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锦华
电影回归影院之喜
在电影放映的几小时中,我们的目光向前,集中在被光照亮的长方形上,虽然知道光源就从背后来,但我们从不回头。这种奇特的影院心理、观影魅力,已经有无数的理论家作过很多阐释。
大家一定注意到,今年中国电影开始出现了一个高峰。可是作为一个电影人,一个热爱电影、研究电影的人,我是亦喜亦忧。
喜,在于中国电影终于重回中国影院。
上个世纪最后20年,中国电影开始持续滑坡,电影观众数曾经以每年7%-15%的速度下滑。是中国观众不再爱电影吗?显然不是。中国始终保持着一个巨大的热爱电影的人群,电影文化始终保持着非常热的状态。我们可以看到各种报刊都有电影的栏目,豪华的电影期刊纷纷创刊,每一本几乎都拥有大量的读者。但是与此同时,中国电影进入了一个怪圈:热烈的电影文化借助了电影工业,但是绕开了中国电影工业;借助了电影艺术,但是绕开了中国电影院。巨大的中国电影观众是通过录像带、VCD、DVD来获得对电影文化的渴求。这样特定的历史怪现象,可能将让我们遗忘一个事实:电影就其本质而言,是一种影院的艺术。
这并不是在一个泛泛的、一般意义上讲的。电影刚出现的时候,它成为最受关注的艺术,构成了人类社会生活、都市生活最重要的景观。有人由此认为电影出现将导致戏剧消亡。但是不久以后,戏剧艺术找到了自己的自信,找到了电影永远不能取代的特性,那就是肉体的演员跟肉身观众直接交流,这种交流不是银幕上的光影世界所能取代的。同样,电视问世以后,电视成为最大受众面的真正的大众文化,让整个世界进入到家庭日常生活。这时候,又有人宣布说电影可能消亡。电视能够取代电影吗?比如说电视荧屏太小,分辨率到现在为止还不能跟电影胶片和大银幕相比,或者说电影院有环绕立体声,更具饱满的视觉冲击力。但是人们很快发现,这些不可能成为电影艺术生存的本质依据。因为影视艺术始终和科学技术同步发展,具有无限的可能性。今天电视荧屏还比电影银幕小,但是电视荧屏要和电影银幕一样的巨大,其实已经指日可待。在技术上、硬件上今天已经能够达到。荧屏不是问题,那么在电视的冲击面前,电影究竟从什么意义上看才是独到的,可以继续生存下去的呢?那就是影院。
影院是一个特定的空间,一个让人们在黑暗中观影的社会空间。大家在影院中和很多人聚在一起,观影成为一种集体性活动和仪式,呼喊我们走出家门,进入社会,成为穿行在都市空间中的一个动机。但在观影时,我们每一个人又都是孤独的个人,在银幕下面、在黑暗空间当中,独自享受着我们的电影之恋。每一个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子都有自己的银幕情人,通过银幕感受着各自隐秘的梦想,以及梦想被实现的瞬间。这种经验是电视永远不能取代的。比如,当人们观看一部热播的电视剧,不论我们多么热爱,还是会去喝水、招待客人、接电话、去卫生间,所以电视观影经验是被日常生活打断的,也是融入在日常生活中的,它不可能连续地使我们沉浸在幻觉空间中。电影则不同。购买一张电影票、走进电影院、对号入座、接受影院文化的约束和规定。在电影放映的几小时中,我们坐在座椅上,被束缚在影院中(除了紧急原因,如果观众站起来,那就是这部电影最大的失败)。这时,我们的目光向前,集中在被光照亮的长方形上,虽然知道光源就从背后来,但我们从不回头。这种奇特的影院心理、观影魅力,已经有无数的理论家作过很多阐释。比如他们说,这就是两千年前柏拉图作过的洞穴预言,没有比影院更像柏拉图的洞穴了。又比如说,电影的梦工厂效应最终是在黑暗的影院当中完成的,没有比电影更接近白日梦的东西了。这一切都和影院特定的空间、特殊的观影机制联系在一起。
