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观众始终是爱杨丽萍的。每有新剧巡演到沪,杨丽萍总是最有市场号召力的一个,她的新作《十面埋伏》将于10月16-18日在东方艺术中心连演四场。这次,她用京剧嫁接起现代舞。无论演员、舞美、舞蹈设计还是配乐使用,《十面埋伏》都达到了杨丽萍创作的新高度。
谢幕时,所有演员登台亮相,杨丽萍最后一个出场,全场止不住的尖叫声,让你见识了什么是真正受尊重的舞蹈家。然而,《十面埋伏》终究象征意义太多,只看一遍,你或也不能完全明了那些设计巧思,我们看看杨丽萍都怎么说。
《十面埋伏》的故事很古老,我这次是借尸还魂。虽是两千年前的故事和人物,但我们现在还是硝烟四起,很多人因战争流离失所。现代社会越来越文明,伦理、道德、人性中的恶却越来越严重。
一路走来,我的创作是分阶段的。最早我可能就演个小傣族姑娘,像正开的花,寻找的是雨露阳光。那时编舞也是这样,全是风花雪月,女人像月亮一样皎洁,歌颂美好、阳光、月亮、孔雀。到了现在,我越来越感觉到生命的消失,想得多,就用这样一部剧来实验。
越是黑暗,越要寻找光明。《十面埋伏》的主题并不限于中国人,人性里的善与恶,埋伏和恐惧,是人类共同的主题。
这是一部实验性的舞蹈剧场。舞美用了万把剪刀。剪刀是中国文化里的咒语和符号,“刀”字上面有个“前”,从象形文字来看,它意味着不止一把刀。万把剪刀悬在头顶,是说人人头上悬着刀,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很危险。
我们在北京有个工厂专门做舞美,剪刀是从那出来的。台顶放了六道吊杆,剪刀会跟着蠕动和倾斜。我们自己设计,一天装台,以为容易,结果给自己设了埋伏,太难装了。
会不会担心剪刀掉下来?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剪刀都是真的吗?这是不能说的包袱。
这部剧对我没什么挑战,都是积累的结果。从小到大我都在积累,很敏感,善于观察,积累了几十年,可以搞很多作品。
京剧我从小就喜欢。唱念做打是中国人的财富,就像少数民族的舞蹈一样丰富,你不要忘了它,漠视它。我们的民族民间舞看起来没用、过时,但在我眼里它们是宝贝。剪纸、皮影也是民间文化,特别有意思,怎么把它们搬上台,就看你的能力。
剪纸很古老,现在仍有现实意义。所谓剪不断理还乱,《十面埋伏》一侧有个剪纸人从头到尾都在剪,最后被剪纸(物质)埋没,每个人都在作茧自缚。就像《孔雀》,彩旗的旋转代表时间,如果你觉得它只是技术,就错了。这是宇宙运转和时间流逝的象征。
京剧要和舞蹈融合太难了,这部剧太传统也不行,不然就像《云南印象》。裘继戎兼具舞蹈和京剧之才,他演萧何正合适,我们需要萧何这样一个智者串场。演员们的京剧身段都由他调校,花旦、青衣、老生,他什么都会。
胡沈员演的虞姬很受欢迎,因为她是用男性反串,很讨巧。什么东西特别了就容易受关注,比如演员演瘸子、残障人,男人演女人,因为它不“顺”,雌雄同体,本身就有卖点。项羽就很难出彩,因为英雄不奇怪。
虞姬自刎,大家都觉得唯美。京剧、影视都离不开用剑,我们没道具,不见刀枪。我觉得表演艺术还是要节制,台上如果一会剑,一会大刀,就没意思了。那种东西,鬼都想得出来。虞姬最后用项羽的血自刎,就厉害了。这是血,不是红线,干嘛那么写实?血能从项羽嘴里拉出来吗?这种象征,一下就深刻了,艺术就是要独特嘛。
有人觉得整部剧口味重。但剧的主题是十面埋伏,是战争,垓下之战里都是计谋。这部剧有点儿童不宜,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看。我在现场看到老人、小孩,他们非要来我也没办法。
最后一幕,战死沙场之人都赤条条在血泊里腾挪。“赤裸”的设计是为了更血腥,现在看来太美了,人体太美了。但我们也不想太暴力,还是要有点浪漫。死亡也可以美。
我们用了红羽毛代替鲜血,十秒钟就拿上了台。羽毛一包8公斤,台上用了6包,演完可以回收。演员在羽毛里扑腾,不是太舒服。我专门试了三分钟,还能忍受,染料是仿自然的。“一地鸡毛”也是有典故的,从古到今所有人在忙活,忙结婚忙孩子忙事业,最后还不是得癌症、妻离子散?生命最怕的是承受“轻”。
当时做这部剧,演出商都不看好。一听现代舞都不接,哪有票房?但上海我们没宣传,一分钱没花,票房很好,还加演一场。我们演的是大版本,台上25个舞者,明年出国演是15个。中国人喜欢震撼呐,一直跟我们说人太少了。
怎么保证创作质量?我掌握了方法,你一个人肯定不行,要善用所有人的智慧。胡沈员、叶锦添、刘北立、灯光和乐手,缺了哪个都不行。我是出钱的总把关人。领导者很重要,因为他的审美和识别会影响整部剧,艺术创作红的、绿的都可以,但到底要红还是绿,就需要人来定夺。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