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俊毅
十九世纪末,摄影落脚我国时间不长,便在国内大城市出现了民间摄影团体,由于摄影团体自身带有西方沙龙的海腥味道,所以它与穿西服、扎领带、带礼帽一样,被国人贬之为假洋鬼子式的时髦。尽管刚开始收到了舆论的打压,民间的摄影团体还是很快站稳了脚跟,并为我国摄影普及和发展起到了促进的作用。我国早期摄影艺术的发展与我国固有艺术的发展有着很大不同,比如我国的绘画艺术的发展,画家大都各自为战,独自研习为特征,从未听说过郑板桥参加过某个艺术团体。封建帝制破灭以后,象西泠印社之类的艺术团体逐渐多了起来,但它们的组织形式是松散的,基本上是各干个的。摄影团体则不然,它借鉴西方艺术家的表现方法。比如举办展览、出版画册和影集,这些对我国的艺术家来说,是很新鲜的事物。清朝的画家没有办过展览,连齐白石也没在国内办过。留学画家徐悲鸿,将绘画艺术西学东鉴,只有他较早的在国内办过展览。摄影团体作为我国现代文化发展的新形式,它加快了各种文化的传播。摄影艺术很难舍弃团体,久而久之它在文化领域形成一种现象,这种现象有着深远的社会影响力,它的影响力大家都可以看到,今天我国多如牛毛的文化艺术团体和协会。
纵观我国摄影史上的民间摄影团体,其中有两个知名度较高,一个是1926年成立的北京光社,另一个是1979年成立的四月影会。从文化现象上讲,北京光社的形成,是在摄影术传入我国时间不长,摄影被神秘、深奥的面纱笼罩,作为一门高深的技术,一直被照相馆把持着。北京光社的前身一些自习摄影家,发起了中国现代摄影的启蒙运动。四月影会的形成,是在十年浩劫结束,万马齐喑的政治局面刚刚被打破,文革时期的宣教式摄影,开始回归摄影本体方向,以四五运动汇集的摄影人为由,发起了中国当代摄影的启蒙运动。尽管北京的两个民间摄影团体相隔五十余载,起因也不尽相同,但它们之间由摄影而贯穿,由摄影文化而连带。本文试图用比较的方法,来分析两个摄影团体之间共性和特殊性,从中挖掘摄影文化更深的东西,解释其文化现象,找出文化发展的规律。
一、有闲的连带
民国初期,舶来的摄影术,从我国的口岸城市广州、上海、天津影响到故都北京。有闲富足阶级的人士和北京各高等学校的教职员中,涌现出一批对摄影特别好奇者,他们钻研摄影技术,他们对摄影热情甚至超过了腕表和脚踏车。
文革时期,社会上的小众群体,高干、高知子弟和北影厂子弟,相对而言他们比工农兵子弟有闲。在部分有闲青年的家中有相机,还能看到内部资料、国外画册。在文化资源匮乏的年代,他们渴望通过手中的笔或是相机,表达一种对社会的正义。
二、创作的连带
民国以后,皇家禁苑被一一解禁,在稀少的游客之中,有零星拎着照相匣子的摄影爱好者,但他们跟幽灵一样很少见到。如果两个拎着照相匣子的人能在公园内巧遇,照相匣子与照相匣子就象磁场一样,把两位摄影人吸在一起。他们因摄影而投缘,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互相交流摄影技艺,传阅外国摄影书刊。他们之间时而独行,时而结伴而行,拎着照相匣子活跃在京城内外。
四五之后,以《人民的悼念》画册特约编辑为首的四五影人,掀起了四五摄影之后崭新的当代摄影的浪潮。他们通过各自摄影圈,广泛联络四五摄影青年及摄影爱好者,甩掉了十年来摄影文化的禁锢的魔咒,他们的激情再也按捺不住了,如同井喷。于是乎,在京城的公园街巷,时常能见到拿着照相机创作的青年。
三、办展的连带
1924年6月14日,在中央公园(后改中山公园),北大摄影团体(北京光社的前身)举办第一次摄影作品展览,这是我国摄影史上第一次由民间摄影团体举办的摄影艺术展览。两天内有五六千人参观了展览,受到各方面的好评,大大鼓舞了参展人员的信心和决心。从1924年到1928年,每年举办一次,一连举办了五次摄影艺术展。
1979年4月7日,在北京中山公园兰室,由四月影会举办了第一回《自然·社会·人》摄影展览。展期25天,参观人数多于7万,这也是我国民间摄影团体在同一地点举行的摄影展览。1980年,在北京北海公园画舫斋,举办了第二回《自然·社会·人》影展。1981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第三回《自然·社会·人》影展。[NextPage]
四、人物的连带
北大摄影团体(北京光社前身)自习摄影家有:黄振玉、陈万里、钱景华、吴郁周,汪益舒、王琴希、吴辑熙,这些人全部是学院派人物。到1926年,刘半农、老焱若、郑颖荪、孙仲宽、刘玄虎、伍周甫、张云阶、周志辅、程知耻等人加入,人员增至20多人。由于社会上的人士加入进来,原北大内部的摄影组织,演变成社会上的摄影组织,北京光社正式成立。
1979年4月,四五影人王志平、李晓斌的带动下,自发地组织、策划、展出了一个名为《自然·社会·人》的摄影展,并成立了以四月命名的影会。王立平、吴鹏、罗小韵、任世民、李英杰、池小宁、金伯宏、李恬、王苗、任曙林、陈帆、孙青青等,一大批四五干将成为四月影会主要成员。到第三回影展,参展人数达170人。如今的摄影批评家和策展人鲍昆、导演张艺谋都参加了第三回影展。人是一切艺术的基础,艺术的发展是靠人来实践。也就是说人在艺术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纵观老少两个影会的参与者我们也不难看出这些人都是精力强将。有着艺术眼光,同时也有着不凡的文化底子,都在不同的时代各自推动中国的摄影进程。他们都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用自己的学识为摄影艺术出了实践。
