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力量就是人类最迷恋的东西,生命换来的是一种文化的永存,一种生命的自由,一种信仰的实现,这也是我钟爱《喀布尔安魂曲》的原因所在,任何事物都束缚不了人类高贵的灵魂。
试问信仰为何物?在灾难、苦痛、磨难中,在禁锢、桎梏、枷锁前,人类仍旧能够为他人付出自己的生命,这何尝不是一种坚定的信仰、一份崇高的情感、一颗高贵的灵魂。
一部优秀的艺术作品必将是鼓励人类灵魂的,那么戏剧艺术工作者也如同苏联戏剧大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所说,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他们将在一定时间和空间内与受众建立起精神、思想和情感的共荣,从而达到心灵的愉悦和快感。我以为,爱丁堡前沿展的作品——《喀布尔安魂曲》是彻头彻尾地做到了,作为观众我为之喝彩,作为戏迷我为之感动,作为同行我为之钦佩。
《喀》剧在一个阴鸷、冷酷的画外音中徐徐拉开大幕,低沉的男性声音让本是冷静坐在座位上看戏的观众陡然兴奋起来,这并不是由于声音的磁性,而是他以塔利班的名义宣读着1997年阿富汗的各项规定:禁止写作、画画、表演……男性不许留长发、剃胡须……女性不许独自在公共场合行走,不许裸露身体任何部位,不许涂指甲油,不许……出门必须佩戴面纱,否则将被处以石刑……在当代中国人看来,这些不近人情的法则甚至有几分戏谑。生活中行为的捆绑只能说成一种规定,而精神上的束缚才是更大的苦闷。导演准确地运用画外音的形式,不仅仅让观众真切地了解剧中提供的历史背景和社会现状,而且能够更直接地把观众带入到那个残酷、憋闷、压抑的规定情境中去,这样举重若轻的手法很是为整部戏的开场奠定了准确的基调。
《喀》剧讲述了AB两组夫妻家庭的生活境遇,AB家庭的女主人本是一对姐妹,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状态。姐姐在病痛的折磨下艰难地生活,夫妻两人的关系异常的僵化。正如丈夫所说:你做了两件事,一是给我做好饭,二是不让我吃你做的饭。虽说夫妻情感几近边缘,但这位饱经风霜、病魔缠身的女性,毅然地支撑着这个家庭。导演以小见大,对于这个“小家庭”的描述,折射出创作者对于人物所处社会背景“大家庭”的思考。同时,也让我们看到一颗倔强、顽强的灵魂。
妹妹相比姐姐还是幸福的,丈夫与她恩爱有加,虽然两人相继失业,但相互依偎、彼此共勉、乐观积极地面对生活,两颗净美的心给生活平添了些许颜色。观众也可以感受到纯洁的灵魂对生命寄予期望。
舞台时间就是在这样AB两组家庭中相互交换,犹如电影蒙太奇的手法相继展开故事情节。但是,创作者并不甘心于此,ABAB过后的第五场戏,突如其来的一场意外改变了戏剧发展的情势,从而也打破了平衡的两组家庭的更迭讲述。妹夫在极端压制的心理下路过刑场,参与了向受刑女人扔投石行动,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本是温柔的丈夫变成邪恶的化身。他不会明白自己遭遇何种蛊惑,更不会知道原本属于弱势群体的自己,为何会对于更加弱势的他人宣泄了内心的丑恶,他是个无辜的罪人,回到家里对妻子忏悔。妹妹无法接受这样一颗肮脏的心灵,数日遮住面纱。两人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在持续几天的争吵中,原本相敬如宾的夫妻变为仇敌,丈夫对妻子大打出手、施以拳脚,就在争吵中,丈夫不慎摔倒死亡,妹妹被指控谋杀处以死刑。
编剧就在此陡转一笔,可怜的妹妹被关在姐夫看守的监狱里,姐姐四方求助无果,与丈夫商量过后,最终决然代替妹妹赴死,而最为关键的就是她们都披着蓝色的面纱,遮住自己的全身,无人可知谁是真身。
面纱的这个环节犹如上帝之手,顺理成章地将最后的剧情推向高潮。而作为舞台的表现形式,假定性的运用同样也成为演出的亮点之一。首先,舞台上多用吊点的粗钢线一条条垂下,这样无情的钢铁条让人一走进剧场就有压迫感,这样的压迫感也伴随着剧情的发展更加清晰、明显,这也是我以为舞台基本结构语汇的寻找比较恰如其分的地方,每条冷血的钢丝垂压到演员头顶,就如同开场画外音所颁布的一条条指令,把生活在这个环境中的人挤得透不过气来。而分割表演区以及环境的基本渲染皆在吊点上完成,舞台上运用红、黄两个半透纱布进行场景更换。在第五场戏,妹妹得知丈夫灵魂堕落后,一个人戴上面纱走到红纱幕前端,丈夫被“关”在红纱幕后侧,一明一暗、一表一里、一前一后、一虚一实,就在这忽明忽暗、虚实之间完成了两个人的心理转换,这样具有诗意的导演手法很是让观众看得过瘾。其次,歌队的运用极具民族特色。剧中共有五位演员,其中一位是乐手,五位演员在正常演出时都未下场,他们只是走出舞台地面中间的方框就变为旁观者,而走入方框就开始表演,这样灵活、自由的表演处理很是巧妙。在此要着重强调乐手的运用,不仅调节舞台上气氛,更会把观众带入中东那个神秘的民族中去,乐手操作多样民族乐器:山图、托巴卡、沙昆布、达夫、喀曼切,让观众更好地体味中东生活样态和艺术特色,恍惚以为置身当地。现场乐手的加入让整体演出变得更加令人心碎,同样也是全场亮点。
全剧结尾,姐姐的死亡是对惨不忍睹的法规一次最好的抗争,是对人类信仰一次最好的呐喊,是对柔软亲情的一次最好的诠释。一个孱弱的身躯,一颗高尚的灵魂,在极端森严、晦涩、阴霾的社会里,折射出信仰的高贵。虽然剧中姐夫曾经说:再耀眼的太阳也穿不透夜晚的黑暗,但我更认为导演却在终日黑暗中找到照亮人心的那一缕阳光,哪怕只有一丝,但她温暖了我、洗涤了我、感动了我。这不禁让我想起几年前看过的台湾电影《赛德克巴莱》,有记者问导演魏德圣,你为何要用求死抵抗侵略者?他回答说:生命逝去,灵魂永生。文化的力量就是人类最迷恋的东西,生命换来的是一种文化的永存,一种生命的自由,一种信仰的实现,这也是我钟爱《喀布尔安魂曲》的原因所在,任何事物都束缚不了人类高贵的灵魂。
(编辑:王日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