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侯孝贤用青鸾舞镜和无言的长镜头营造出了一个缓慢的具有东方禅意的武侠世界，那么杨丽萍则用强大的肢体力量和民族魂魄打造出了一个带有东方标签却又是世界化的现代舞——京剧唱念做打的神与中国武术的气，还有现代舞蹈的魂……
之前一直担心这位以民族舞见长的舞蹈皇后如何能够诠释一个引入京剧元素的现代舞实验？可是伴随着昨晚《十面埋伏》在云南艺术学院实验剧场的全球首演，一切甚嚣尘上的所有噱头和怀疑都烟消云散了——那个跳了40多年民族舞的杨丽萍，在嚼烂了自己原先的艺术血肉之后，带着重塑后的东方现代舞再度归来。10月7日至9日，这部“孔雀仙子”的最新舞剧作品就将登陆杭州剧院与观众见面。这部全球仅限演50场的大作，在北京国家大剧院首演之后，第二站就来到杭州。
两万把剪刀凛冽悬挂头顶
9月的昆明，天气跟少女的心情一样，时雨时晴。潮湿又温热的气候，让植物都傲娇地舒展出那掐出水的绿色叶片。然而在云南艺术学院实验剧场里，黑漆漆的舞台让人根本无法感受春城的绿色，可是杨丽萍却说，舞台是一个能还魂的地方。
“在民族舞之外，中国舞蹈难道只能向西方芭蕾看齐？”杨丽萍要打破常规。在这个让已经年逾六旬的杨丽萍能够焕发青春的舞台上，她想用现代舞，表现人性的埋伏与暗算。和以往作品有很大的不同，这一次，历史取代了自然，成为杨丽萍灵感的来源。刘邦项羽虞姬韩信萧何……2000多年前的楚汉相争，她看中的是人物身上可能存在的人性缠斗，以及由此引发的当代观众的共鸣。“每个人都面临着或来自外界或来自内心的埋伏。到底是欲望催生了恐惧，还是恐惧滋养了欲望？”杨丽萍说。
十面埋伏，楚歌四起。不一样的时空下，从未停止的博弈。从古代到今天，从中土到世界。十面埋伏的故事，在平行的时空里，反反复复上演。只是这一出舞剧，重点并非在讲2000年前的那场相争，而是带有强烈的实验色彩。悬在演员头顶的，是近两万把闪着寒光的剪刀，低垂在台上，让人不寒而栗。“这是我和杨老师在一次以剪刀为主题的艺术展获得的灵感。”继《孔雀》之后，与杨丽萍第二次合作的叶锦添对这个创意十分满意，“剪刀是寻常之物，每个家庭都有，但是它却也锋利无比，是害人的利器。”
裘派第四代传人另类加盟
“裘裘，你这个甩扇子的姿势很帅，能不能再延长几秒。”在前一天的彩排中，躲在黑暗里的杨丽萍对着舞台上一个白衫男子说。被杨丽萍叫做“裘裘”的是京剧裘派嫡系第四代传人裘继戎，他的祖父，就是名动京师的裘派创始人裘盛戎。今年刚满30岁的裘继戎，继承祖父一脉铜锤好嗓，13岁便崭露头角，2012年获CCTV第七届全国青年京剧电视大奖赛金奖。只是，从小模仿杰克逊舞步钟情现代舞的他，是京剧里的“叛逆者”——“京剧有着全世界最为规范的程式和体系，可是你们知道，京剧在年轻人中并不受欢迎。”裘继戎说，有人说他将京剧实验是对传统的“离经叛道”，可是他却觉得：“四代嫡传，家族使命，人生不是一场按部就班的延续；荒腔走板，挑战经典，冒犯，才是对经典的最好致敬。”
在和杨丽萍合作之前，裘继戎坦言总共才见过她两回。去年，裘继戎的京剧街舞音乐剧《融》，作为第15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委约作品给杨丽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后来一次，我去北京保利剧院看她的《孔雀》，也就是简单聊了几句。突然有一天，杨老师给我打电话，说要玩一个现代舞的新实验，我听完很激动，给她寄了我之前的一个作品，杨老师说，正是她想要的风格。”
在《十面埋伏》里，裘继戎扮演的是一个另类的“萧何”。昔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这个角色，被杨丽萍在舞剧中赋予了另一种使命——他成为《十面埋伏》中的一条主线，一个灵魂人物。观众通过萧何的眼来进入故事，但是他又是游离在剧中人之中。有一个场景，萧何很帅气地念完旁白后，猛地甩掉了脸上那个的白色髯口，让人难以忘怀。“杨老师排练有一个很大的魅力，她能把京剧的魂给勾出来。”
穿丁字裤的
男版虞姬妖艳魅惑
让人过目不忘的还有虞姬。虞姬，是剧中唯一的女性角色。在十面埋伏的氛围里，在你争我斗的残酷环境中，虞姬如同暗夜中的一点烛光，美好、易碎，却为人们的内心带来些许希望和抚慰。然而，这一抹男性荷尔蒙中的温柔，却是由男性演员扮演。当然自古中国戏曲就有芳华绝代的男旦，男版虞姬也不是先例。让杨丽萍魂牵梦绕的《霸王别姬》中，张国荣版的“虞姬”早已入了炉火纯青之境，成为难以逾越的巅峰。裘继戎透露原本虞姬一角，杨丽萍想让他反串，可是由于他过于阳刚的气质无法胜任，于是杨丽萍找到了跳芭蕾的90后小伙胡沈员。
对于张国荣版的“虞姬”，胡沈员心存敬畏，但并不害怕。相比于电影来说，舞蹈对人的脸部表情刻画较为弱化，更多是身体的表现。在这方面，他有自信。这次的虞姬，是以美好的肉体登场的。穿着丁字裤赤裸全身线条的胡沈员，会让你头皮发麻。除去他的男性面孔，观众很难发现他是男儿身，妖艳、魅惑，“虞姬的面条脚和柔弱无骨的身体，上天都给了他。”在杨丽萍眼中，小胡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柔美的魅力：“让人一看见他就想起张国荣。”
这也难怪在前一晚彩排中，追求完美的杨丽萍在遇到瑕疵时不时用云南话抱怨发飙，可是当胡沈员同样因为配合不满意而要求重来时，杨丽萍却温柔以待：“看，我们的虞姬生气了，大家赶快重来。”杨丽萍甚至自信地说：“我觉得小胡一辈子都在等虞姬这个角色。”甚至连挑剔的叶锦添，也很欣喜。“服装中唯一的红色，我就给了他。本来我很担心他会不会达不到女性的柔美，后来发现，完全是多余的担心。”
（编辑：杨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