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美)阿诺德·斯嘉锡
琼·克劳馥(1904—1977),美国好莱坞巨星,一生出演八十多部影片,代表作《大饭店》《欲海情魔》《小夜曲》等,1945年因出演《欲海情魔》获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
前不久一个星期一的晚上,我来到著名的卡莱尔咖啡馆,那一晚非凡的爵士乐钢琴歌手鲍比·萧特没有出现在这里的舞台上,我是来欣赏伍迪·艾伦的单簧管演出的,他还带来了他的新奥尔良爵士乐队。那一晚他成了人们瞩目的焦点,演出非常了不起。当我的眼睛逐渐习惯了咖啡馆昏暗的灯光,我注意到墙上那些奇异又迷人的壁画,那些是韦尔泰什在40年代晚期的作品。这些挂满屋子四周的人物油画充满了想象力,充分证明了他作为一个插画作家的独创性。30年代韦尔泰什在《时尚》Vogue和《哈泼芭莎》Harpers Bazaar中诠释了时尚的概念。他将其解释为“身体的外形和人们看起来的感觉”,但是他总是将这种概念放入虚构的场景中。比如在卡莱尔咖啡馆里,其中一面墙上画着一个抬着腿的芭蕾舞女游走于云间,在她旁边是一个穿着性感底裤、上身裸露的女孩子,她拥抱着一匹马!这些画唤起了我的记忆,把我带回到许多年前——我在纽约第一个重要的夜晚。
那是1953年,我刚刚结束了在巴黎时装业公会学校的学业,从巴黎来到这里。船停靠在纽约,我的父母第二天会从蒙特利尔开车来接我回家。于是我穿上了我最好的深蓝色套装,兴高采烈地下船去见查尔斯·詹姆斯——一个著名的美国女装设计师,我曾向她毛遂自荐。早些时候我在电话里和詹姆斯先生谈过话,他用他那一口半英国腔半芝加哥腔的古怪英语对我说,他将要“去出席在东五十七街的艾欧拉斯(Iolas)画廊举办的韦尔泰什画展——你一定要过来和我一起参加”。
我到了画廊,那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韦尔泰什作品,我活了十几年还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东西!我记得有一个由三块嵌板组成的巨大屏幕,至少有八英尺高,那些好像被水洗过一般的迷人的印象派图案浮动在柔和的阴影下——某种程度上说有点法国女画家玛丽·洛朗桑那种神秘的抒情意味,但是感觉上更自由、更有趣、更充满想象力。我走上环形楼梯来到展览室,被告知詹姆斯先生还没到,于是我坐在一张长椅上等他。那张椅子正对着一扇透明的白色窗帘,窗帘形成了环绕展览室的一道透明围墙。透过窗帘我能隐约看见那些韦尔泰什作品的一点影子。这一幕发生在许多许多年以前,却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那时我还非常年轻,却自以为历经世事了,因为我已经独自一人在巴黎待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我非常紧张,因为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詹姆斯先生。但是我知道,如果给他留下了好印象,他可能会给我在他的工作室里安排一份工作。他的工作室,照克里斯汀·迪奥[1]的说法,是美国最棒的。当我环视着周围那些经常出没于纽约咖啡馆的风雅人士的时候,突然走进来一个引人注目的女人,她穿着一双脚踝系带的鞋子,一套黑色的黑湖羔羊毛套装,肩膀上别着一个大大的钻石别针,头上戴着一顶垂着黑色面纱的高高的尖顶帽。那是琼·克劳馥——这个世界最顶尖的电影明星。陪伴克劳馥小姐的是安妮塔·鲁斯,她是《绅士喜爱金发女郎》的编剧,在社交圈里声名狼藉,她打扮得活像一个小鹪鹩——那是一种从头到脚都是棕色的鸟。她们两个走在一起,看起来完全不搭配。这一对从我身边走进了展馆。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到我的脊背爬过一阵战栗,一个念头在我心头不断盘旋:“我不要再回蒙特利尔,我要留在这里,留在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纽约!”
