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尼有一股小布尔乔亚的巧劲儿,华丽丽,但也滑头,有时候会失之油腻。贝里尼真诚而质朴,有那种老实人的爆发力,在情绪的最高点往往来一串美妙的滑音,极其缥缈,让人听了怅然若失,就好比原野吹过的一阵风,当你感觉到了,它已经远去。
自制歌剧是国家大剧院建院以来的招牌菜,他们主攻意大利美声歌剧,威尔第普契尼,再加上一个德国的瓦格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次《诺尔玛》演出,是大剧院第一次涉足贝里尼。真的是当得起“美声”二字,让人听完之后,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与稀世的名声相比,《诺尔玛》体量实际上并不大,人物不多,笔墨集中在女性角色身上,女一女二极为出彩;剧情简单,故事就那么几个转弯;合唱部分也只是为了穿针引线,不像威尔第,一到写合唱,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情绪倍儿饱满,完全可以独立成篇。
写歌剧,旋律好听太占便宜了。罗西尼旋律也好听,但我更加偏爱贝里尼。罗西尼有一股小布尔乔亚的巧劲儿,华丽丽,但也滑头,有时候会失之油腻。贝里尼真诚而质朴,有那种老实人的爆发力,在情绪的最高点往往来一串美妙的滑音,极其缥缈,让人听了怅然若失,就好比原野吹过的一阵风,当你感觉到了,它已经远去。
拿他和莫扎特比,莫扎特好听得叫人心生欢喜,贝里尼让人想哭。
这部剧从序曲开始就引人入胜。几个平淡的音符过后,出现一小段宫廷式的音乐动机,预示着《诺尔玛》故事发生的场景。公元前50年,罗马灭高卢,高卢女祭司诺尔玛却爱恋着罗马总督波利翁,并为他秘密生下一儿一女。仇敌相爱,渐生罅隙,波利翁受不了跟诺尔玛在一起战战兢兢的感觉,转而爱上了诺尔玛的同伴、年轻的阿达吉萨,打算带她逃跑。阿达吉萨回来向诺尔玛忏悔自己爱上敌人的事实,诺尔玛才知道波利翁已经移情别恋,一时怒不可遏。
——用时下鄙俗的话语来描述,这是一个老公有外遇,小三是闺蜜的故事。
摆在诺尔玛面前有两条路:一、杀死孩子,报复负心汉,像《美狄亚》那样去做;二、放过他们,成全那一对狗男女。这两条路诺尔玛都试过了,不过,最终结局远远超出了这些,而达到真正的人性的崇高。
贝里尼的音乐十分精准地把握了人物的性格和命运走向。诺尔玛出场,头戴花冠,手持镰刀,唱出“在神的祭坛前”,用半警告半祈求的口气,告诫人们不要贸然挑起争端,必须按照神意行事,而随后著名的咏叹调“圣洁女神”,则是身处黑暗时代的人们对和平的祈愿。可以说,诺尔玛的形象是分裂的,她担任圣职,享有无上的威权,同时又是个情感受到欺骗和伤害的世俗女人,但音乐家赋予了她精神上的超越性——唱诵“圣洁女神”的歌者,岂能是凡夫俗子?!
波利翁的音乐动机出现那首“在维纳斯的祭坛下”,以意大利民谣起兴,他是一个多情浪漫的男人。如果说他有错误,那是因为盲目信奉了爱神,他最后一刻的幡然醒悟,也源于此。
一直以来都有人说,贝里尼只会写好听的旋律,不好听的旋律他写不了。看了《诺尔玛》,觉得这个说法挺有道理的。别说波利翁的唱段美轮美奂,奥罗维索(剧中是诺尔玛的父亲,大祭司)零零星星的唱段,也能瞬间感人肺腑。
女二号阿达吉萨,是我听过的歌剧里最为抢眼的女二号,其唱段在优美性方面丝毫不亚于诺尔玛,而且好几次都是由她领着诺尔玛在唱,勾起后者的思绪。二重唱“永远与你在一起”,高调地唱出姐妹情谊,现代观众听来挺好玩的。
大剧院这一版《诺尔玛》,舞台空灵复古。正中央垂挂一个巨大的圆形图腾,被巨大的树枝环绕,既给人一种压迫感,又预示着神秘可悲的命运。同时,圆形图腾又是一个镜面,可以出现各式各样的幻景,很好地表现了人物此时的内心活动。
我听的是首场,意大利女高音拉凯莱·斯坦尼西演唱诺尔玛,可能演员略有些紧张,没放开,也有可能是我平时听得次数太多,“圣洁女神”没给我那种从头麻到脚,一下子打通的感觉,只能感到局部的酥麻。不过,她声音的颗粒感,情感的处理方式,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男一号长得比较秀气,看着不像罗马总督,倒像是莎翁笔下的意大利屌丝青年。我想如果换一个吨位大一些的人来演,会更加压得住台。
我个人最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女一和女二的处理,她们的衣服和发型无论从款式到颜色,都特别相似,难以区分,有点儿“靠色”。为什么要把她们设计得像双胞胎一样?
(编辑:王日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