所以,当今年一系列大巨片创造辉煌,把中国观众重新拉进影院去看中国电影的时候,作为一个电影人我感到非常欣喜。
电影想象力缺失之忧
我们已经很难在影院看完一部电影以后,不仅有视听的满足,而且有心灵的充实,带着某种被打开的想象,走出影院。这种现象,在我看来,也可以夸张一点说,是一个全球性的文化症候,表现了全球性的想象力枯竭。
但是这样的情形又唤起了我的某种忧虑。
近年来中国电影经历了下滑危机等一系列艰辛考验,现在似乎进入了复兴阶段。国产电影年产能达到三百部,是非常高的产量。可是请问大家,你们在影院当中一年能看到多少部?我一年大概最多能看到三十部,只占总量的十分之一。其中至少有80%是我要用心去寻找,利用专业人士的身份才能看到的。而大家在影院中看到的中国电影,几乎就一种,即大巨片。这些大巨片唯一共同的特征是奇观的文化。换句话说,我们进入影院是被铺天盖地的广告效应所驱使,使我们只知晓三百部国产片中的几部,只选择去看其中的几部,随后我们看到了同样被巨额金钱所堆砌出来的奇观。我和身边很多不同年龄段朋友的共同感觉是,到影院看大巨片时,总的说来影院效果不错,因为视听打击非常强烈丰富,我们确实看得非常投入,但是当我们走出影院的时候,突然发现一片空白,甚至完全不知道它讲述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影院中的饱满与走出影院的空白,造成了一个非常奇特的情形,好像我们别无选择,有一点被欺骗、被掏空的感觉,又好像曾经有人许诺了你什么、而最后拒绝兑现的一种失望和匮乏。
一个简单的直接解释是,问题在于推动这些电影的逻辑,与全球化时代的现实主流逻辑高度吻合,那就是资本的逻辑,就是不仅追求利润,而且追求利润的最大化。大巨片的宣传和我们在影院中获得的满足,来自于比如说成千吨的铜液、无以计数的菊花、炼钢炉里多少吨炉灰制作出来的铠甲等等。这些花絮噱头被广告连篇累牍地兜售给我们。大巨片的背后正是一个被唤起的、永无厌足的、强烈攫取的欲望。
早年的苏联导演普多夫金说,看电影的时候,不光用我们的眼睛,还用我们的肠胃。现在看好莱坞的动作片时,不光用眼睛、肠胃,还用我们的全部肌肉。我说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看电影不光用眼睛、用肠胃,还用我们的头脑,用我们的思想。但是这些大巨片,我们可能是在用肌肉、肠胃和眼睛去观看,但是它不作用到我们的头脑,不深入到我们的内心,甚至不能给我们一个有别于现实的白日梦。于是我只能说它是最低层次的、一种眼睛吃着冰淇淋的满足程度,让我们觉得“还算值吧”的奢华性消费。姑且觉得消费是值得的,是因为我们看到了用高昂成本制造出来的视觉奇观。但这些视觉奇观背后,它还提供了什么其他东西?有没有哪怕在一个半小时中,让我们超越一下现实中的资本逻辑?我认为没有。否则的话,就不会出现一个非常特别的围绕大巨片的网络文化,叫做“越骂越看、越看越骂”。如果我们真的满足了,值回票价了,我们就不骂了。
在电影大巨片的时代,电影艺术开始与全球化的主流逻辑同步。现实中,我们面对着资本逻辑荡涤一切的力量,而在影院中,我们体验到的是同样一个资本逻辑的电影版而已。当如此高昂的投入,如此巨大的票房回收压力,和如此巨大的获取利润的愿望,成为了电影艺术的重要推动,甚至是唯一推动的时候,电影仍在,艺术却不在了。它已经不是与资本的共舞,而是成了资本的独舞。