五、出版的连带
1924年,在中央公园举办第一次摄影艺术展览结束后,陈万里就在观众和朋友们的鼓动下,从自己参加展出的60多幅作品中选出12幅,编辑成《大风集》画册,这是我国出版的第一本摄影艺术作品集。著名学者俞平伯在《大风集》的首页题词:“摄影得以艺名于中土将由此始。”摄影这门年轻的艺术终于在中国古老的土地上萌发了。
1927年10月8日至11日,第四次影展后,参加影展的16人各自选出摄影作品2至5幅,共56幅,编成《北京光社年鉴》第1集,于1928年1月1日出版,16开本铜版精印,并刊有刘半农写的《序》,陈万里的《小言》和汪孟舒的《北京光社小记》等文稿,叙述了光社的宗旨和历史。
1928年,第五次影展后,由刘半农、老焱若、郑颖荪、周志辅4人担任审查员,从15位社员的展品中评选出68幅摄影作品,编辑成《北平光社年鉴》第2集,于1929年1月1日出版,文稿除刘半农的《序》外,还有长篇技术论文。这是我国最早的两本摄影年鉴。
1927年,刘半农撰写的《半农谈影》出版,它是我国最早有学术价值的摄影理论著作,影响社会几十年。此书1927年10月初版,1928年4月再版,1930年4月三版,2000年10月四版。
1979年,四月影会举办的第一回摄影展览,同年在香港出版了《自然·社会·人》的摄影画册,该画册副标题是,四人帮后首次民间摄影展作品集。
1999年4月,为纪念四月影会成立二十周年,由香港中国书局出版了《永远的四月》。
2009年10月,在北京798艺术区映画廊,举办了纪念四月影会成立三十周年邀请展,由中国图书出版社出版了介绍邀请展作者的《同年》一书,与邀请展同步发行。
2009年12月,摄影评论家鲍昆,在北京798艺术区映画廊,举办了《观看再观看》一书的读者见面会及签名售书活动。该书收录了鲍昆经典摄影艺术评论文章20篇,其中,有部分章节对四月影会的文化现象,进行了全面系统地阐述。[NextPage]
六、始末的连带
1918年,黄振玉、陈万里等自习摄影家,在京城进行着摄影实践。1924年,在中央公园举办第一次摄影展。1926年,北京光社正式成立,1927年至1928年是光社的全盛时期。由于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光社的一些主要活动分子如陈万里、黄振玉等南下宁沪,留在北京的部分社员忙于生计,社务活动逐渐减少,到1929年初,北京光社名存实亡。
1979年,四五影人王志平、李晓斌的策划下,《自然·社会·人》影展,顺利地在中山公园举办,四月影会借势形成。从1979年到1981年,同一题材的影展一连举办三回。在第三回影展之后,四月影会宣告解散,部分影会的成员加入中国摄影家协会。
七、意义的连带
北京光社是我国早期的民间摄影艺术团体,它首举自习摄影的大旗,开拓我国艺术摄影的道路。连续五年在中央公园举办影展,让我国民众真正意识到摄影是艺术大家族的成员。从此,将舶来的摄影搬上了艺术的大舞台。它是我国现代摄影的发轫。
十年浩劫结束,百废待兴,文化冰河开始融化,四月影会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自发形成的相对松散的民间摄影团体。连续三回《自然·社会·人》影展,是文革时期政治宣教式摄影与各种流派的本体摄影之间的分水岭。加快了摄影文化的变革,构成了中国当代摄影的发端。
八、历史的连带
在我国摄影史上,北京光社的地位显赫,一是参与人数多,摄影作品丰厚。二是得益于五四猛将、获得博士学位的刘半农。他的策划的两本光社年鉴得以出版,进一步夯实了北京光社在中国摄影史上地位。三是光社成员老焱若、许智方,新中国之初,仍以北京光社成员的身份,活跃我国摄影界,加深了人们对北京光社的认识。
在我国摄影史上,四月影会同样地位显赫,一是参与四月影会的人仍活跃在摄影界,其中一部分人已经蜕变为中国摄影的中坚。二是为纪念四月影会30周年,搞得一系列弘扬活动,再一次为人们的记忆保鲜。三是摄影批评家鲍昆,近几年来,在多篇重磅文章中,凡涉及四月影会的均重笔浓墨,进一步强化了四月影会的社会影响力。
文化就象一根无形的线是连带的,摄影文化亦是如此。从表象上看它俩之间并没有任何直接连带,但文化积淀是我们的祖辈一代又一代传承给我们的。这种传承从你开始接触摄影时,就已经开始了。有些东西甚至是潜意识的,之所以会形成潜意识,是因为摄影文化的传承与连带。而这种连带不是旁系连带,而是直系连带,可以说它俩之间的血脉没出五服。而不象有的摄影家所讲:“完全不相干的两个民间摄影团体”虽然所有纪念四月影会的文章从未涉及到北京光社,但作为中国摄影史上的文化现象,应该是先有金瓶梅才有红楼梦。
(编辑:崔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