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青蛙》剧照

　　过士行的戏剧创作历来都蕴涵着深刻的思考和人文关怀，“闲人三部曲（《鸟人》《棋人》《鱼人》）”如是，《青蛙》亦如是，只是比起“闲人三部曲”对人与文化的思考来，《青蛙》则更侧重于对人与自然、人与环境的思考。

　　话剧《青蛙》创作于十年前。那时北京的天还是蓝的，那时绝大多数的国人还不知道雾霾为何物，那时似乎遍地都能听到“青蛙”的叫声……也就是在那时，剧作家以其敏锐的洞察力和对人及其居住的地球的深刻思考而创作了这部以环保为题材的话剧，试图唤起人们对人与自然、人与环境的深度思考，进而起到保护环境的目的。然而，该剧创作之初却没有能够在国内上演，反倒是于2006年被日本新国立剧场搬演，受到日本观众盛赞。直到十年后的今天才由国家话剧院出品演出，林熙越执导，作为国家话剧院2016年跨年演出剧目，亮相于雾霾重重中的国话东方先锋剧场舞台。

　　该剧延续了过士行陌生化、寓言化的剧作风格，全剧没有紧张激烈的戏剧冲突，却极具荒诞感和象征意味。剧中的故事发生在一个海滨理发馆，理发者要求理发师给自己理一个最时尚的发型，两人不断推翻刚刚确立的“旧形式”，探讨代表国际潮流的新发式，但却总找不到能够让两人都满意的理想的时尚发型。远行者在赶路途中路过这里，想“刮刮脸、理个发，放松放松”，然后好继续旅行，但由于理发者与理发师之间的纠缠而没能理上发。如此三番两次，远行者去而复返，却终不能如愿……

　　一切似乎都未改变，一切又似乎随着象征生态环境的青蛙的消失而全部改变。剧中的理发师和理发者为发型的时尚与否进行着毫无休止的争论，从满头的黑发一直争论到头发掉光，他们的谈话涉及到当下科技的突飞猛进、人类文明的进步、人类登上月球飞向火星穿越宇宙等等，似乎整个世界和宇宙都在人类的掌控之中，但他们却忽略了“青蛙”越来越少了，“青蛙的叫声”越来越稀疏了，直至最后完全消失了；他们也忽略了海水离他们居住的地方越来越近了，最后都淹没了他们的双腿。然而，即便在他们泡在海水里的腿上都长满了海蛎，他们仍然在麻木地讨论着发型。正是在对这种荒诞情境的形象不厌其烦的表现中，体现出了人类生存环境越来越脆弱，而人类却如同剧中“温水煮青蛙”般的毁灭自身毫无自知，怡然自得。

　　剧中远行者的形象也颇耐人寻味，他似乎走遍了世界各地，目睹了海豹的灭绝，看到了北极熊的饥饿，领略到了海水的上涨，感受到了“青蛙”从日渐稀少到完全消失……生态的不断恶化与环境的日渐凋敝被他看在眼里，但他却只是想“刮刮脸、理个发，放松放松”，然后好继续旅行。他将他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只是当作“新闻”，甚至连“新闻”都够不上，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些“逸闻趣事”罢了，他将这些作为谈资讲给理发者和理发师听，打发了自己等候的时间，也“开发”了理发者和理发师关于发型的思路。他看见并经历了环境恶化的全过程，但他却无动于衷，他非但没有提出劝诫和警醒，反而津津乐道，陶醉于其“见多识广”。比之于坐井观天麻木不仁的理发者和理发师，远行者的形象更反映出了人类对环境恶化的熟视无睹无动于衷，那是人类更深的无知和悲哀。

　　剧中唯一能够带给人希望的是那个神神叨叨的妇人，她像个先知般不断提醒着人们对环境恶化的关注。全剧开始时，她便唠唠叨叨地说着“很多孩子在吸毒”“很多地里洒了杀虫剂”“海水越来越近了”“青蛙没有了”等预示着人类道德、环境每况愈下的台词，而且这类台词时不时地从她的口中说出，贯穿全剧，提醒和告诫着人们。但剧中其他人对她的提醒和告诫却无动于衷，甚至将她视为疯子、女巫。正是在对这种极具荒诞性和象征意味的情节与人物的表现中，《青蛙》展现出了对与人类生存息息相关的生态环境的深度思考。

　　与荒诞性情节相一致，《青蛙》在艺术表现形式上则采取了不断重复的手段。剧中，当一个段落结束时，会以巧妙的形式将刚刚演过的情节和台词倒着重新演绎一遍；待到下一场又将前一场的某些情节和台词重复一遍……全剧就在这种“自循环”中不断地演进，剧中有三分之一的台词周而复始地出现，用导演林熙越的话说“这就如同人生无意识的循环往复一样”。同时，这种不厌其烦的循环、重复也起到了有意强化主题的作用，如同俗话所说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在这重复与循环中加深了观众的思考。另外，该剧在舞美方面也颇见功力，无论是纱幔后真实的“水塘”，还是舞台前面简陋的“陈设”，都将剧中人所处的越来越恶化的环境真实地呈现在了观众的眼前，尤其是伴着剧情“从天而降”的真实的“冰雹”，极具震撼力，象征了环境对人类的报复与惩罚。

　　过士行说过：“不能进入灵魂深处的作品就不应称之为‘戏剧’”，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话剧《青蛙》正是这样一部试图进入灵魂深处的作品。就像他在“编剧的话”中所说：“人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把地球弄得千疮百孔，未来会怎样？再这样下去，我们还有没有未来？”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