其实不独中国如此,同时世界上的好电影也都越来越少,大片越来越多。我们已经很难在影院看完一部电影以后,不仅有视听的满足,而且有心灵的充实,带着某种被打开的想象,走出影院。这种现象,在我看来,也可以夸张一点说,是一个全球性的文化症候,表现了全球性的想象力枯竭。
我并不是说艺术家们江郎才尽,想象力出了问题。我认为整个世界电影艺术表现出的这种症候,背后一定有一个更大的社会、文化、历史结构性成因。简单点分析,就在于今天我们好像完全抛弃了“乌托邦”,抛弃了对一个更合理美好的终极未来的想象,在所谓后现代主义的文化名义下,生活在封闭的现在时里,只有今生今世、此刻此秒,我们不再梦想天长地久,不再梦想理想世界。甚至,我观察到,在中国文化中,某种时候“乌托邦”变成了一个坏词,意味着虚假、不现实以及欺骗。
事实上,乌托邦往往是早产的真理,是在今天生长出的未来力量。当我们拒绝乌托邦时,不仅在拒绝未来,而且在拒绝推动前进的重要心灵动力。当我们拒绝去想象一个更美好的、也许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逻辑、不一样的人生的时候,整个世界在资本的推动下,只剩下了一种逻辑、一种价值、一种人生,那么,艺术想象力的空间势必开始萎缩和封闭。从这个意义上说,什么是电影艺术,什么是电影艺术家,什么是对电影艺术的热爱,最低层面,至少也要是一种对超越性的追求,哪怕仅仅在一个半小时中做一下白日梦,去超越现实逻辑,梦想更理想的人生。
整个大巨片带来的文化问题,套用一个香港学者写的书,叫做《反市场的资本主义》。这位学者提出一个观点,资本对利益最大化的追逐,最后一定会造成资本的垄断,一旦资本垄断,它就违背了市场原本的自由竞争原则,扼杀了市场多元多异的可能性。大巨片创造了辉煌的影院文化奇迹,却很少向我们展示一种飞扬的想象,提供某种质询。这种质询,正是出于对一个更美好的、超越性价值的向往。这恐怕是大巨片的成功和大巨片的失败,大巨片带给我们欣喜和带给我们的忧虑。
[NextPage]电影魅力从何而来?
我以为电影的美,用著名的电影美学家克拉克尔的说法,是巨大与细微的美,是一个不能够用肉眼身体直观去捕捉的美。它应该恢宏壮观,有如大漠孤烟般巨大苍凉,而不仅仅只是竹林花田、一滴水飞落在九寨沟绿得不真实的水面上之类。
回到中国大巨片本身。比如说最近很热的《投名状》,当中既没有香港电影特有的回肠荡气、义薄云天的兄弟情谊,也没有广告词中说的两个男人争女人的故事。我们看到的只是李连杰所扮演的人物的野心、欲望和阴鸷。故事中被理想所感召的人,成为了十足的蠢人。人们的高喊成为了“抢粮,抢钱,抢地盘”。这些就是勾勒一段历史画面的唯一逻辑?从《英雄》到《黄金甲》到《投名状》,好像所有的故事里面都有一个爱情线索,讲述爱情。但是当我们看完所有电影以后发现,其实没有爱情。它们是没有爱情的爱情故事。因为故事中的爱情是欺骗,而且一点超越性都没有,没有一个主人公会为了爱情去牺牲他现实的逻辑,牺牲他的野心和欲望。于是爱情成了花边点缀,是多余的赘物。人们常说的爱情信念,如不朽的爱情战胜死亡、爱情超越一切、爱情不死情人不灭等,本身虽有谎言性,但它经常还是给了我们一种暂时超越的想象性空间。可非常遗憾的是,现在,超越的想象在虚幻的梦工厂里也消失了。