[NextPage]过了不一会儿,才华横溢又目空一切的查尔斯·詹姆斯出现了。他的脸上总是带着好奇的神色,那神情就好像他一直在观察着一切,思考着一切,并接受着一切。我们彼此问好,然后一起走进了主展厅。他把我介绍给遇到的每一个人,说我是一个刚刚从巴黎回来的年轻的加拿大设计师。在50年代初的艺术界人士那些精明又深奥的谈话中,我感到不知所措。艾欧拉斯,这家画廊的主人,是一个高大的瑞典人,相当有魅力,他一直关照着我,直到黄昏的时候我和詹姆斯先生一起离开。
我们回到了工作室,詹姆斯先生看了我的简历后邀请我来为他工作。这是到那时为止我生命中最重大的事件。
“如果你能为查尔斯·詹姆斯工作,你就可以来到美国,把时尚带到美国,在那里寻找到你的未来,时尚的未来就在美国。”克里斯汀·迪奥曾经这样对我说过。
在那一天最令我惊喜的一件事,并不是在纽约得到了一份工作,这事本身并不怎么令人兴奋,最令我感到意外的事情是我见到了神话般的电影皇后琼·克劳馥。那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一刻。当然,这只是我在纽约生活的开始,不过这是个多么美妙的开始!我回到旅馆告诉我的父母:“我不回蒙特利尔了,我要留在纽约。我刚有了一份工作,从下星期一开始,我就要为查尔斯·詹姆斯工作了,每周四十五美元的薪水,是不是很棒?”
我的父母对此的反应很兴奋,他们真心地为我高兴,他们让我留了下来。
时间一晃到了1959年。那个时候,我已经闯出了名气,成为时尚界的超级明星。我在1958年赢得了柯蒂时装评论奖(the Coty Fashion Critics Award),那时在美国是最具权威性的时尚奖项。我还在美国各地一百五十多家高档商场里出售我的时装。所以,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已经非常有名了。
我在离第五大道很近的五十六街买下了斯坦福·怀特的公寓,瓦列里安·利巴尔[2]为我做装修,风格很合我的口味。我已经成为新一代女装设计师的代表,尽管法国人曼波谢尔[3]那时还在时尚界里有一定人气,而詹姆斯先生那个时候已经不再做这行了。我的名字艾萨克斯(Isaacs)变成了斯嘉锡(Scaasi),大家都知道SCAASI就是当你做漂亮衣服时要找的设计师。当时和我处在同一地位的设计师还有诺曼·诺雷尔[4]和詹姆斯·加拉诺斯[5]。如果一位女性想要穿些不同凡响的服装,那么这三个人就是最佳选择。我们设计的风格完全不同,有些人会同时跟这三个设计师定制衣服。
一天,一个广告公司主管和我联系,说:“我们想邀请您到拉柯特芭斯科吃午餐。”那是一家高级法国餐馆。他解释说,琼·克劳馥问我是不是愿意为她在百事可乐的电视广告中做衣服。那家公司是由克劳馥的丈夫阿尔弗雷德·斯蒂尔经营的,克劳馥希望广告的服装能由斯嘉锡制作。我被要求当晚就飞到牙买加。他们在那里有一处豪华的房子,要在那儿和我讨论这件事情。
“但是很抱歉,我这个周末得回到我在长岛的家,我没办法去牙买加,而且,我觉得我不太想为百事可乐广告做衣服!”说实话,这种话只有在二十出头的年纪你才说得出口!
几个星期以后我的工作室得知琼·克劳馥想要来看看衣服。我为此激动不已。除了那晚在艾欧拉斯画廊见过她真人,我只在银幕上见过她。我们全都在屋里屏住呼吸等待,透过斯坦福·怀特公寓的窗户向五十六街上张望,期待着这位大明星的到来。一辆灰色的加长型豪华轿车沿街而来,停在房子前。当我们翘首以待的时候,她的司机,一个穿灰色衣服的人,从车里下来,打开后门,从车里走出的正是非凡的琼·克劳馥。她全身都是灰色——灰色的水貂皮围巾,一件灰色的旋涡图案水貂皮长大衣,再配上灰色的小山羊皮手袋和手套,以及一双脚踝系带的鞋子。陪在她身边的是她的双胞胎女儿,那个时候她们大概十三岁,穿得却像是两个法国小学生,两个人穿着相同款式的深蓝色超短百褶裙,一身制服风格的衣服,戴着后面有飘带的帽子。眼前的情景简直就像是一场演出,这个美丽的母亲和她两个十几岁的女儿就好像是从过去的老电影里走出来的漂亮妈妈和她的小女孩——唯一的遗憾是两个女孩那时并不是那么娇小可爱,个头全都足有五英尺高了。
克劳馥走上了豪华的楼梯,她的“小孩们”恭敬地跟在后面,一起来到二楼的工作室。我们热情地向她致意,然后开始陪她看衣服。我得说她很有魅力,很吸引人,但完全是一副“贵夫人”的派头。尽管她努力想摆出平易近人的平民做派,而且确实也是一个非常简朴的人,可是遗憾的是,她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时刻不忘自己高贵身份的皇室成员,不过这也难怪,她本来就算是好莱坞的皇家贵族。
