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克嘉
全方位的改革浪潮冲击着我国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各种新思维、新观念与传统思想观念的撞击,必然会发生激烈地矛盾冲突,从而产生悲剧性的可歌可泣的诗篇。因此,摄影家在反映生活,摄取凯旋乐章的同时,不可避免的会碰到悲怆、沉痛的哀乐。
诚然,英雄的业绩,凯旋的乐章令人振奋、催人奋进;然而,失败的悲苦、沉重的哀乐更能锤炼人的意志,使人从稚嫩和软弱走向成熟和坚强。所以,加强对富有悲剧意识的摄影艺术作品的美学探讨和研究,为引导我们如何认识和反映社会主义初给阶段时期的悲剧冲突,有着深远的现实意义。
悲剧及其在摄影艺术中的表现
悲剧艺术是社会发展的必然产物,它具有崇高的艺术价值。
黑格尔把悲剧艺术视为最高等的艺术阶段,恩格斯在批评拉萨尔臆造虚假的悲剧性冲突的同时,提出了认识社会历史变革中“悲剧性冲突”的基本观点:“历史的必须要求和这个要求的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冲突。”这是最富有悲剧性的冲突。鲁迅先生说: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什么是“有价值的东西”呢?只有体现人类向上的、进步的,即反应“历史的必然要求”的力量,才是了有价值,也是最美的东西,它的毁灭是悲剧性,因而也就产生了悲剧美。
悲剧艺术作为一种崇高的艺术美,在其它各类艺术中都得到了深刻而广泛的表现,并从美学理论方面进行了系统的研究。但是,在我们摄影艺术领域,还没有系统地对这一范畴进行深入的研究。有的人仍然把摄影艺术的“纪实性”视为“工具论”的实证性,被“艳阳高照”的“粉饰意识”所禁锢,不敢问津于悲剧领域,甚至对摄影艺术中悲剧意识的觉醒持畏惧感。
“我们不能为了观念的东西而忘掉现实主义的东西。”实际上从“四五”运动开始,便生产了具有悲剧意识的作品,这些作品自觉不自觉地填补了建国以来历史演变的一个空白。从“四五”影展,《自然、社会、人》影展到《现代摄影沙龙》以及《十年一瞬间》影展,无不是那些具有悲剧色彩的作品震裂着读者心灵,它们直面人生、正视现实,呼唤人性,充分展示了摄影艺术悲剧美的审美价值。
随着摄影艺术的发展,及对社会生活领域的不断开拓,一批批富有悲剧意识和悲剧美的摄影艺术作品在长期荒芜、调凛的悲剧处女地上破土而出。《让我们的血流在一起》(王立平摄)是“四五”运动中青年人捍卫真理的生动写照;《上访者》(李晓斌摄)是“圣人”时代对人性的扭曲的深刻记录;《画家石鲁》(李江树摄)揭示了人物命运的悲剧;《“三干”会的午餐》则展示了国人的历史惰性;《夜夜盼儿归》(李兆军摄)等等,从不同的方面表现了历史、社会、人生的悲剧。
这些作品的产生并不是偶然的,它包含着一个摄影艺术在自我否定中发展的自觉历程。这必将促进我国摄影理论界对摄影艺术的悲剧意识和悲剧美的理论研究,从而更好地指导悲剧题材的摄影艺术创作。
悲剧性摄影艺术作品的审美心理特征
没有美就没有摄影艺术。那么悲剧性摄影艺术的“悲”与“美”是怎样联系起来的呢?其审美心理特征有以下五点:
第一,摄影艺术的瞬间性和空间二维性决定其只能在反映社会悲剧发生、发展过程中富有典型意义的“决定性瞬间”,摄取最富冲击力和震撼力的形象瞬间。摄影艺术作为瞬间性造型艺术在反映生活,表现社会悲剧的发展变化方面比起文学、戏剧、音乐等来难度更大,它主要是通过光影、线条、色块等造型因素将社会悲剧的瞬间形象凝固在二维空间的画面上,同时注入作者的审美评价。
人们在欣赏作品时只能通过作品中富有戏剧性和悲剧性瞬间形象,向事物发展的纵深联想,向时空交织的广延性拓展,然后通过自己的审美经验洞见作品所揭示的深刻内涵。
《让历史告诉未来》(组照,李振盛摄)以流动的瞬间组合展示了现代迷信的愚昧,揭示了这种愚昧思想支配下的行为给共和国造成的悲剧性灾难。不管作者当时拍摄的主观意识如何,就作品的历史价值和审美价值来看,抓取的每一瞬间都蕴寓着深刻的讽刺性和批判性。因此可以说,悲剧性摄影艺术的瞬间是伟大和不朽的瞬间。
第二,摄影艺术的纪实性决定其悲剧形象的直观真实性。它所摄取的瞬间是悲剧发生发展过程中客观存在的直观性瞬间。人们在创作或欣赏中,由于悲剧形象的真实性和直观性会直接引起心灵的振颤,人的审美心态处于一种“悲怆”的情感氛围之中,从而思索悲剧产生的历史与现实的渊源。
《画家石鲁》(李江树摄)中那被摧残的躯体与憔悴的面容、悲凉的神情,形象而真实地倾诉了那风狂年代对人性的扼杀,观后使人颤粟。摄影艺术表现生活的纪实性、直观性正是它区别于其他艺术的特征之一,所以,人们在观赏悲剧题材的摄影作品时,由于作品所表现的悲剧形象直接作用于人的视觉,面后导入理性。因此,审美心理首先产生于感性方面,先感而后悲,再进入理性的思考,从而引起人的审美心理活动,产生共鸣。
第三,悲剧性摄影艺术作品中的悲苦与不幸是通过摄影家加工,提炼之后,典型化的艺术形象的表现,它渗透着创作主体的审美感情,所以不等于现实生活中的悲苦与不幸。也正因如此,人们在欣赏一幅作品时,往往以冷静的审美心态来审视作品中反映的悲怆,从而获得一种特殊的审美快感。