《投名状》的一个重要突破在于古代战争的场面足够饱满和酷烈。但是,它依然没有能够补足大巨片的共同缺陷。作为一个不是想象力飞扬,相反,是想象力枯竭的版本,它甚至没能够给我们构造一种只有电影才能够获取的美。我以为电影的美,用著名的电影美学家克拉克尔的说法,是巨大与细微的美,是一个不能够用肉眼身体直观去捕捉的美。它应该恢宏壮观,有如大漠孤烟般巨大苍凉,而不仅仅只是竹林花田、一滴水飞落在九寨沟绿得不真实的水面上之类。电影所独有的美,本来也是由大资本所支撑,让电影捕捉营造,展示出来,去震撼人心的。但现在恰恰相反,它已经蜕变成了明信片似的美,一种相当矫情和脆弱的美。在一个多小时里,心灵的视野、历史的地平线、社会的地平线没有被展开,我们无穷的展望和畅想的空间也没有被打开。
到现在为止80%的中国大片都是一个类型,就是古装片。我必须承认古装片是中国电影最源远流长的一个类型。有一篇网上评论说得很好,叫做“千里之行始于武侠”。中国电影几乎是从古装片开始的。而古装片热,最后一定会发展成武侠片热,准确地说叫神怪武侠片。因为武侠片不是中国武术片,它永远飞檐走壁,突破力学的基本逻辑,展现中国武术确实具有的轻功、而轻功又不能达到的高度,创造现实生活中不可能的世界。中国电影的历史就是被神怪武侠片所贯穿。但是“千里之行始于武侠”它的更深的含义不仅于此,还在于一个由电影所负载的中国百年之梦,那就是中国电影走向世界,中国文化走向世界。这一点我们不能遗忘。
大家是否知道,好莱坞的电影优势,撇开美国文化的强势不谈,还有一点很重要:它是一个其他国家电影很难与之竞争的高成本制作。每一部好莱坞中档以上的制片成本,1/3都是投入到广告和营销中的。就像所有商品一样,广告的投入将被记入产品的成本,它意味着消费者在更多一个层面上成为被盘剥者。就像之前说的,大巨片作为一个资本的奇观,不仅在大制作上,不仅在巨额的票房回收上,更重要的在于它把整个电影艺术作为一种商业产品予以营销。全球化背景之下,世界各国的大巨片涌动,都包含了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成功复制好莱坞电影的商业营销模式。
所以1994年好莱坞大巨片再度进入中国时,不仅意味着好莱坞重新回到中国的影院中,它同时给中国电影带来了一个始料不及的环节和模式,就是好莱坞电影的广告运作、商业营销的模式。中国电影观众,我必须说,是一个尚未训练有素的群体。训练有素的消费者懂得抵御和贬斥广告。广告一定是一种魅惑,有时候是一种陷阱。商人为广告所付出的每一分钱,最后都要由消费者来偿还。我们还不是成熟的消费者,不能抵御广告的压力。我们也不是一个成熟的电影观众,没有被深厚的电影文化所滋养。这表现在我们还不能真正体认电影艺术的丰富意义,找到值得一看的电影作品,选择进入影院的时机。中国电影观众还没有学会如何在商业社会中,成为一个有自我保护意识的消费者。
当然,从评论的角度来说,一个受过教育的消费者,他们不会贸然去评价武术、戏剧、歌剧、高雅音乐,但是每一个观众都认为自己是天生的影评家。因为有一种说法,连猫都会看电影,何况人乎?所以大家都以为可以评价电影。我一点都不反对,电影是民主的艺术,具备民主的话语空间。但问题是,当每一个观众,自以为都是天生的影评家时,它也就设定了另外一个前提性的标准,那就是电影必须让我们每一个人,都能轻松地、不付出任何代价地看懂。
这就引申出三个非理性的影评标准:好看不好看、看得懂看不懂以及真实不真实。
什么叫好看?好看的电影提供一种超越日常生命,超越肉眼凡胎的我所能接触到、掌控到的实践。那样的电影是好看的。另外还有一种电影是好看的,就是媚俗,它是廉价的,常识化的,让你觉得充分熟悉,因此充分安全,你付出的最少,你以为得到的最多,其实可能什么也没有得到。