[NextPage]在给她看了很多东西之后,我们从中选出了一条带条纹的凯莉式柠檬绿塔夫绸裙,格蕾斯·凯莉很偏爱这种裙子。那是一种长及小腿的裙子,有着50年代末非常流行的大裙摆,还有着船形的领子和小小的短袖。我们还挑中了一条白色的丝绸大衣,衬里是和裙子同样条纹的丝绸。
“哦,斯嘉锡,穿上这套衣服,我跟我丈夫去参加乡村俱乐部和那些不得不去的晚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她说。
“现在,克劳馥小姐,”我插嘴道,“我想给您一块布料样品,也许有了它您会找到一双可爱的无带女鞋,和这套衣服配起来会很漂亮。”我说这句话是因为关于她固执偏爱的那些脚踝系带的鞋子有很多不太好听的笑话。听了这话,她两眼直勾勾地盯住我:
“斯嘉锡,你的任务只是裙子,鞋子的事情归我负责。”
嗯,当然,我再也没有提到过“鞋”这个词。
那时候,我在这所房子里雇了一个很出色的非裔美国女仆,她的名字叫做莎拉·迈纳。莎拉会帮助顾客试衣服,并把她们不要的东西拿开。琼很友善地提出不让莎拉帮忙,而是坚持让她的两个女儿去把所有她试过的衣服挂好。我们觉得这很奇怪,但是女孩儿们按要求做了,挂好了每一件衣服,而莎拉·迈纳只好站在一边,充满疑惑地看着。
那天最令我感到震惊的是克劳馥的外表,她的妆,她的脸,还有头发,都非常完美,即使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她却拥有其他人都不会拥有的美丽外表。她是独一无二的琼·克劳馥,永远的电影皇后。
当她脱掉衣服的时候——有意思的是,即使脱到只穿着三点式紧身内衣,她也没露出一点害羞的表情——我很吃惊地看到,她的身材非常像一个男人。她的肩膀非常非常宽,臀部很窄,上身很长,呈倒三角形。我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的肩膀,这让我立刻想起了好莱坞服装设计师吉尔伯特·阿德里安[6],他在40年代创造了大垫肩套装的“克劳馥风格”,原来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她的肩膀就是这样。我意识到,这种和克劳馥密切相关的“阿德里安时尚”的起源,就和时尚里的很多东西一样,与她自身的特点有关,事实就是克劳馥本身就有这种“足球运动员式”的肩膀,设计师很巧妙地掩饰了这一缺点。我们以前总以为他是根据女人们在电影中的角色性格来打扮她们,比如克劳馥,因饰演女强人而出名,所以她需要一种更阳刚的外表。但现在我终于明白,原来她的身材就是这种风格的。安德烈对有着同样宽肩膀的好莱坞传奇巨星葛丽泰·嘉宝也做了同样巧妙的伪装。在《茶花女》中,她需要看起来很苍白,很纤细,你也知道女主人公是死于肺病的。她那个时期的晚礼服大多数是露肩的,但是肩膀以下的衣服曲线很粗,这样肩膀看起来就会小一些。很明显,他没有把这一点运用在克劳馥的现代装中,所以才有了40年代那些宽肩衣服。
后来我们断断续续又为她做了一些衣服,主要是为了她在百事可乐公司活动中的出场。服装都很有舞台华丽感,非常漂亮。她好像想摆脱掉自己在电影中那种被熟知的坚强形象,转型成为一个成熟的家庭主妇的化身,而这一点能够提升百事可乐的形象。
1961年,因为我为很多百老汇和电影女演员做衣服,一本很受欢迎的流行杂志《假日》(Holiday)说他们想要做一个专题,把我服务过的那些戏剧界演员都囊括进去。他们要求我给出一个名单,于是我给他们列出了一长串,大约有十五个女演员。其中包括女演员伊娃·盖博(Eva Gabor),她那一年刚跟英国剧作家和演员诺尔·考沃德(Noel Coward)一起出演了戏剧《现在的笑声》(Present Laughter);还有迷人的百老汇明星基蒂·卡莱尔·哈特(Kitty Carlisle Hart);我的好朋友和成功的女演员阿琳·弗朗西斯阿琳·弗朗西斯(Arlene Francis),成功的女演员,名气非常大,在舞台、电影、电台、电视中都有精彩演出,职业生涯很长久,她的故事我在后面的《百老汇女孩》中还会提到;以及好莱坞明星迪娜·梅里尔(Dina Merrill);还有,玛丽莎·韦斯顿(Melissa Weston),她是一个年轻漂亮的金发模特儿,那时刚刚在台上露脸,她的模特儿生涯后来无疾而终了,但是直到今天她仍然是一个漂亮的金发女郎。当然,我把琼·克劳馥的名字也列了进去。
