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12月5日正好是莫奈去世90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应景这个纪念性年份的缘故,一个多月前,佳士得纽约在2016年秋季上拍他的一幅重要画作《干草垛》(Grainstack,1891)——莫奈“干草垛”系列的25幅之一,以8144万多美元创下莫奈画作的最新拍卖纪录。之前的最高纪录已经由莫奈在1919年画的一幅《睡莲池塘》(8040万美元)保持了8年。
莫奈《干草垛》1891
“干草垛”系列画于1890-1891年间,是莫奈对系列组画形式发生兴趣的开始,也可以说是莫奈式强迫症的开始。“睡莲”系列则是最后的结束。中间他也画过“白杨树”、“国会大厦”和“鲁昂大教堂”等等,不过,这些主题的重复时间短则一年,多也就三年,都不像最后的“睡莲系列”,持续时间之长,数量之大,无古人亦无来者。2010年曾采访当时的佳士得亚洲区主席叶正元,他是多年研究印象派及现代艺术的专家。问他莫奈到底画过多少幅睡莲,他说根据编目,从1897年到1926年,莫奈总共应该画过181幅明确题为《睡莲》的作品。如果算上一些和“睡莲”意象相关的画,比如《睡莲池塘》、《柳下的睡莲》或《日本桥》等等,这个数字应该是242幅。
莫奈《睡莲》1919,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1883年,莫奈携他一家十口搬到离巴黎约一个小时车程的吉维尼村(Giverny),之后没再离开,在那里住了43年,直到去世。子女多,画卖得不好,早年莫奈是那些印象派画家中养家糊口比较艰难的之一。1889年是他转运的一年——他和罗丹一起在巴黎办了一个联展,罗丹展出包括《地狱之门》在内的36件雕塑,莫奈展出他1864年以来创作的70幅作品。这次展览后莫奈的画好卖了很多。莫奈把吉维尼租住的房子和庭院买了下来,开始建造花园和池塘。他把附近一条河的河水引进池塘,又在池中筑了一座日本式小桥,种下一池睡莲。睡莲就从此成了莫奈晚年绘画的主题,时间长达27年。
莫奈《睡莲和日本桥》1899,普林斯顿大学艺术博物馆
1897到1899年,他画了11幅,其中8幅包含有日本桥和垂柳这两个元素。1902年到1903年画了7幅《睡莲》,1904年7幅,1905年11幅,1906年9幅。他在1907年和1908年尤其多产,分别画下29幅和14幅《睡莲》……之后,画家有五年时间没有触碰这个主题,可能和他个人生活中发生的一些不幸有关系,因为他第二任妻子在这期间卧病、去世,莫奈也自1912年开始视力急剧退减。1913年,莫奈又重新陷入对睡莲和池塘的近似强迫症的迷恋,并持续到1926年他去世前,期间莫奈一共画了93幅《睡莲》,而且都是非常单纯地以睡莲和水面为对象。
莫奈《睡莲》1907,休斯顿美术博物馆
收藏于巴黎橘园美术馆的8幅《睡莲》巨画,是1920年以后完成的,那时他的视力已经非常糟糕。大约是1914、1915年,莫奈在花园中建了一间长23米、宽20米、高15米的大画室,设计从屋顶采光,里面有可以移动的高大画架以及供画家登高画画的平台,开始计划巨幅组画。莫奈生命中的最后12年里一直在画这组画。1923年1月他接受白内障手术,之前之后,他还对其中多部分画做了反复修改,直到1926年冬天的去世前两天才放下画笔。按照1922年签订的赠与书,这组画在莫奈死后依嘱“献给法兰西”,1927年后由法国政府于“橘园”公开陈列。
