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6日,南京火车站广场上带着行李准备乘坐火车回家的返乡农民工旅客
伴随着劳动密集型产业下滑,部分失业的工人开始返回家乡
30岁的江西永修人蔡海华坐在永康火车站候车室里,一脸落寞。离过年还早,理想的工作又不好找,他准备先去在上海打工的亲戚那里玩几天,然后再回江西永修老家。
几天前,蔡海华还是永康兄弟控股集团旗下一个专做电锯配件的四五十人小厂的工人。经历了好几个月订单严重不足,工厂将两条生产线停产一条,但又担心突然有了订单一下子招不来工人,因此不愿将人立即裁掉,让两条生产线上的工人挤在一条线上轮流上班。
断断续续被迫休息了累计半个月,蔡海华的工资只拿到五六百块钱,相比以前每月的一千七八,他深感不满——30岁的蔡海华还未结婚,而他江西老家光结婚彩礼办喜事的价钱已涨到五六万元,蔡海华对目前这点连自己都不能养活的工资深感不满。在已经陆续辞职的十多位工友的示范下,他决定先辞职回家,然后再作打算。
蔡海华只是浙江永康失业大军中的一员。今年下半年之后,工厂越来越严重的停产和与之伴随的失业、裁员,让越来越多的打工者被迫重新走上找工作的路。
只能上半天班
生产铝合金的浙江永康力士达集团办公室主任朱益新,对劳动力市场供求变化感受非常深刻。
9月份,肩负集团人力资源工作的朱益新去永康人才市场招过一次人。那时,他看到六十多个摊位挤满了前来招聘的单位。仅隔一个月到10月再去,朱益新发现偌大的招聘大厅空空荡荡,包括他的企业在内只有7家企业在招聘。
10月底,朱益新在当地电视台打了简单的招工广告,没想到应者如云。当记者在朱益新办公室采访时,就被不断打来的电话和亲自前来的应征者打断。“想想以前招人的难度,真是恍若隔世啊!”“去年只要你打个电话,用人单位问你人在哪里,马上派车来接你。”正在绍兴柯桥人力资源市场找工作的安徽六安小伙子李誉说。5天前,因为所在的安昌万邦包复纺织公司每月只能上十天二十天的班,收入大幅减少,加之他认为工厂有些化学气味有毒,李誉辞职加入找工作的大军。
在浙江绍兴市,纺织业的危机大量减少了企业用工数量。“上半年招人多的时候,我们这里每天能招上千人,八九月也能招上百人,但现在每天企业只招二三十人。”绍兴县人力资源市场工作人员李早兴说。
企业关门,更将越来越多的工人推到了工厂之外。2008年7月,绍兴县夏履镇金雄集团停产,1200工人被抛出门外。由于当时纺织业形势还没有目前这么恶劣,多数工人都到夏履附近的纺织厂、服装厂、绣花厂等工厂重新就业。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工厂停产或者裁员,工作已经越来越难找。杨正山就是10月初江龙控股倒掉后被抛向社会的纺织工人。在江龙时,杨正山是推布工,这个工种非常累,但只需要力气,没有多少技术含量,每天工作12小时每月能拿1600元。
但近一个月来,老实肯干的杨正山每天几乎都去绍兴县人力资源市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岗位,或者骑着电动车到工业区挨家查看是否有招工广告,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其间,杨正山凭借自己长期做厨师的手艺,也曾到两个小饭店干过两天,但最后都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干成。
杨正山现在还住在江龙原来提供的宿舍里,每月租金110元。位于绍兴柯北工业区的江龙印染,在厂子附近给员工找了两栋楼做宿舍,江龙倒闭后,这些人都各奔东西。
杨正山原来同一宿舍的四个人,两个回安徽老家,一个在绍兴县滨海工业区重新找到工作搬走了。但将近一个月过去了,杨正山和工友发现,这两幢宿舍楼还是有大概四成的人没有找到工作,整天在外面奔波。
实际上,据称倒闭后才知道有8个公司或者分厂的江龙,可能已将四千多人推向社会,加上金雄、五环、华联三鑫等四大停产企业,被推向社会的工人可能近万。
在苏州吴江盛泽镇,金蝶喷织的安徽六安人叶炎也发现了越来越严重的失业。叶炎最近在给家乡朋友打电话时发现,吴江好几年甚至包括春节都没有回老家一次的一些亲朋好友,最近已经携妇带雏回了老家。
小纺织企业裁人也相当普遍。在记者调查走访的绍兴柯北金龙工业园,原先有三十多人的永兴烫金厂只剩下十二三人,法兰德针织工人减了一半,忠福印花厂工人则从高峰时的四五十人降低到二十多人。
当然,也能偶尔看到少量招工广告。在离金龙不远的宝龙工业区忠前针织厂,记者就看到几个江龙的工人前来应聘的。
但也有很多老板,只是想在好招人的时候给自己储备一些劳动力,并不真正缺人。杨正山跟他的工友吴世林都遇到过这种情况。
吴世林被迫离开江龙后,曾在振越印染上班。但振越安排吴世林这个熟练印染工人继续当学徒,只给他很低的工资,吴世林4天后离开振越,干脆到更苦更累但收入相对高些的建筑工地上干活。
不容回避的大规模失业出现了。但到底有多少人,并没有准确统计。
到底有多少人失业?