编辑打电话给我,说他已经从我的名单中挑出了几个人,并提议我们开始准备她们照相时的衣服和拍照地点。她们中的大多数人会在百老汇周围拍照,而基蒂·卡莱尔·哈特则会待在她漂亮的复式公寓里。[NextPage]
我很吃惊的是他们居然没有选择琼·克劳馥。
“在我服务过的所有女演员中,克劳馥肯定是最伟大的明星啊,最有名气,最受欢迎。”
“是的,我们也很喜欢她,但我们得承认的是:她确实太老了。”编辑说。
“嗯,你可以把照片修饰一下嘛。”我建议。
“不,不,我们没办法修饰彩色照片,但是很不幸这里面的照片大多数都是彩色的。”
“好吧,”我继续说,“我只是觉得你们应该试一下,因为她看起来确实很美,而且她真的是一个巨星。”不管怎样,我坚持这一点,最后他们同意了。
我把照相这件事告诉了琼,她很兴奋。她有一段时间没拍戏了,并且我想她觉得和所有百老汇著名女演员一起拍照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那年夏天,在我们拍照之前,她在长岛的西汉姆敦镇上租了一所房子;因为我在科格镇有一栋房子,就在西汉姆敦旁边,所以我们成了邻居。当我和她说到衣服试穿时,我说我可以把衣服带到镇上去,我们可以在周末碰面,一起看看效果。周六,我去了海边,当我回到家的时候,莎拉·迈纳(她也和我们一起来到那里)有一个口信告诉我,说有位女士打电话来。我问她是哪位女士。
“嗯,我不知道。她说她是琼尼·克拉夫(Joanne Crawfor)。”
“噢,琼·克劳馥?”我问道。
“哦是的,这是她的电话号码。”莎拉用她的长岛腔说。我打了这个电话,她接了。
“噢,琼,我很抱歉,我刚从海边回来,”我说,“我能不能过去让你试穿裙子和大衣?”
“噢,当然可以。我这里有一个伦敦来的电影制片商,所以现在有点忙,不过我马上就好了,我很想让你来,就现在,过来吧,亲爱的。顺便问一下,现在在你那儿为你工作的是谁?”
“就是你曾经在工作室里见过的那位令人愉快的女士,莎拉·迈纳。”
一阵短暂的沉默。
“嗯,我猜她从不看电影。”
“你的意思是?”我笑起来。
“她让我拼写我的名字。”
嗯,你可以猜到,这位“女王”为此有多沮丧。
那个下午我把裙子带到了她租的房子里,那是汉姆敦镇上最豪华的庄园之一,在那里,我再次看见了那一对双胞胎女孩儿。年轻的孩子们问她们能不能一起出去打网球。[NextPage]
“绝对不行,”琼说,“你们要留在这里陪妈妈,对从英格兰来的客人好一点。毕竟,妈妈这么做是为了你们,不是为了我自己。”这一番话让我对琼·克劳馥的性格有了另一种了解。
在她的庄园里,我去了趟卫生间。水池里装满了小件内衣,浸在肥皂水里。这真让我惊讶。然后我回想起我的朋友玛里安妮给我讲的一个故事,关于她有次住在克劳馥家,发现克劳馥有某种洁癖。我们一直以为这仅仅是众多关于她怎样开始电影生涯的丑恶传闻中的一个——很多人说她早期演过色情电影。玛里安妮告诉我,那天她上床的时候把内衣脱在了凳子上,当她第二天醒来,发现它们都被洗过了,并且被熨得很平整。我从不相信她讲的那个故事,但是突然我想到,这个故事中至少有一点可能是真的,因为在我眼前就是一个装满衣服的水池,所以很明显,克劳馥小姐总是亲自动手洗很多衣服。
克劳馥那一天穿得非常居家,白色的短裤,露出她漂亮的腿,一件粉色的男式衬衫,当然,肯定还有她标志性的性感的脚踝系带鞋子。她对客人没怎么客套,我们立刻开始试穿裙子和长披风,然后我就回家了。
为克劳馥小姐照相的那一天到来了。我和摄影师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她在第五大道的公寓——著名的“纯白”公寓。每个人进门的时候,她都会要求来宾把鞋子脱下,以免把她的白色地毯弄脏。屋子里所有的白色沙发椅都罩着一层透明塑料沙发套。我开始有点紧张。因为我已经听说了彩色照片不能修改,那时的相机可比今天那种只要动动手指按一下快门就成的数码相机差远了。
我按下电子门铃,克劳馥亲自开的门。很显然,她一个人待在这个极其豪华的公寓里。
“嗨,你们好吗?我真高兴见到你们。请脱鞋后再进来。”我们按照她的吩咐做了,然后沿着浮动式楼梯走进了这完美的房间。这里真的太令人惊叹了。但是与此同时,我却被克劳馥站在门口向我们致意的样子吓到了。她的头发用一个橡皮筋扎在后面,一件看起来很廉价的浴衣包裹着她,而且,要命的是,她没有化妆!她看起来非常衰老!我想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假日》的编辑是对的,我到底做了什么?但这已经太晚了。我们已经站在那里了,裙子也在那里了,雪纺绸大衣也在那里了,现在已经到了准备拍照的时间了!摄影师已经架好了相机!
