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来繁华褪尽,上世纪80年代的著名诗人代表接受采访,叩问时代到底还需不需要诗?
随着文学的被边缘化,如今,文学皇冠上的钻石—诗歌,历经八十年代的辉煌后似乎也繁华褪尽。但在这个夏天,诗歌活动突如这天气般火热起来。“青海湖诗歌节”、“珠江国际诗歌节”、广东省作家协会“文学·现场”第六期等活动,似乎迎来一场盛夏里的诗歌风暴。
“第三代诗歌运动”后,诗歌是否真的已经死亡?这是不是一个已经不需要诗歌的时代?全球化导致诗歌的同质化有哪些隐忧?网络时代的诗歌命运又会怎样改变?记者采访了30年来多名著名诗人,追问文学皇冠上钻石光芒不再的缘由。
诗人曾比摇滚,明星更辉煌,大街上随便丢块石子,就可以砸到一个诗人。
翟永明曾在接受本报采访时表示,“30年前,诗人堪比摇滚明星,那时候,诗歌是受人尊敬的艺术,随便在大街上丢一块石子,就可以砸到一个诗人,20年后即使下一场大雨,也不知能不能淋到一个诗人。现在,如与一些企业界的人聚会,朋友介绍她是诗人的时候,往往会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笑"。”
诗歌黄金时代的碎片
诗人西川的创作和诗歌理念在当代中国诗歌界影响广泛。针对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诗歌现状,他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上世纪80年代,他与海子、骆一禾并称为北大三大吟诵诗人。伴随海子等著名诗人的离去,诗歌辗转于热闹与萧条。
关于第三代诗人中坚的头衔,西川认为,他并不算典型的第三代诗人。“我参加了1986年那一次《诗歌报》和《深圳青年报》联合举办的"中国现代主义诗歌大展",稀里糊涂地我就成了"第三代"。”他认为,“韩东-于坚”的《他们》群落、周伦佑等人的《非非》群落、四川的莽汉主义、“翟永明-唐亚平”的女性诗歌、上海的“孟浪-默默”一帮、杭州的“梁晓明-余刚”一帮,还有东北的几帮人及分布在各高校的一些大学生诗人,他们才是构成“第三代”的主体。
西川认为,上世纪80年代是诗歌的黄金年代,“那时,大家都写诗都读诗,因为那个时代可玩的东西比较少,不像今天还有很多电视、电影,闲暇时可以旅行,可以干好多事情。当时刚刚开始思想解放,所以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到诗歌这种最便捷的表达形式上来。上世纪90年代以后,大家开始忙的事儿就很多了。也不是说诗歌的黄金时代就过去了,或者应该说黄金时代曾经到来过。中国的诗歌一直都在,诗人们一直都在写,而且老一辈的即使不写了或写得少了,新一辈的青年也会起来写。只不过这个声音不像上世纪80年代传得那么远,不像80年代那么受关注而已。
对于当下诗歌的困境,西川表示,“不论中外,文学史上的每一次形式主义回潮,都是以"托古改制"为模式的,但中国"新诗"无古可托。它只能往前走,走到它自己的巅峰时刻,后辈人就可以"托古"了。”
从先锋到日常的诗歌之路
杨克是中国第三代实力派诗人,民间立场写作的代表诗人之一。他是1980年“中国当代诗歌讨论会”、上世纪80年代中期赵野等发起的“第三代诗歌运动”、1999年“盘峰论战”这几个当代诗歌重要场域唯一的“都在场者”。世纪之交至今又编选了15年《中国新诗年鉴》,可以说亲历了中国这30年来的诗歌现场。今年的7月7日,杨克、骆英、罗执廷三大诗人的巅峰对话,将诗歌的辉煌记忆昔日重现。其中的骆英,可能是所有“文学·现场”嘉宾中经历和视野最丰富的。他是一个20多年创作不断的诗人,也是登上福布斯排行榜的富翁,还攀登过世界七大高峰、远征南北两极。
两位各种诗歌运动的见证者—杨克和骆英分别谈到他们坚持了20多年的诗歌之路。
骆英表示,“诗歌像一个有魔力的背囊,随着一个人在走,你背着它,你到海洋里,它就装进海水,背在荒山里,就装着荒野。”
