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里的28位舞者来自世界各地,就像一个小联合国,图为昨天上演的当代芭蕾舞《动·静》。
难得来一次上海,世界当代芭蕾舞天团荷兰舞蹈剧场(简称NDT)1团艺术总监保罗·莱福德愁的却是从舞团600余部保留剧中挑哪几部来演。最终,他选了自己创作时间相隔20年的作品《轻轻地,我走了》、《动·静》,又挑了舞团3位编导风格各异的《房间》、《你好,地球》和《一个人的回声》。这5部作品可谓上海国际艺术节今年最让人期待的参演项目,难分伯仲,却都有直叩灵魂的力量,甚至让在场观众热泪盈眶。演出于今、昨两天在上海大剧院上演。
正如随团来沪的NDT驻团编导索尔·里昂所言,NDT的舞蹈不是一场秀,而更像一本书,一首诗。他们的舞蹈始终在探索人性,属于纯艺术本身。团里的28位舞者来自世界各地,就像一个小联合国,造就了舞团国际化、创造性和多元化的气质。每一位舞者也都有扎实的古典芭蕾功底,但并不追求纯技术,也不只为呈现舞步的优美,而是始终传递着超越语言、政治、种族、地域之外的意义,“我常常觉得,只有艺术才可以在历史中留下永恒的足迹。”里昂在演出前说的这句话,在上海观众现场热到“爆表”的反应中得到了印证。
一枚硬币的两面
出生于英国的保罗·莱福德在2011年出任了NDT1团艺术总监。他早年曾在英国皇家芭蕾学院受训,1985年被NDT前艺术总监伊利·基利安发掘入NDT2团,后入1团成为驻团编舞家。相较于孤独地创作,莱福德显然更喜欢分享,这也是他爱与搭档索尔·里昂合作的部分原因。出生于西班牙的里昂早年曾在马德里国家芭蕾舞学院受训,和莱福德一样,她也在2团历练数年后进入1团。
从1989年合作编排第一支舞蹈,两人先后为舞团编舞50余支,渐以“夫妻档”编舞家的名号响彻欧美。两人的舞蹈背景截然不同,但在风格上又有相近之处——过硬的芭蕾技巧,优雅的新古典外观,充满力量和速度感的动作。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编舞时的莱福德似能量充沛的“小宇宙”,始终带有巨大的精力和热情,里昂则负责提供创意和哲学思考,带有女性天生的直觉和见解。
两人的合作关系在编舞界并不常见,甚至一度不被人接受。人们通常认为一部作品只能有一个主导者,他们却将彼此的思想交锋形容为“对话”,“就像父与母,明与暗,阴与阳,诸如此类的东西。”尽管仍会因观点不一起争执,但经过多年磨合,他们越来越信任对方,熟悉彼此的优劣和节奏,“我们搭乘不同的火车,但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莱福德说。
合作编舞25年,两人历经过热恋、结婚、生子的喜悦,也蹚过了婚姻解体这道炼狱。问及情感变化会否在他们的舞蹈中有所体现时,里昂说她更愿意用“普世的人性”来归结作品内核,而非两性关系这么简单。
编舞这么多年,里昂和莱福德并没有一般编舞家常有的创作“阵痛”,莱福德甚至笑说自己常因想法太多要做取舍,而感觉似“诅咒”。对他们来说,如何想办法将那些舞蹈呈现于舞台,使其处于“活跃”的状态被珍视和维护,显然更难。说到底,舞蹈只有在台上出演才能彰显本身的价值。
不愿淹死在《天鹅湖》边
“1985年当我初次踏进舞团驻地时,我便确信:这是一个可以让舞者成长的地方。荷兰舞蹈剧场在不同的土壤里埋下了种子,使我们得以接触到各种不同的新想法和新风格。所以,我们的舞者需要有一颗求知若渴、虚怀若谷的心。”在莱福德看来,NDT的每一位舞者都拥有无可争议的古典芭蕾技巧,但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适应各种舞蹈风格的“转型”能力。这种能力,在舞团创团之初便定下了基调。