莫奈《睡莲》巴黎橘园美术馆,1920-1926
专家认为莫奈可能受日本木刻影响,葛饰北斋的“富士山三十六景”启发了他创作相同主题的系列组画。但从根本上,莫奈还是遵循了他自己艺术演变的逻辑,用他系列的主题重复的方式,改变了人们观看这些熟悉的日常风景的眼光,也改写了艺术史,“兼备了造型和理想……更接近音乐和诗歌。”他对光线变化下的物象的探索,到后期其实已经近似于强迫症状,曾有同时代的评论家在鲁昂大教堂系列中,看到了莫奈的“焦虑和孤独”。
莫奈《早晨的鲁昂大教堂正门》1892-1894,埃森弗柯望博物馆
莫奈《沐浴在阳光下的鲁昂大教堂:和谐的蓝色和金色》1894,J·保罗·盖蒂博物馆
《鲁昂大教堂》画于1892年-1894年,稍晚于1890-1891年的《干草垛》。关于这个系列,没有查找到确切数字,有说莫奈在不同时间和不同天气条件下画了30来幅大教堂,观察方向则是从三个不同的位置,最多时候同时开画14幅,为的是及时记录光线和时间变化下的细微差别。
莫奈《国会大厦,海鸥》1903,普林斯顿大学艺术博物馆
《国会大厦》系列,都是在1900至1905年间他旅居伦敦的时候所画,目前能公开索引到的数字是19幅。他被记述从泰晤士河对岸的同一个窗口来观察这一令他感兴趣的建筑,时间都在日落前后,画的尺寸也相差无几。2015年,其中的一幅《国会大厦,日落》曾在佳士得纽约拍卖到了4000多万美元。
莫奈《国会大厦,日落》1900-1901
莫奈不止一次到伦敦小住,这在法国印象派画家中是比较少见的,他们多数只是旅行到巴黎近郊或者法国南部的小城画画。对莫奈绘画影响较大的,是1870年和1899年两次伦敦之行。1870年普法战争开始,莫奈为逃避兵役躲到伦敦,之后和妻儿在那生活将近两年。这段时间他常去博物馆看他喜欢的英国画家特纳的作品,其余时间则在泰晤士河边和伦敦的公园里画画,他由此对伦敦的大雾发生了特别兴趣,画了多幅泰晤士河上的大小桥梁,这种氲染的绘画风格和观察方式在他返回巴黎后一直延续下来。而且他认识了在伦敦开画廊的法国人保罗·杜朗-卢埃尔,他是第一个出售印象派画作的画商。也是在他的帮助下,莫奈才办了第一次个人画展。
莫奈《云雾中的滑铁卢桥》1903,冬宫博物馆
1899年再到伦敦时,莫奈的处境已经比20年前好多了。他在老牌饭店萨伏伊(Savoy Hotel)断断续续住了两年,下榻房间的窗户面向泰晤士河,有最好的视线,他从这个角度画了70多幅画作,比如《云雾中的滑铁卢桥》、《国会大厦,日落》等。大饭店当然不会错过莫奈这个大题材。2007年圣诞节前,萨伏伊曾公开拍卖过它的一批老家具和老器皿,当时有3500多位买家从世界各国赶来,旧物里就有莫奈当年房间的一张书桌。几年后饭店又推出过一个假日主题:莫奈迷可以2600英镑的代价在莫奈当年的房间住两晚,饭店为客人准备好画架、颜料,并提供一位艺术指导为客人导览美术馆,讲解莫奈画作,并帮助他们动笔摹写一幅从莫奈房间看出去的风景画。
在莫奈之前,西方艺术史上还有像他这么魔症,以上百幅画作重复探索同一画面主题的人吗?好像难有比肩者。塞尚也呆在普罗旺斯老家反复画圣维克多山的主题,差不多和莫奈同一时期开始,但画面相对来说变体较大,数字也没有那么惊人,加上水彩总共87幅。当然,如果自画像也能够算作同一系列题材,或许早莫奈两个世纪的伦勃朗是一个,他从年轻到年老,画过100来幅自画像,也算是画家中的奇葩。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