他说,“我早期的写作,是浪漫抒情的青春期写作、学院派写作,尤其插队及从北大出来后到中宣部工作那段时间,生活很平稳,有很多幻想。后来,我从中宣部出来,做企业,所有的观念都发生了变化:当你来到社会的顶层,上了福布斯富豪榜之后,就像登上珠峰回看山底下的人的时候,你对社会的理解会更深刻,你的心里会有一种对自己以及对别人的深深同情感。”
骆英讲了一个故事:我在中宣部工作的时候,整天写不出诗,因为那时候工作时间严格,按部就班。下班以后有点时间就苦思冥想憋几句出来。当我经商以后,尤其登山、探险及全世界走的时候,我看到了人类的一些现状。比如我到乞力马扎罗,看到当地人千方百计地想跟你拿一些小钱,并告诉你他有七个人要养;到尼泊尔登山,搜集到很多废氧气瓶,那对登山者来讲都是至宝,在当地人眼里却是破铁,但是听我说愿意花几百美金买一个时,他们会漫山遍野地给我找。找到了以后我要运回北京,要走七天才能到大本营,所有的人都抢着背,背一趟也就挣50美金。我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夏尔巴男孩,让他背,他背不起来,我心疼得眼泪都下来了。他告诉我,他这个夏天在珠峰帮登山客背东西,可以养全家一年,但对于我来说,这只是一张小钞票。你在走了这么多地方的时候,发现很多底层人的悲惨生活,但我要天天在福布斯富豪群里,不会有这个感觉,大家都很儒雅,这个圈子跟社会脱离。当你发现这种对比,你又是一个诗人,你就开始分裂了,这个时候诗歌就出来了。
如果没有这些场景,没有这些生活和经历,我绝对写不出《小兔子》、《第九夜》;如果不全世界走,我也写不了《7+2登山日记》;作为一个所谓的成功富豪再回顾往事,如果没有插队,没有痛苦酸楚,我的诗歌不会带有那种辛酸。我所有的诗都跟我的生活和经历的变化有关系。
杨克则表示,“在我的写作立场里,文学的标杆不仅仅是现代主义,而是几千年的人类文学。上世纪80年代的写作,跟整个时代背景有关,那时候年青一代人的写作和前辈作家是一种断裂。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老一辈作家、诗人写作都比较传统,而我们那时开始了解一部分西方文学,接触了现代派的作品,所以当时非常迫切地在我们的写作中进行现代主义的实验。当时整个文化艺术界,都有这个背景和氛围,包括小说家,比如莫言一方面从《聊斋》里吸收养分,但是他的写作肯定也受过马尔克斯的影响。上世纪90年代以后,我写了很多关于商品时代与消费社会中人的当下生存作品,使用了许多中国已有的诗歌中少见的意象,像石油、玻璃等。”
全盘西化、个性消失、关注兴趣的转变令诗歌陷困境
个性在现代社会被消解
对于当代诗歌创作的问题,杨克指出,上世纪80年代,我们把自己扮成一个学生,不断向西方学习,学习西方的就叫先锋。但是到了现在,我们应该跟西方有比较平等的对话姿态,我们的诗歌里,应该要有东方的元素或者汉语言的元素,要回头和我们的文化对话,寻找汉语的节奏和中国的状态。
骆英则表示,迅速的全球化,个人被消解了。人变成标签、变成数字、变成物的一部分,一切个性的东西、本土化的东西都变成虚无。我们每天都是为了挣更多的钱买更大的房子而活。社会越进步,人就越虚无,我们个体的思想没有了,我们的文化价值没有了,这就是现代性的悲剧。比如现在科学发达了,我们却变成了科学的奴隶;要驱除迷信愚昧,却把童话、图腾都消灭掉了;要回到个体化,家族观念没有了……
“梨花体”等给诗歌带来不好名声
暨南大学党委书记、文艺学博导蒋述卓先生刚刚出版一本研究诗歌的专著《诗词小札》。针对当下诗歌发展的一些现状,他表示,当代校园的80后、90后阅读方式和关注的兴趣已经被现代科技所占据。诗歌作为文学皇冠上的钻石,在文学史课本上已没有一席之地。
同时,网路上“梨花体”、“羊羔体”等诗歌突然爆红,引来了很多批评。现在诗歌不被大众关注,也许有些诗歌真的带来了不好的名声。
(注:有删减)
(实习编辑:李万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