“上楼吧,我们到楼上拍。”琼说。我跟着她走进了衣帽室。这是一个宽大的房间,墙边的衣柜里摆满了几百件衣服和几百双鞋。
“好吧,现在你来看看,你们喜欢那双鞋?你喜欢蓝色还是绿色?”她问道。我浏览了一下,挑中了一双合适的鞋,当然还是脚踝系带的,这是她的注册商标。然后她打开珠宝箱,那里躺着一条精美的钻石项链,带一颗葡萄大小的绿宝石坠子。今天这条裙子是绿色的,上面镶着蓝色的小亮片,再配上那件将品蓝和绿色完美融合的曳地雪纺绸长大衣,我觉得这条绿宝石项链搭配的效果会非常好。
“如果你不喜欢绿宝石,还有钻石吊坠,还有珍珠的,你怎么想,阿诺德?”
“我认为绿宝石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于是就这么定了。
当我们准备这些的时候,我真的充满惊恐,很快我们就要开始正式拍照了,我会看到这个打扮得漂漂亮亮、戴着她非凡的钻石绿宝石项链的……“老”女人!这真的让我很忧虑。
“好了,现在让我们做好准备吧。我会在十分钟以后下来。”她说。我心里在哀叹:哦,我的上帝!我帮她穿上了那条裙子,然后走下楼来试图安抚一下比我还要焦虑的摄影师。他在那个现代化的楼梯下面架好了相机,我们紧张地等待着。
突然,克劳馥出现在楼梯的顶端。那一刻我想我眼前出现的一定是一个幻觉。蓝色和绿色的亮片闪耀着璀璨的光芒,辉映着那件从肩膀垂下来的雪纺绸大衣。在那上面,是那条耀眼的钻石绿宝石项链。最让人惊叹的是,琼·克劳馥完美的脸——那张无与伦比的面孔,那副精致的妆容,就在这短短的十五分钟里她就搞定了一切。红色的头发被细心地梳理过。她走下来了。摄影师和我都恍惚如梦。[NextPage]
她一级一级地迈下台阶,摄影师开始抓拍照片。每一次他按下快门,她的头就会轻转一下,在那张不可思议的面孔上就会出现一个不同的表情。他至少拍了四十张,在每一张里那张脸都有一些特别的变化。她不愧是琼·克劳馥,那个伟大的电影明星。镜头厚爱她,她也完全清楚镜头在做什么。
当《假日》杂志的文章刊出后,最大的照片——用了整整一版——当然是克劳馥小姐。每个人都目瞪口呆!
琼·克劳馥于1976年死于卵巢癌。尽管她已不会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但那张脸会永远在胶片中告诉我们,一个真正伟大的电影明星是什么样子的。
[1](Christian Dior,1905—1957)
[2](Valerian Rybar)
[3]曼波谢尔(Mainbocher,1891—1976),法国人,生于芝加哥,著名时装设计师,1929年在巴黎开创时装工作室,1939年开办纽约工作室,以昂贵奢华的晚装最为出名。
[4]诺曼·诺雷尔(Norman Norell,1900—1972),美国时装设计师,其简约而精致的设计许多年后仍然具有时尚魅力。
[5]詹姆斯·加拉诺斯(James Galanos,1925—),美国时装设计师,生于费城,其成衣领导时尚潮流,设计以宽松裙子、雪纺绸大衣和对丝绸的偏爱而闻名。
[6](Gilbert Adrian)
(编辑:李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