《上访者》(李晓斌摄)所拍摄的悲剧形象正是“圣人”时代人的灵魂被扭曲,精神受到创伤的典型化反映,应以历史的眼光来审视这一悲剧形象。作品的基调充分表现了那个时代的悲凉和惨淡,唤起人们联想到当时有多少“有价值的东西”被毁灭,从而产生对历史的深沉反思。《搬倒重来》(王毅摄)以静态寓意的表现形式反映了历史的悲剧,一个巨大的“忠”字牵动着读者的魂灵,沉入对共和国灾难时期的回忆,在心理上产生一种不堪回首的悲哀和痛楚。
但是,艺术与现实的距离,艺术家对艺术形象的提炼、概括,通过典型化、理性化,在悲剧形象中所表现出的悲哀、痛苦与不幸已成为欣赏者欣赏艺术形象的审美感情的组成因素。因此,当作品中艺术形象的悲苦与不幸与欣赏者的审美快感相统一时,便转化为悲剧的艺术美。[NextPage]
第四,摄影艺术作品的悲剧美与崇高美有紧密的联系。体现了“历史必然要求”的,“有价值的东西”的毁灭才是悲剧,所以悲剧具有正义或伟大的正面素质,它的毁灭能唤起人们的悲哀和同情。因此,我们说悲剧性摄影艺术的悲剧美与崇高感在本质上具一致性。“四五”运动组照中的一些艺术珍品,不仅是忠实于历史,具有开拓性的新闻摄影,它表现出的批判胆识和思想价值、艺术价值远远超过了作品本身,其美学价值更不容忽视。
《让我们的血流在一起》(王立平摄)摄取的正是两种历史趋势的矛盾冲突激化时,正义与邪恶抗争的悲剧性瞬间。一双双捍卫真理的手伸向青年,青年人手捧鲜花,表情坚定而沉着,远处隐约可见的人民英雄纪念碑与近处的“血肉丰碑”遥相呼应,表现出历史的延续性,观赏者在审视作品的同时必然为主人翁的正义感和坚强的意志所感染,而产生崇敬的审美情感。
《夜夜盼儿归》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个社会主义和平时期局部战争所造成的悲剧场面。画面是一位满头银丝的烈属老大娘凝眸儿子留下的遗物和军功奖章,虽然看不到大娘脸部的表情,但作品通过大娘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遣物的瞬间,充分表现了大娘内心深处的悲哀。儿子本可以用自己的智慧和才干创造美好的生活。然而,他却把生命献给了祖国的南疆。作品所表现的那种在为正义与和平而战中被毁灭的“有价值的东西”而产生的悲哀和不幸,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伦理情感,而是人们在欣赏过程中心灵受到强烈的刺激、震荡后,引起的感情共鸣和在精神上产生的昂扬向上的崇高的思想品质。
因此,人们在欣赏过程中获得的是一种特殊的美感。由于悲剧性摄影艺术作品内容的特殊性,其美感往往带有沉痛、悲哀和怜悯等情感反映,在为主人翁的毁灭而悲痛的同时,又为主人翁战胜邪恶的意志和崇高的牺牲精神所感动,作品的低影调处理增强了其悲壮感。“悲”和“美”在各种特殊的情感活动中相溶合,形成悲剧的崇高艺术美。人类只有在与灾难和邪恶的搏斗中才会产生伟大的智慧和崇高的品性,摄影艺术也才会产生出心惊动魂的,表现思想美、品格美和心灵美的悲剧性作品。
因此我们说:摄影艺术作品的悲剧美是一种崇高的艺术美。
第五,悲剧性摄影艺术作品的“悲”与深刻的理性思考相结合。具有社会意义的、反映一定的历史规律性的那种痛苦和毁灭,在人们的心灵深处会激起强烈的感情震动和深刻的理性思考,启示人们对真理的形象认识。由于社会发展的不平衡,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不相适应部分的矛盾冲突;新观念、新思维与旧习惯势力、旧观念积习之间的激烈冲突,必然产生社会悲剧。
《倒闭之后的滋味》表现的正是我们社会主义经济发展中出现的一个悲剧现象——国营企业的破产。作者以新的视点抓取了企业倒闭之后主要人物的内心活动的瞬间,让读者更多地去深思这一悲剧现象的社会成因。作品反映的虽是特定个,但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却有一定的代表性,所以作品发表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作品所表现出的批判胆识和深刻的现实主义理性思考令人折服。
《“三干”会的午餐》所表现出的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的惰性力——平均主义大锅饭,给人的压抑感和悲剧感,促使人们在产生感情共鸣的同时,去思考那深刻的历史内涵。
随着摄影艺术发展过程中悲剧意识的觉醒,虽然产生了一批富有悲剧美的摄影艺术作品。但是,至今在摄影理论上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美学原理对悲剧性摄影艺术作品的研究以及对这一创作意识的指导,还不为人们所重视,我们应清醒地认识到,加强对摄影艺术作品中悲剧美的深入研究,将丰富我国摄影艺术的美学理论。
(编辑:魏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