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电线
第一章 水镜初遇
话音刚落,我便又被他现了原形,正待愤慨,那喜鹊却将我放在掌心掂了掂,道:“如此带着倒也不碍事。”说罢将我往袖袋中一搁便腾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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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了捏那淡蓝色的结界,一如既往地颇有弹性,比葡萄皮还要滑溜几分,却任凭刀砍火烤也不会破,听说是先花神布下的。我估摸着这结界要是做件衣裳应当美观又实用得紧。
“嗬,这不是小桃桃吗?久违久违,许久不见可还安好?”老胡突然从地下钻出来,杵在我面前,吓了我一大跳。
我摸了摸胸口,心脏蹦了两蹦倒也颇稳妥地落回了原位。我拍了拍这小老儿亮闪闪的脑门,提醒他,“我们今日清晨方才见过的。”
老胡小眼睛一闪,满脸褶子纵横着,“桃桃这是笑话我年纪大,记性不灵光了?”
“嗯。”我诚实地点了点头。
“桃桃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伤心啊,吾甚感欣慰,甚感欣慰。”小老儿摇头晃脑,“话说桃桃这是要上哪里去呀?”
“听闻长芳主近日颇有闲暇,我拟了道奏请想递与她瞧瞧。”我捏了捏袖兜里拢着的一片帛纸,“听说花界外面很有趣,我想去看看。”
“桃桃是想请长芳主放你出这结界?”老胡一惊一乍。[NextPage]
我隔着结界眺望水镜外的一片花海,盼望有一两只路过的飞虫精怪可替我将奏请送给长芳主,一时觉得老胡十分聒噪。
“哎呀呀,小桃桃这是中了什么魔怔,外面哪里有趣,危险得紧危险得紧啊。你我这样的果子精、果子仙本就稀少,只要一出去就会被吃了。”
老胡是一根修成仙的胡萝卜,明明是蔬菜,偏偏喜欢把自己当成果子,并引以为傲。据说这世上极少有成精成仙的果蔬,即使在这遍是美花仙的花界,似我们这般的也是异数。不过老胡好歹还修成了仙,我修了四千年却只是个精灵,连个仙都没修成,不免让我很是惆怅。
水镜里除了我和老胡,还住着几个不长进的小花精。这水镜带着强力的结界,可阻挠外界之人入内,是先花神砌来佑护我们这些道行浅薄的精灵的。不过,我却觉着好生纳闷,好比一扇门许拉不许推,或是许推不许拉,总有一面是可以打开的;若拉也不开、推也不开,就成一堵墙了。这结界便是这般,不但阻了外界的人,也阻了水镜里我们这些精灵,怪异得很。长芳主每年来水镜巡视一次,顺带检查我们的术业。她每每看到我的仙术进展都不甚欷歔,只是平淡地与我说,等万年后我若修成了仙,有些自保之法,才可出这水镜结界。
而我,却着实没有耐性再等那六千年。
“你是没有经历过啊,外面太可怕了。当年我还小的时候,碰见一只两眼血红的兔子,张了血盆大口龇出两只獠牙便要咬我。若不是我挖的坑多,逃起来方便,早就成渣了,哪里还有今天?你看看,你看看,这里还留着那兔子啃的疤呢!”
老胡一边说一边撩起袖子让我看他的手腕。我探头看了看,实在辨不清那些褐色的印记,哪个是老人斑,哪个是疤痕,只好作罢。总归老胡的故事里,兔子总是这世上最恐怖凶猛的野兽。
“像你这样一个水灵灵的蜜桃,出去还不得立马一口被人吃了。”老胡摸摸滚圆的肚子吧嗒着嘴。
“我是葡萄,不是蜜桃。”虽然听得心不在焉,但是关于自己的种属这样的原则性问题,我还是要纠正他的。
“葡萄、蜜桃不都是桃吗?你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就这样咬文嚼字可不好。”老胡撇了撇嘴,大概是觉着面子上挂不住,脸色有些讪讪的。
我等了半日也不见有精灵路过,只好作罢,心想还是明日再来吧。
回去的时候日头已经落山了,厢房里传来一阵阵什么东西烧焦的味儿,打开门却是连翘捧了团黑糊糊的物什在我案前端看,见我回来很是兴奋。
“萄萄,你回来啦。你看我在你后院里拾到了什么!”连翘话还没说完便将那团东西往我面前一举。
那焦味唬得我连连退了好几大步才喘过气来,勉强眯着眼睛瞧了瞧,赞道:“黑!真是黑得很哪!”
连翘却不乐意了,“我问你这是个什么东西,你倒与我说颜色作甚?”