实际上,从单个企业的情况来看,由于今年工价不断上涨,企业用资本替代劳动力的情况已经相当普遍。
“我们厂的工人,从2006年到现在,已经下降了三分之一。”浙江永康市嘉禾工具公司董事长姜卫亮说。2008年以来,姜卫亮则裁减了将近100人,把工人人数降到了800。
绍兴的纺织企业老板李乾(化名)的工厂减人幅度更大。“年初我们有480人,现在只剩下270工人。”李乾说。
在绍兴县当地大型纺织企业天龙集团柯迪隆纺织厂,上半年至少还有七八百人以上,但现在只剩下约四百工人。仅10月一个月,就有上百人离开。
但到目前为止,整个绍兴纺织行业到底有多少人失业并且失业后没有找到工作,没有准确的估计。仅仅考虑无法计量的停产小厂,以及他们无法统计的工人数量,就足以让人挠头。
“按照我多年的经验,如果工厂减产,他一定会减人增效。”李乾认为,按照常理,如果目前绍兴纺织企业产量减少一半,由于要提高管理水平挖潜增效,工人至少得减少一半。
但实际上,由于企业普遍对前几年招人困难的局面记忆深刻,加之新人进入需要一个适应时间,刚刚陷入比较严重困境两个月的企业,担心万一接到订单难以立即招人生产,因此多数宁愿暂时给少量生活费让工人休息,将工人养着,也不愿立即将工人裁到位。
11月1日,记者来到绍兴柯北恒美公司宿舍,就看到5个工人在打牌。他们整个十月只上了10天班,但公司并不愿将他们中的任何人马上辞退。
“我估计约有两三成工人没活干。”绍兴县迷帅服饰老板夏越明说。实际上,按照业内多数人的估计,被裁、停产企业工人找工作还没找到而继续找工作或者回家的,目前应该在两成左右。
按照绍兴县统计局提供的数字,绍兴县有56万就业人口,其中约26万在纺织业。但按照多数人的估计,外来人口,绍兴县就业人口可能有70万,纺织业就业人口可能有46万。
如此算来,纺织业两成比例的失业,可能造成绍兴县约10万打工者失业。
在永康,由于休闲运动车产量下降在四成,电动工具行业产量下降在三成且有三成左右企业停产,金属加工等行业的下降也在三成,所以失业可能较产量下降五成甚至更多的纺织业要好些。
但据记者采访的永康各业业内人士多数估计,失业者比例也在一成五至两成。考虑到永康本地人口55万,外来人口30多万,考虑到永康工业建筑业占经济三分之二的比重,则永康的失业人口也将超过5万左右。
但是大头还在后头。“永康50强100强之中,特别是做进出口的,打算提前放假的不少。”朱益新说。
李乾则认为,年关实际上已经成为一个分水岭。年关前,没有好转希望的企业肯定将永久性给多余员工“放假”。
按照李乾的分析思路,由于普遍减产三到五成,未来两个月,长三角失业人数和失业率将成倍增加——中国也将迎来新世纪最大的失业潮和返乡潮。
(编辑:刘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