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在网络访谈节目“十三邀”中对话马东,许知远再成网络热议的焦点。
思想超市本来多元,但经“怒怼”的包装,不同意见被“合情合理”地转述成交锋、对抗、竞争或碾压,再经“非此即彼”“正确答案”培育出来的网友们放大,俨然已成为一场文化事故。
无趣的是,这场事故再度毫无创意、毫无节制地指向人物臧否。于是,许知远傲慢了、狭隘了、愚蠢了、虚伪了……
人如此复杂,真的可凭一场公开审讯而定罪吗?在将许知远判为“十恶不赦”前,有三段话不得不说。
首先,“十三邀”带有采访性质,主持人需制造话题,诱使对方放松警惕,以说出平时不太容易说出的东西。在必要情况下,需要使用冒充无知、挑衅对方、夸大其词等采访技术。
比如在“二战”中,摄影记者为丘吉尔拍照,可怎么也拍不出气势来,见丘吉尔正叼着雪茄烟,便劈手夺下,同时按下快门。丘吉尔的震怒瞬间后来成为其标准像,它激励了无数人,据说还提高了他们战胜纳粹的决心,可对在场的人们来说,这不过是一出滑稽戏。
网络时代取消了台前、幕后之间的遮挡,大家都成了在场者,这很可能让技术安排产生反效果。
不能靠技术,就要靠本色。可问题在于,怎能期待一位“娱乐文化”的既得利益者去反思、批判“娱乐文化”呢?结果就成了一场年轻人与中年人的对话,求道者必然败得落花流水,可求胜者除了暗示一堆“从来如此”“理应如此”之外,并未提供任何原创性的东西。
在访谈中,马东始终处于防守状态,不肯呈现出自己的思想框架与关怀,一旦对方露出破绽,便立刻予以有力驳斥,因此营造出自己绝对正确的幻觉。
面对经验如此丰富的对话者,许知远确实有些无力驾驭。
其次,在试探对方兴趣点以制造共同议题的过程中,许知远趣味单调、脱离现实等缺点被充分暴露。
许知远有情怀、有操守,但也有自我重复、视野狭隘的缺点。从他的文章中便不难读出来,他预设了一个不真实的世界,即:人的一切行为与思考均契合逻辑,只有带着理想生活,生命才有价值,而他之所以忍受尘世,完全是为了从中寻找意义。
许知远似乎从没反省过这种预设背后的残忍。意义、价值之类,说起来很轻松,可用这些高于生活的虚拟物来决定生活,必然会给“以明天的名义奴役当下”提供借口。
许知远对具体的、专业的、细致的知识缺乏兴趣,觉得那些都是基本逻辑之外可以忽略的、不太重要的东西。
以“十三邀”为例,许多专访是许知远目前知识储备无法驾驭的,需事先好好做一番功课,但他似乎坚信,追问几个生命的基本问题,就能做出足够精彩的节目。
理论的世界是单调的,同一个话题究竟能拓展出多少不同呢?结果对话就成了一个挖掘过程,即访问者从受访者的只言片语甚至是口误中,深入挖掘出所谓的“思想亮点”,加以夸大。思想本为寻求不同,而非相同,许知远式挖掘本身便背离了思想的基本逻辑,所以随着不断重复,必然走进干瘪、枯燥的死胡同。
不真实的世界具有审美价值,但它创造出来的是不真实的逻辑。许知远的追问越来越像外星人,往往专注于鸡毛蒜皮的假设而痛苦万分,俨然已被故事情结掌控。
许知远始终摆脱不了自我设置的门限,一方面,他曾以此成功,而一个人很难背叛自己曾经的经验;另一方面,在许知远的自我封闭中,不难读出大环境的逐渐固化。
其三,任何一种声音,如果失去了它的情境,都会走向无趣。从这个意义上说,许知远也许不应贸然涉足娱乐圈,而是专注于自己的圈子中,这对社会、对他本人可能都更好。可问题在于,许知远的圈子在哪里呢?
不同的圈子会制造出不同的传统,从而激发出不同的创造力,如果每个圈子都差不多,则彼此借鉴、互相竞争的机制就会溃败。
社会发展离不开创造性的互动,即:马东主持好自己的节目,许知远写好自己的文章,双方各有各的天地,彼此只是遥望。可问题在于,过于同质化的现实却逼着许知远和马东思想交锋,可除了一场喧闹之外,究竟能留下什么?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