连翘是个修仙未遂的花精,平素里喜欢到处捡东西,但凡捡了点什么东西便往我这里扔。今日这物什算不得最大,却肯定算得上她捡过的最臭的东西。
“不过是一只将死的寒鸦,埋了当花肥便是。”我依稀瞧见那黑糊糊的东西是一团羽毛,估摸着应是一只乌鸦。[NextPage]
“寒鸦?”连翘拔高了嗓音,“萄萄,你说它是一只鸟?一只鸟呀!我这辈子总算见过一只鸟了!”说罢便激动得团团转着不知怎么办才好。
也怨不得她激动,这水镜里除了些小花小草小虫子,从来不曾有只鸟儿能飞进来过,我是因为在老胡的《六界物种大全》里翻见过,故而有些印象。
“将死?那就是还未死,能不能救活它呢?救活了,我们养着它好不好?”连翘扯着我的袖口央求道。
我看了看连翘黑糊糊的手掌,再看了看自己的袖子,颇有些庆幸自己穿了件绛紫的衣裳,浆洗浆洗这衣裳还能勉强再穿,便耐了性子对她说:“生又何尝生,死又何曾死?生死皆有机缘,万物自有轮回。它若有命,即使将它放在园子里不管不问也自会活过来;若无命,便是我施救于它亦回天乏力。”
“萄萄一说那些空灵的话我又糊涂了,我只知佛曰慈悲为怀,萄萄怎可见死不救呢?”
“你怎知我救了它便是慈悲?凡夫耽恋于生,孰知佛乃以死为渡,彼岸往生。生何其苦,死方极乐。”
连翘张了张口,瞪了我一眼,复又张了张口,最后甚是迷惑地道:“你且容我想想。”说罢便一路思索着我的话走出门去。
我乐呵呵地拎起那只乌鸦去了后院。前年我在后院里栽了棵芭蕉,却不想总是长得不甚好,想来是土不够肥,若将这只乌鸦埋了当花肥,今年夏天芭蕉定能散枝开叶为我遮阳。
我三两下便埋好了,然后洗漱洗漱回房就寝。
睡至半夜,我忽然想起这乌鸦是怎么闯入水镜结界的?疑惑半晌,复又起身至后院将那乌鸦给挖了出来。
我随手拈了片葡萄叶儿引来一群萤火虫,拢起一盏萤火灯,就着那光我翻了翻它的翅膀,在翅膀根处看见一层淡金色的光泽。果然不是一只普通的乌鸦,想来是一只得了仙道的乌鸦,埋了当做花肥挺可惜的,不如将它炖了分给水镜中一干精灵吃了,还能长些灵力,免去修炼数年之苦。
思及此,我顿时觉得自己的决断十分英明。只是这乌鸦已渐无气息,眼见便要僵了,炖起来功效肯定会差一些,吸收灵力讲究的就是生猛新鲜。我只好先输给它一口气,别让它僵了才好。
我想了想,又咬牙从床下拖出自己炼了五百年得的一罐蜜,舀了一滴蜜滴入它的喙中,再输了口气给它。我做完这些后,那乌鸦的翅膀倒是立马温热了些。我十分满意地拍了拍手,转头便去灶房取砂锅。
却不想待我拿着砂锅回来时,原先被我拢起的一盏萤火灯不知受了什么惊吓,散了开来,满屋乱飞。
我一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些小虫儿真是没有见过世面。
不过是那得道的乌鸦因喝了我的蜜现了人形,正软软地半躺在条案之上。我端着锅子绕着它转了一圈,有些愁苦:它化成了人形,我这巴掌大的锅子如何装得下它,装不下自然便炖不了。
思索片刻,我方才忆起但凡仙家神怪都有一颗内丹精元,平生所得所有灵力道行都凝聚其内,只要得了这内丹精元便得了所有,适才是我傻了,竟然傻乎乎地要将这只乌鸦给炖了。
只是不知这寒鸦将它的内丹精元藏于何处。我费力地将它拖到榻上,把它身上破破烂烂的黑衣裳搜了个遍,也没找出一个像丹丸的东西。想来是藏在它体内了。[NextPage]
我又费力地将它身上满是洞的黑衣裳除了下来,摸了半日,总算有个颇为欣喜的发现。
这乌鸦小腹以下有一团很怪异的东西,我捏了捏,有些软又有些硬。我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构造,着实没有这团物什,想来那内丹精元定是藏在里面了。我果然聪明。
我折了段葡萄藤变成一把锋利的刀片,再用自己的两根头发试了试刀刃,触之即落,我甚是满意。
(编辑:李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