太好,并没有受伤的迹象,才有些嗔怪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谢安淡淡说,没事。说完,有些疲倦地踏进厅去。夫人端详着那衣襟上的血迹,吩咐随仆,还不快去给你们主人准备衫袍。然后跟进厅里,无奈问,那是怎么回事呢?谢安坐在案几后,仿佛想了想,抬头说,噢,你知道芸珠罢,她自尽了。[NextPage]

    夫人微微怔住。她怎么会不知道那个姑娘呢。不过,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她。关于那些姑娘们,她最多只会说到越嫂。就好像在她的眼里,她们根本就不存在。她是高贵的人,她懂得用什么样的方法去维护自己的权力和感情。她想,那姑娘自尽了?!她重新打量他身上的血迹,正要问“为什么”,但转念一想,这样问有什么好处呢?激怒他吗?难道要他说,因为我不能给她名分?!于是,她现出微微的惋惜,她年岁不大罢?好像没有三十岁啊。谢安在心里感叹,我这夫人哪,她有时糊涂得甚至有些天真,但有时却明白得无懈可击。半晌,他说,这事过去了,别再说了。随仆送上衣服来,夫人接过,为他换上。谢安说,你先回去罢,晚饭时我会过去。夫人轻声应了,却没走。谢安转脸看她,只见她凝视着自己,似乎带着几分愧疚,甚或还有些许示弱。那眼神分明在问他,你是在怨我吗?他忽然觉得心里舒畅了几分。他并没有怨夫人,因为这一切是他自己决定的。他一向是最不愿刺伤她的,何况他已说过,这事过去了,何必让她不安呢。他的嘴角掠过一丝笑意,说,晚上叫孩子们一起吃饭罢。夫人稍稍释然,轻声说,好。

    随仆们悄无声息地燃起了灯烛,谢安凭几而坐,十二年间的事情开始在头脑里一幕幕地流转。芸珠的才艺是他教出来的。他从她那里所感受的,是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一面。那些年就是这样过来。他在感受到愉悦的同时,也能体会到她的快乐。他是个极其不喜欢规则的人,因此,他很早就开始以强大的意志力去自律,这几乎成了习惯。但当他可以将这些抛开的时候,他就会义无反顾地将其摒弃。然而芸珠低估了她自己。她将那些他所留恋的美好,一笔抹杀了,而且使用了这样一种方式。大概这才是令他最伤心的事。

    这时有人来通报,主人,大小姐回来了。谢安的神气稍稍振奋,噢?叫她进来啊。不过没有等到随仆去传,一位年轻的夫人已经走进门来。她站在厅前,看上去婉丽,深秀,又无比自然。她站在那儿看了谢安一会儿,温存却略带委屈地叫了声“叔叔”,然后并不等他回答,就快步地走上前来。

    这是半年前嫁到王家以后,谢道韫第二次回到东山。因为从小就展露出来的非凡才华,使她成为了被世人称道的一代才女,同时在谢家这一辈的女孩里,也得到了叔叔最多的宠爱。谢道韫那样习惯地在谢安身侧坐下,就像自己仍是未嫁的女儿。谢安微笑看着她,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但是,谢道韫是有事而来的。当她几日前得到了这消息,就动身从建康乘船赶来东山。她想,她终于能有个机会回去了,这满心的愁怨,终于可以对叔叔说说了,所以,她说服丈夫王凝之,由自己担起这送信的使命,又执意不要他相陪。

    谢安渐觉她神色不安,说,道韫,你为什么这么晚赶来?谢道韫镇定着,平静地说,叔叔,万叔战败了。谢安的眉蹙了一下,说,他人还平安吗?谢道韫说,听说万叔平安脱身,但还没有回到建康。谢安稍稍放松,问,那是怎么回事呢?尽管心中忧虑,谢道韫看去仍然是平静的,她说,是这样,万叔和徐州刺史郗昙,分两路进攻燕国,不想郗刺史突然染病,只得退回了彭城。他向万叔报信,但万叔误以为他战败了,燕军强大,万叔不敢孤军冒进,于是,也下令撤军。谢安说,即使这样,也不致战败啊。谢道韫叹了口气,只是,万叔撤军令下,士兵们竟四散溃逃,再难成军了。谢安轻叹无语。四弟一向恃才傲物,军中将士都是草莽之人,怎能入他的眼。看来,他一向的担忧果然应验了。

