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看《深沉的乐曲》、《编年史》时,很多观众不习惯,觉得太简朴太原始了,与现在流行的现代舞相差很大。
珍妮特:玛莎有意摒弃复杂、装饰性的成分,做直接、简单的表达。她不喜欢或者说在一直反抗花花草草、天鹅、王子、公主之类当时舞蹈里常见的元素,而是将人的形体、动作直接展示,绕过思考,直接激起观众反应。她觉得最简单的动作,也能表达最复杂的情感。
如果将现代舞的发展形容为一棵树,玛莎就是根基,莫斯·坎宁汉、保罗·泰勒、特丽莎·布朗等后来者分别代表了不同的枝干和方向。不管后现代舞、后后现代舞怎么发展,玛莎都是奠基式的人物。为什么?因为她将舞蹈引向了人性,关于人本身。她的作品确实很老,但经典,依旧能与现代观众对话,依旧能让人感觉到其中的力量。
记者:在欧美巡演时,观众能接受玛莎的风格吗?她的作品历史如此久远,还能跟上现代人的审美和节奏吗?
珍妮特:可能十到二十年前,观众会觉得这些作品老派、过时。晚年时期的玛莎,也能感到时人对她的作品不那么有共鸣了,她试图紧跟时代,改变布景,改变服装,回馈观众。但现代欧美观众又开始重新发现和欣赏上世纪中期的现代舞,视之为经典,并将它们放在当时的社会、政治等大环境中去理解。就像现代家具也会重新流行四五十年代的复古风,但这些家具在七八十年代却不见得受欢迎。
记者:在你看来,跳好玛莎作品的关键是什么?
珍妮特:玛莎希望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形状,都能从情感表达出发,物理运动与情感流动联姻。“收缩-伸展”技术来自她对人类内心的解读。人的动作和情感表达是有关联的,喜怒哀乐都会在动作上有体现,只是她用了更戏剧化的技术方式表现,就比较夸张。关键在于,舞者的躯干部分要很有张力,就像心里装了个马达,从内心爆发,不是为了动作而动作。
记者:1972年,你是在怎样的机缘下进入玛莎舞团?
珍妮特:那时我还是茱莉亚音乐学院舞蹈学院的学生,玛莎旗下一批舞蹈大师来学校招人。当时玛莎病重,他们想把玛莎的遗产留下来,召集一批学生学跳了三个月舞,竭尽所能将玛莎作品录制存档。等这个工程做得差不多时,玛莎又恢复了,她又开始工作和编舞。我在这样的机缘下被招进舞团。
记者:玛莎的181部作品是舞团最大的财富,保存和复排旧作是不是你们最大的任务?
珍妮特:我们确实是以复排玛莎旧作,以及发现一些没注意过的录像为主要任务。比如《编年史》,还在团里跳舞时,我都不知道有这部作品存在。直到1980年代舞团早期的一批舞者回团,我们才发现这样一个无声录像。遗失五十年后,它才回归为保留剧目。
这些作品里,我们只有50部有录像存档。有些作品是代代相传下来的,每一代人都在跳。对那些不常跳的,我们会像做工具箱一样,把它所有的细节,比如舞步、空间、排位、服装设计等都做好记录、拍照、录像,以便以后复排。
记者:舞团每年复排旧作、创排新作的安排如何?
珍妮特:安排一套整晚演出剧目时,基本一半玛莎,一半新作。从跨年的角度看,我们每年通常会排演12-14部玛莎,3-4部新作。我们没有驻团编导,都是按演出主题来征集,比如这次是毕加索与斯特拉文斯基的主题,有一年是古希腊神话,就选了个希腊编导。我们在舞蹈小品上的选择标准是,编舞风格要多元化,但大作品会倾向找当今舞台顶尖、主流、知名的编舞家,因为要和玛莎力量十足的作品同台,他们的作品也必须非常有力量。过去五六年,我们每年会委约两三部新作,至今累计了七八部。
记者:从这次演出的反应来看,观众貌似更能接受三位当代编导的《悲悼变奏曲》。
珍妮特:这也没问题啊!《悲悼变奏曲》本就是受玛莎的《悲歌》启发而来,你可以看看过去是怎么影响未来的。我们因为《悲歌》前后委约了12个变奏,之后还可能委约更多。很开心观众会喜欢,他们可以看到我们舞者能跳不同风格的作品。
记者:据说在委约新作时,你们会要求和玛莎有点关联,这是你们委约的通行标准吗?
珍妮特:我们想让观众从更多的视角来解读玛莎,这给了观众更广阔的了解背景。我们并没有强调编导一定用玛莎技巧,比如那位希腊编导用的技巧就和玛莎大相径庭,但他们有一个共通点:都用古希腊神话作为创作题材。两人风格不同,靠同一个创作理念串联了起来。所以,找编导总要有个好理由吧,不能说我喜欢就叫他来,还是要和玛莎有细微的联系。
记者:舞团的财力支撑与运营经费来自哪里?
珍妮特:我们有专门募集资金的员工,他们每天都在想办法找个人捐赠、企业赞助,当然也有政府资助、票房收入。但主要还是靠个人捐赠,与欧洲、中国相比,我们来自政府的资助很少。
记者:你对舞团未来有怎样的规划?
珍妮特:我们会向观众展示舞团的历史,但也要证明,我们有能力做当代的新作品,舞者也有机会跳新作品,而不是只以旧有的方式跳舞。应该说是“舞向未来”吧。我们希望用历史和传统去激发新作,未来会委约更多当代编导。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