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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第一章 蔷薇几度1

2009-11-23 13:55:10来源:北京文艺网    作者:

   

作者:刘雅茹

    第一章 蔷薇几度

    今天你看到这座宅子,一定可以想见它当年的辉煌罢。我不记得那是哪位陛下的年号了,但却可以清晰地记起,那是二十七年之前。那是一段梦一样的日子……不,也许人的一生都会是一个长久的梦罢,而那……正是这梦的开始。那一年,我九岁。

    傻丫头,今天我就把《白马歌》的曲子教给你。你听到没有?芸珠歪头看着幼小的纪真,她微笑着,对这小姑娘,不解当中倒有三分的好奇。

    纪真垂着眼睛,仿佛没有听见。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呆呆望着眼前这张七弦琴。大概由于年龄小,昏暗的灯烛下,她的面孔看上去无比光滑又洁白,眉目分明,仿佛描画出来,头发梳得美观而整齐。在她的记忆里,自己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整洁和体面。十几天前她被带到这里,就在越嫂安排下好好地沐浴,又穿上了从没有人穿过的新衣。她瞬间感到了无比的幸福。但这幸福感很快就黯淡了,因为凭她对世界的认识,她觉得这不是好事。当邻居的哥哥送给你一只红薯,那么他想得到的一定比这个要多。

    这里是宅子后园的小偏厅。后园是属于她们的,主人们从不会到这里来。唯一能见到的是主人的随仆吴兰,主人的吩咐,总是由他来传给越嫂。芸珠姐每晚都会来偏厅弹琴,月亮好的时候,她还会在园子里边歌边舞。越嫂有时会轻击着节拍陪伴她。另外几个姑娘也会出来观赏,但显然她们并不喜欢芸珠姐。大概是芸珠姐实在难以超越罢?她那样聪明,那样美丽,那样灵巧。她总是喜欢笑。这是当时纪真最不能理解的事,一个人为什么会那么爱笑?而且笑得那么真诚?她从不说假话,但话一出口,却巧妙又动听。不过,不管是越嫂还是芸珠姐,她们都知道,这宅子只有这里才是她们的地方,为了不惹夫人生气,她们会极为小心的不发出太大的声响。她们知道,夫人有才学,也喜欢音律,但无论如何,夫人不会喜欢她们。[NextPage]

    真儿?你真的这样傻吗?芸珠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无奈地笑问。

    纪真来到这里不过十几天,她们都喜欢说她傻。她幼小又美丽,极少说话,也不爱笑,像个陶铸的娃娃。她们还喜欢使唤她,让她去做各种令她们厌烦的杂事,做不好,还会招来一通叱呵。纪真是听话的,她从不反抗,也不争辩。直到越嫂终于看不下去,突然斩钉截铁地说,她跟你们一样,都是主人买来的,她可不是你们的婢女,要使唤还轮不上你们!姑娘们这才稍稍收敛。别的纪真并不在意,但越嫂的话却烙印一样印在她心里,原来,我是主人买来的。是买来的。很多天,这句话一直在她心头盘旋,她总是试图去弄清它的全部意义。不过,芸珠姐并不欺负她。她总是愉快地自己去做各种事情,有时因为真儿的傻,还会引来她的怜悯和关心。

    但这些天,芸珠姐在发生着变化,纪真敢肯定,她一定有什么事要做。她看上去仍然愉快,但和以往却不相同。纪真知道《白马歌》对芸珠姐意味着什么,这是她自己作的,意思取自曹子建的诗《白马篇》。她是专为主人而作的,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越嫂说,她只为他弹过一次,主人当时感动极了。纪真知道,这对芸珠姐来说,大概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事。但她为什么要把《白马歌》教给自己呢?

    你怎么不回答?芸珠看着一动不动的纪真,追问。纪真缓缓抬头,她的眼神显得那么分明,又有一点陌生。她仿佛很胆小,又仿佛很坦白,问,芸珠姐,为什么要教我?芸珠爽朗一笑,好像觉得她问得很傻,但稍稍回味,忽然发现这问题一点也不傻。她凝视着纪真皎洁的脸,眼睛里掠过极深的痛苦。纪真感觉到了,她一直认为,芸珠姐一定是非常不愉快的,所以她看上去才特别愉快。而现在,她更认定了。

    芸珠说,因为,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已经老了啊。纪真轻轻摇头,没有。芸珠叹了口气,是真的老了,那么以后谁来给主人弹奏这支曲子呢?

