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剧本的形式,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形成的。从剧本的结构体制上说,京剧属于分场体制,具体地说,就是根据剧情的需要,灵活地安排每一场的戏剧内容,分为大场子、小场子、过场戏,并把唱念做打的各种艺术手段,有机地结合起来。这种结构体制扬弃了明清传奇以音乐为中心,以曲牌联套体(将若干支曲牌按一定章法组合成套,构成一出戏的音乐体制)来构成戏剧的结构段落,而是根据剧情的需要以板式变化体(以不同的板式的联结和变化、构成一场戏的音乐体制)构成每场戏的音乐,音乐的结构完全服从戏剧结构的要求。剧本可以根据题材、体裁的不同,以一种艺术手段为主来安排唱、念、做、打,形成唱功戏、做功戏、武打戏、歌舞戏。所以板式变化体的分场体制,使京剧的文学结构获得最鲜明的表现形式。
这种结构形式,在舞台时空的处理上具有独特之点。如上一章所谈,首先是时空间并不独立存在于京剧舞台上,而是通过演员的唱做念打具体地体现出来。其次是舞台上的时空间是流动的…可变的。根据剧情和人物刻画的需要,时间既可以充分延伸,像《拾玉镯》中孙五姣的拾镯,可以反复表演,又可以大幅度压缩。如《捉放曹》中陈宫用几个唱段就过了漫漫长夜。同样,在空间上也,是流动,可变的,可以像《秋江》那样以流动的空间来展示舞台环境的变化,也可以像《长坂坡》、《张古董借妻》那样,在舞台上同时出现两个或多个空间。这种灵活处理时空间的方法,无限扩大了舞台的时空间,使得剧本在结构剧情、展开冲突、刻画人物上,取得了最大的自由,展开广阔丰富的生活场面。
舞台时空间的流动、可变的处理方式,使京剧的戏剧结构采取点线组合的格局。京剧故事的叙事,在结构上多以一条主线贯穿始终,又围绕这条主线安排容量不同的场子,形成纵向发展的点线组合的格局。这种点线组合的格局,把线的贯穿和点的变化结合起来,以容量不同的场次安排与唱念做打的灵活运用结合,把故事表叙得有头有尾、脉络分明,但又不是平铺直叙,一览无余。
生活故事的事件、情节不可能照搬到舞台上,需要经过提炼成为舞台上的事件和情节,在结构上就体现为繁与简的结合。京剧经过对生活的提炼,精心的剪裁,在舞台上只表现戏剧冲突最关键性部分,在这些地方充分展开,尽情描写,这体现为繁。而比较次要的部分,则简单描写,或省略,这又体现为简。这就在场子上出现重点场子和小场子、过场戏的区别。京剧剧本在情节、细节上尤其具有比地方戏更精炼集中更概括的特点,所以有人说,京剧对事物的描写,往往点到为止,而把笔墨放到舞台的表演上去。
京剧的剧本创作,在多年的磨炼中,也提炼形成不少规范化的内容,形成创作的程式。如人物上场要念引子、念定场诗,要介绍自己和相关戏剧故事的产生等,下场要念下场诗。还有独唱、独白用作抒发个人感情,背供独白或独唱,用作单独思考问题。表现百里途程,千军万马,发兵点将,双方战斗,用圆场、过场、不同的曲牌和锣鼓点的相应程式来表现。又如《打渔杀家》中,运用“搭架子”的程式,把萧恩到公堂告状被责打情况放在幕后处理,台前却极力描写萧桂英盼望父亲的心情,把公堂责打的声音与桂英的唱结合在一起,既烘托了紧张的气氛,又简略地交待了故事情节,显得笔墨十分精炼。所以,京剧剧本写作的某些程式和规法,运用得好,也可为京剧创作提供诸多方便,易于成功。但由于剧本写作程式的相对固定,有时也造成了剧本创作上的陈陈相因。
由于京剧以表演艺术为中心,致使京剧的文学创作特别注意与舞台艺术,特别是表演艺术的密切结合,甚至更多地服从于舞台艺术的需要,为表演艺术提供条件,以至于让路。一个京剧剧本是否成功的决定因素,有时往往不取决于剧本的文学性,虽然“戏保人“(因剧本好而使演出成功)的情况时有发生,但一般说来以“人保戏“(剧本虽一般但因演员演得好而成功)的时候居多。“戏保人“的剧本或是底蕴丰厚,观众从中有所感悟,或故事情节生动有趣,演员容易发挥技艺。前者如《四郎探母》丰富的情感,令几代观众咀嚼,后者如《三岔口》,把虚拟化特点发挥到了极至。不过必须承认,这样的戏依然要求韵味和技艺的交融。“人保戏”则是优秀的演员可以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好角能将无情无理之戏演得有情有理,乏角能将有情有理之戏演得无情无理。“(陈彦衡《旧剧丛谈》)通过表演的艺术魅力,拨动观众情感的心弦,弹奏出优美的抒情乐曲。
在“名角制”盛行之时,剧本创作首先要考虑到名角的戏,所以,有的剧本创作往往是先给主角写好了戏,配角的戏则由某人讲一讲故事梗概,人物的上下场式及舞台调度、程式身段,锣鼓点子等,其他就都在“台上见”,由演员个人去发挥了。这样创作的剧奉,当然也有一人一事的叙事主线,有点线结构的格局,有繁简结合、删繁就简的特点,但多以主角、名角的戏为中心。这一方面有利于突出主角自身高水平的技艺,突出主角本人的戏,有利于出人出戏;但另外的次要演员和次要场次的戏,则受到限制,所以又可以说不利于出入出戏。
京剧与其他戏剧品种一样,都是以塑造性格鲜明、具有典型性的人物形象为首要任务。戏剧的特征都是通过描写人物的戏剧行动(包括内心活动和外部行动)来刻画人物。京剧艺术对人物戏剧行动的把握,往往是同对剧中人思想情感的揭示紧密结合起来。而描写人物的情感又是通过对人物眼中的客观环境的描写进行的。所以,京剧不同于写实的话剧。话剧既要写人物,又要把故事的环境气氛、真实的景致,如实地再现在舞台上,在生活环境真实的戏剧场景中开展冲突,刻画人物。京剧以表现人物为中心,努力表现人物在冲突中激起的意志、心理和情感。描写客观环境,都是与人物精神世界有联系的、能表现人物情感的景物。这就是情景交融的写法。比如《贵妃醉酒》中,杨玉环上场唱的一段[四平调]: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这一段唱中,对明月当空的描写,很好地表现了杨玉环在后宫承欢侍宴受宠得意的心情。又如《白蛇传·游湖》一场,白素贞的一段唱词:“离却了峨眉到江南,人世间竟有这美丽的湖山!这一旁保做塔在波光里面,那一旁好楼台紧傍着三潭;苏堤上杨柳丝把船儿轻挽,颤风中桃李花似怯春寒……“白素贞对西湖景物的描写,深深地透露出少女思春的情绪。京剧中对景物的描写,总是和人物的心境相统一,通过景写人物的情。
(实习编辑:庞云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