    谢道韫说,听说,一些将领心中怀恨,想对万叔不利,但念在叔叔您一向待他们以诚心,才没有……谢安的目光凝注在跳动着的烛火上,若有所思说,这样一来,许昌、谯、颍川岂不都要失守?谢道韫的目光里闪动着敬佩,说,是啊,这三郡已经被燕国夺去了。谢安说,朝廷是怎样处置呢?谢道韫说,他们王家的人回来说,司马丞相说,郗刺史将被降为建武将军,万叔只怕要被——废为庶人。谢安稍一怔,倒不是因为谢万废为庶人,因为像他这样不战而溃,失地折将,被废为庶人,本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谢道韫说起夫家,竟是一副不屑的神气,却让他稍感吃惊。

    谢安缓缓想,事已至此,那么,要好好想一想了。他清清头脑,露出轻松的笑容,对谢道韫说,今天弟弟们都在,你去见见他们罢。哪知谢道韫竟是不动,微微噘起嘴,秀美的脸渐现委屈,眼睛里蒙上了泪光。谢安迷惑地看着她,道韫,你有什么不如意吗?谢道韫的泪珠滴落下来,说,叔叔,我父亲在外做官,后来又早去了。我和阿羯(谢玄小字)弟弟,和兄弟姐妹们在一起,从小跟随在您身边,聆听教诲,歌咏山水,想起那时,真是最好的日子啊。如果我早知道的话,我就一世不嫁到别人家去。谢安满心怜爱地看着她,因为兄弟们在外做官,谢家的孩子们大多都是跟随他长大的。在他二十年的隐居中,孩子们是他最大的责任也是乐趣。道韫和阿羯都是大哥谢奕的孩子,他俩几乎就是在东山长大。道韫是最早出嫁的女儿,怀恋娘家也是很可理解的事。于是,他轻轻扶住她的肩头,笑说,好了,女儿总是要出嫁的啊。[NextPage]

    哪知这孩子仿佛并不认同,竟伏在叔叔膝前,轻声抽泣起来。她说,不是这样。谢安觉得有些不对了,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他拍拍她的背,说,那你为什么难过呢?谢道韫抬起头来,拭干泪水,坐好,才说,咱们家的叔伯们,有仲父,有您,有万叔,哪一个不是风度潇洒呢,就算同辈的兄弟,封儿、胡儿、羯儿、末儿,谁又是那迂腐不堪的蠢物,哪知,这天地间还有像凝之这样的男人!她这半年来的积怨,终于说了出来,虽然泪水仍然没有停,但却觉得心中舒畅了许多。

    谢安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这是他没有办法的事。道韫的夫婿是他选定的。王羲之说,我这几个儿子,你看谁能配得上你们家这“咏絮才女谢道韫幼时,有“未若柳絮因风起”诗句,被时人及后世谕为“咏絮才女”,语见《世说新语·言语》。”,你挑走就是了。他想,这将会是一桩极完美的婚姻。首先,与琅邪王氏的联姻,会给正在上升的谢氏家族提供更深厚的门户支撑;其次,王羲之的七个儿子,各个都是为人称道的才俊,也不会辱没了道韫。他是最爱献之的,可惜献之年龄太小,才刚十六岁。于是他就比较注意徽之,但徽之偏做了一件事,让他改变了主意。一个冬天的夜里,徽之突然非常想念他的朋友戴安道,就立刻让人备船,乘着大雪连夜去拜访他,但到了门前,他却不进去,只吩咐掉头返回。舟人不解,问他,他回答说,我乘兴而来,兴尽而去,已经很满意,不用再见他了。谢安并不反感徽之的举动,甚至还是欣赏的,但是,如果说把道韫嫁给他,他却又不能放心。最后,他选择了最笃实憨直的凝之,他想,把道韫托付给他,应该不必担忧。道韫是满怀着憧憬出嫁的,甚至归宁回来,她也还是像从前那样神采奕奕。但现在……

    他说,你觉得凝之迂腐不堪吗?谢道韫说,他除了每天会定时写写字以外,就会拜他的天师道,天下的事,人间的事,性情的事,他什么都不明白。叔叔,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谢安无语。道韫是充满了灵性和活力的孩子,在这个家里,他也没有用礼仪去要求过他们,所以他们都是那么自然温雅,都喜欢愉快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如果凝之是这样的话,道韫自然不会喜欢他的。