    真儿,你懂吗?纪真又摇了摇头。芸珠说,主人原本是不喜欢这样的曲子的,他更喜欢《高山》、《流水》,更喜欢《游春》、《秋思》。你听说过这些曲子吗?纪真说,没有。芸珠说,你怎么才能懂呢?曹子建的《白马篇》慷慨激昂,说的是大丈夫应该报效国家,不应该沉溺在个人的事物里,你说,人是不是应该这样呢?纪真想想,点了点头。芸珠说,这就好了。那天我给他弹这曲子,很怕他会生气。没有想到,他竟那么赞赏,又那么感动。纪真想着,说,那你可以经常弹给他听啊。芸珠缓缓摇头,我已经老了,我到这里已经十二年了。纪真悄悄地注视她,十二年,那么她来到这里时,自己还没有出生呢。那这十二年里,她都在做什么呢?每一天也都像现在一样吗?那么将来呢?也仍然像现在一样吗?芸珠姐偏说她老了,又是什么意思?

    芸珠坚定地说,所以,我要把这曲子教给你。纪真说,为什么是我呢?芸珠美丽的眼睛里闪动着惆怅,主人不会喜欢她们的。纪真的心轻轻颤动着,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旁人的认可。她不懂她为什么会得到这认可,也不懂这认可到底意味了什么。她只是感到有一丝温暖正在心中缓缓流过,夹杂着极浅淡的甜蜜,让她不安。她俯下头,手指轻轻地掠过琴弦。

    号为江南第一风流名士的谢安,此时正在这宅子的正厅里,书写信札。厅内灯火通明,夜风穿廊而入,拂动着他轻软宽大的襟袍,又把炉中兰芷的薰香飘送得满室。他坐着舒适的胡床,在自己家里,他一向不喜欢太多的礼仪。夫人刘氏跪坐在旁,她正在打量她的夫婿。夫人已经过了三十五岁,但神情的开朗和随意使她显得依然很美丽。

    她看着他,看到他轻轻提笔,稍加思索,随即轻抖袍袖,又落纸如烟。她脸上忽然挂起半嘲的微笑,他的每一个举止,看上去永远那么优雅自然,以至于时常令她怀疑这是不是假的,是不是至少有一分是假的?这个时代给了他非常高的赞誉,虽然他仍是布衣,但若论声望,却远远超过另外几个早已做了高官的兄弟。而他,竟好像对这些全然不知。他总是淡淡的,缓慢的,从不会突然地改变。她是了解他的人,她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他都是明白的,或许比她更明白,但这一切到底给他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他到底有什么想法?她却不得而知。所以她总是有点不满意,或者说,有点不服气,她会精心地留意他,随时随刻地观察他,只等他一不小心露出破绽,她就当即揭穿,那将多么令人得意!但可惜的是,二十年来,这样的机会竟一次也没有出现。她看着他在灯烛下显得更加清俊的面庞,那仿佛天塌下来也同样会视而不见的神情,心中漾起一片无奈的微带着嗔怪的甜蜜。[NextPage]

    谢安对此早已十分习惯了。他非常清楚,他会把全部情怀投向天地山水和人生,而夫人的情怀里却只有自己。只要她出现在身边,他不必和她交谈,甚至不必去看她,他就能感觉到她那种细腻的机巧的心意,还有这心意背后那深蕴着的爱。这是女人所独有的情怀,并不随她年龄的变化而改变。这感觉让他感到快意,甚至还有些诱惑。他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竟对这感觉渐渐产生了某种依赖。只是,夫人对此却一无所知。

    但今天,谢安很清楚,夫人有话要对他说。不然,她不会有这么好的耐性,一直在旁边看着自己,看了一个多时辰。果然,她看着堆在几案上的一封封书信,站起了身。她拿过一封在手里,几行遒劲洒脱的行书跃入她的视线。她知道,丈夫的行书和草书很早就已名满天下,他是当世仅次于王羲之的书法家。人们会以得到他的一幅尺牍、一封信札而万分骄傲,然后如获至宝地珍藏起来。