众所周知,荷兰共有两个“国宝级”舞团——荷兰舞蹈剧场坐落于海牙,荷兰国家芭蕾舞团身处阿姆斯特丹,前者着力于最前沿的现当代芭蕾,后者则致力于打磨浪漫和古典芭蕾经典之作。1959年,本杰明·哈卡维成立了NDT,18位舞者在汉斯·凡·曼恩带领下脱离荷兰国芭,入主 NDT。当时驱动他们出走的正是“创新”二字——不愿再为芭蕾陈规窠臼所累,而是要冲破传统羁绊,用技巧表达内心。
1977年,捷克人基利安成为NDT艺术总监。在他统领下的舞者90%以上都必须接受古典芭蕾训练,但如他说,“我不愿在《天鹅湖》边淹死舞者。”在他看来,《天鹅湖》等传统芭蕾都似“童话”,过于轻巧,编导需要时间和勇气让舞蹈成长,而当代芭蕾,显然更有拓展和发挥的空间。基利安共为NDT编排75部当代芭蕾。基利安对旧作的态度并非时刻“自恋”,反倒是每当旧作重演都有身处“炼狱”般的痛苦,“仿佛注定要永远无止境地看这些作品。”他乐于看到自己的想法和作品被颠覆,这种颠覆性,也延续到后来NDT每位编舞家的血液里。
最关键的是,为了不让舞者被自己的烙印影响过深,基利安始终坚持多元发声,从世界各地邀请编舞家创作,马茨·FK、威廉·福赛斯、莫里斯·贝嘉等编舞大师都曾在编舞之列。他亦注重从舞团内部发展编舞人才,莱福德夫妇便都经由他之手调教成为编舞大将。2002年,莱福德和里昂成为NDT1团驻团编舞,此外,NDT还有为数不少的签约编舞、客席编舞。每年,这些编舞家都会为NDT出产9部左右新作,从不同角度给舞者以刺激。
另外,NDT还成立了一个名为“Switch Choreografen:From dancer to Choreografer”(转变)的工作坊,向每个试图一展编舞之才的年轻舞者开放。在里昂的观念里,舞者再美,但没有自己的想法,更容易像是被操纵的美丽木偶,“尝试编舞和创作,会更容易赋予舞者灵魂。”
《房间》的法国编导麦迪·沃勒斯基,在NDT兼具了舞者和编舞双重的身份。2001年,沃勒斯基进入NDT2团,后晋升1团。刚进团时,沃勒斯基便知道这里不是争名逐利的地方,“我们追逐的是,作为个体如何发声,作为艺术家如何发现自己。”2006年,他首次受邀为舞团的“未来编舞家”计划创作,得以以“局内人”(舞者)和 “局外人”(编舞)的双重身份观察舞团。“在2团时你的目标是进入1团,之后呢?NDT的编舞计划给我的未来打开了一扇门,让我感到自己还能进步。”
沃勒斯基此次在上海上演的《房间》缘起于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但他并未使用原作音乐,而是改向英国作曲家乔比·塔伯特委约。台上18位舞者身着裸色贴身棉服,以一套仪式感强烈、近乎异教式狂热的动作,展现急速发展的当今世界。《你好,地球》和《一个人的回声》则来自NDT两位签约编舞家马可·戈克、克里斯朵·派特。《你好,地球》中的舞者动作怪诞,口中喃喃自语,似一群外太空生灵突降地球,用独特视角呈现了生灵与地球、地球和宇宙之间的关系。《一个人的回声》则受诗人马克·斯特朗德的《冬日诗行》启发,在入冬的忧郁中让舞台天降大雪,四溢入骨的寒冷,试图传递这样一个信息:“告诉自己,在穿透肢体的最后一股寒意里,你仍爱这样的你。”《动·静》中舞台上铺上了30公斤的面粉,舞蹈进行到一定程度,舞者便拖着巨大绸布穿行其间,一二三一甩,所有人都在尘埃里起舞,描摹了建筑被拆时尘埃满天的景况。
“我们的目标和志向是创造力和扩大现代舞蹈的概念和维度,创造更多的可能性。”对舞团未来的风格把握,莱福德显然有明确的标准。在他看来,编导要传达的主题应该非常明确,即这就是我、我的审美、我的语言。而他邀请编舞家合作也有两个要求:他要有让观众在大幕拉开的那一刻便为舞台氛围、情感和特质一震的能力;他必须是国际舞蹈界的风向标。
如何欣赏NDT?正如艺术总监莱福德所言,“观众关键是要带着开放的思维走进剧场。常有人带着对现代舞蹈的畏惧感,认为这些作品无法理解,很精英,其实完全不是。你要将自己的世界先抛诸脑后,然后去发现你与它之间的关联。”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