    但是,这件事他不能改变。在这个时代里,礼仪渐渐地退居其次,如果真的不喜欢他,并不是不能同他离婚,谢家的女儿永远不会嫁不出去。但是,这是不行的,他想。当我们处在弱势的时候,我们必须委屈自己。而况,凝之虽然迂阔些,却不是心地奸恶的人。谢安思索着,谢家的孩子们,虽然是在温存和自然中长大,但他们却都并不任性。道韫是个聪慧的孩子,甚至超过了她的许多兄弟,他想,他不该再说什么,她应该懂得怎么去做。于是,谢安保持了沉默,他只是以绝对的宽宏和体恤接纳着她,任由她去宣泄这积压已久的悲怨,而这正是她此刻最需要的。谢道韫渐渐平静,半晌说,叔叔,我不该让您担忧……我只是,只是……谢安微笑起来,道韫,只要你心里想好,就没事了。在这里多住几天罢。谢道韫轻轻点头,嗯,我明白。

    对太傅来说,这真是极不寻常的一天,仿佛所有不幸的事情,都要集中在一起发生。不过,大家并没有从他的神情或者举止中看出什么异样,于是,大家习惯地懒惰着,依赖着,继续不变的生活。但是,在这看似依然平静的十几天里,他却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刘夫人早上走进厅来的时候,看到谢安仍在写信。她想一定又是与人唱和的诗帖,所以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瞥。但是,她却突然被眼前的一封信吸引了,这不正是两个多月前征西大将军桓温写来的吗?他怎么又把它找了出来?夫人觉得实在不寻常,忙问,你在给谁写信呢?谢安并不停笔,也不抬头,只说,桓大将军呀。夫人怔了怔,说,给他写信做什么?谢安答,应征他的司马。

    刘夫人怔住,想一想,郑重地坐到他的对面,说,真的?谢安抬起头,笑说,是啊。他的神气看上去很好,找不到丝毫忧虑。夫人说,你可不是开玩笑罢?谢安把刚刚写完的回信递给她,说,你不想让我去?夫人说,你这个人哪,我只是说,你想好了吗?谢安不答。夫人想着,忽然笑起来,斜睨着他说,大丈夫一定非要富贵吗?谢安笑答,富贵倒不一定,只是不能让夫人没有了裙子穿哪。夫人微嗔,他说的正是当世范宣的典故,范宣是个出了名的清廉官吏,有个朋友见他生活贫困,就送了一百匹绢给他,他不要;减到五十匹,他仍不要,后来那个朋友不耐烦,趁着同他一起乘车的时候,就顺手扯下两丈绢,塞到他手里,说,你还是不要让你的老婆没有裤子穿罢。他这才收下。这事被仕人们传颂,引为趣谈。夫人笑着,又思索说,四弟被废为庶人,失去了豫州刺史的高职,谢氏因此门第受损,他或许还会被起用,但也难有大的作为了,五弟、六弟官位不高,也难于企盼,所以你才决定出去做官,是不是?

    夫人说得一句也没有错,只是这看似非常合理的事,对谢安来说,却并不简单。要离开这盘桓了二十年的东山吗?要改变他奉行了一生的志趣和愿望?并且,隐士一改初衷去做官,人家会把这叫作“变节”,他会受到什么样的议论呢?不过,无论怎样,他作出了决定。因为从现在谢家的情势来看,这已经是必须的了,虽然他极不情愿。[NextPage]

    不过,他已经把自己调整到了很好的状态。当作下这决定,那么忧虑也就随之结束。夫人依然不安,又说,只是你想好了吗?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妥呢。谢安抬头说,有什么不妥?夫人说,你看时下的情势,桓大将军坐拥荆州,难保没有异心,你还要投到他的帐下吗?这样会不会惹祸上身呢?你为什么不在朝廷里寻个官职?他们都会推举你啊。

    谢安答,夫人说得极是。夫人一笑,那么不如给王羲之写信罢,不要去桓温那里了。谢安摇摇头,笑说,夫人,我是非桓温那里不能去啊。夫人一怔,说,这是什么意思呢?谢安神色稍稍收敛,说,大将军请我去做官,我不肯,只说我不愿出仕就是了;但我偏在这时向朝廷自求官职,大将军做何感想呢?这不是惹祸上身?夫人醒悟,随即微笑,你说得是,我倒没有想到了。继而又担忧,只是,你到桓温那里,我只担心……谢安说,哈哈,何必为没有发生的事担忧呢?还是预备行装,先回京都罢。

    (编辑:李明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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