    不过,她现在不想鉴赏他的书法,因为信件的内容让她感到了疑惑。她看过一封,不解中又拿过第二封,终于问,你这是做什么呢?为什么要给这些将领写信呢?你和他们平时没有什么交往啊?谢安停下笔,轻声说,四弟在军中,不懂得抚慰将士的道理,我担心他掌控不了这局面哪。夫人讪讪说,那你就言辞真切地一一给这些将领写信,替他收拢人心?谢安说,只能如此啊。

    夫人显然不乐意,推推他肩头,示意他给自己留些位置。谢安自然地让向一侧,让她同自己并肩而坐。胡床本来只供一人,夫人的举动已然十分不合礼仪,但谢安并不在意,甚至还有些纵容。他温存地笑起来,侧头说,有什么要指教我?刘夫人不屑说,我怎么敢指教你?我只是说,你该指教指教你这好弟弟谢万。

    谢安说,四弟才气俊拔,人品超脱,绝不差于我,我为什么要指教他呢?夫人无奈,她弄不懂他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摆在眼前的事实,他仍然视而不见吗?她想想说,好,那我就说给你听。你这四弟才气超脱,这是不错的,做个麈尾形似拂尘,古人闲谈时驱虫、掸尘的工具。魏晋清谈盛行,士人清谈时常持在手中。名士,写诗谈玄,是个好材料。但他不经事务,狂傲清高,怎能做个好官,难道不该指教指教他吗?谢安无语。

    夫人接着说,你忘了吗?那年咱们乘船到建康东晋国都。今江苏省南京市。,路过山阴时,他忽然想起要去拜访人家王导丞相的公子王恬,你劝他不要去,他偏不听,结果遭了冷遇回来找你,竟一点反悔的意思也没有。前年里,他做吴兴太守,却不理公务,日日睡到太阳高起,非要等你去叩屏风叫他起床,你也忘了吗?现在,他做了将军,你又要为他安抚将士,这官到底是你做还是他做呢?这也罢了,难为你十几年处处替他收拾残局,竟舍不得教训他一句?

    谢安仍然没有回答。有些话,他一向不愿说得太清楚。因为太清楚,往往会让大家都没有了退路。但看夫人这样急切地需要他的解释,他就决定对她说说了。他认真听她讲完,见她不平之气稍稍缓和,才轻叹着开口,谢家兄弟六人,大哥、二哥都已过世,五弟、六弟是品性笃实的人,又都担任了官职,倒不必过于担心。四弟谢万风流俊赏,不拘世俗,最让人喜爱。他虽没有治世的才能,但这不能说是什么短处,我怎能指教他呢?何况世人都评论他轻浮虚妄,我若再刺伤他的心意,让他怎么立身世上?那一回去建康,他明知不会受到礼遇,仍满心欢喜地去拜访阿螭(王恬),这是他真情所至。像他这样的人,最是让人惦念啊。

    夫人无语。半晌,她的脸上渐渐挂起一抹笑容,好,这事不说了。我还有别的事要问你呢。夫人说,听说今天早上,征西大将军桓温送信来,请你去做他的司马?那信你可看了?谢安说,看了。夫人又问,那你是何打算?见他不回答,她想想,终于说,家中叔伯们各个在朝为官,人人家门富贵,只你偏要来东山归隐。多少官职送到门上,你偏视而不见,这也罢了。但如今你隐居了二十年,已经到了四十岁,仍然没有一点仕进的心思,你当真要做一辈子隐士?大丈夫难道不应该在世上建功立业吗?谢安的笑容渐渐收敛,夫人,大丈夫一定非要富贵吗?她知道,这正是他最不想听的问题,因为这问题触到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她也知道,那东西其实是改变不了的,但她却总是心存侥幸,希望或许万一就改变了呢。她坚定信心,突然说,我不是希望你富贵,而是希望你报国济民,这一生不至于愧对苍生!

    谢安转头看着她,许久无言。

    (编辑:李明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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