第二个叫做看得懂看不懂。所谓看得懂,第一,它在你的知识构架、你的理解能力、你的智商限定之下。但其实不是这样,我们经常说看得懂看不懂,其实是在讲一部影片的叙事逻辑和主流逻辑的吻合程度,越吻合就越容易被接受、越没有抗拒,你就越看得懂。
第三个叫真实不真实。一个非常有利的评价标准,但也是一个非常不可靠的评价标准是,当我们说一部电影真实不真实的时候,经常是三种情形。第一个是经验的真实,就是我经历过见过的农村,我了解的历史和人生,我对生命或者经验的思考。第二个叫观念的真实,就是当我看到不朽的爱情战胜死亡的时候,它取决于我是否相信这样的信念,我说真的太感人了,罗密欧和朱丽叶,或者我说算了吧,哪有这回事,门当户对才是根本的东西,先要生存才能爱。这是观念的真实。第三个层面是常规和惯例的真实。看好莱坞电影的时候你觉得它真实,其实没有比好莱坞电影更虚幻的了。我记得90年代初跟一个加州大学的好朋友聊天,他说去加州要注意安全。我说,嗨,加州是有神探亨特尔的地方,怕什么。结果这个教授很严肃说,一个都会幻想亨特尔的城市是什么样的城市啊。他其实点明了,好莱坞电影,或者说大部分商业电影的一个真谛,是一个想象性代偿,通俗地说,叫做缺什么写什么。我们现实当中不能获得的最大匮乏,电影作为一个白日梦补偿给我们抚慰了我们,让我们感到片刻的安慰,充满片刻的勇气,可如此虚幻的、想象性的抚慰,我们却觉得真实,它真实在哪里呢?真实在一套常规和惯例。这套讲述故事、解构影像的方法,没有比好莱坞更技术化、更形式化了。但是看好莱坞的时候,好像故事在自己讲下去,生命是如此逼真,每个人呼之欲出,这是好莱坞电影真实吗?是的,但是它只是常规和惯例的真实。
所以进入影院的时候,我希望大家也去寻找另一种观影经验,把它当作一次挑战,一次漂流,它并不把你带到某一个安全的港湾,相反让你去正视一种情景。也许你在这个影院中,会经历走到悬崖边,临渊回眸,另做选择的经验。电影本来的魅力就在于此,在于这样一种对有限生命经验的超越。
(戴锦华教授在“世说新语”节目的演讲,并于1月21日-25日在SMG艺术人文频道播出)
[NextPage]戴锦华 北京大学比较文学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电影史论、女性文学及大众文化领域的研究。其电影批评以“表达得深入而优美”闻名,使影评成为一种独立的表意实践。不用讲稿和PPT,在国内外开展了一系列电影和文化讲座,成为“北大最有个性的女教师之一”而广受欢迎。坚定地主张反省中国的现代性及现代性话语的扩张。
曾出版的主要著作:
《浮出历史地表--现代中国妇女文学研究》,与孟悦合著。1989.
《电影理论与批评手册》,1993
《镜与世俗神话--影片精读十八例》,1995年
《镜城突围》,1995年。
《隐形书写--90年代中国文化研究》,1999年。
《犹在镜中--戴锦华访谈录》,1999年。
《拼图游戏》,1999年。
《雾中风景--中国电影文化1978-1998年》,2000。
《镜城地形图--当代文化书写与研究》,1999年。
Cinema and Desire, 英文论文集,英国VERSO出版社,2000.
选编《世纪之门--女性小说卷》,中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8年。
(实习编辑:庞云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