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通知:今天接到大队通知东坝乡疏减人口腾退工作即将开始,我们的艺术园区也在此次腾退范围内,现大队告知腾退期限暂定为8月20日,特此通知大家尽快寻找新的工作室。此次腾退为政府行为,请大家理解与配合!”这则简短的《紧急通知》,宣告了距离著名的798艺术区不远的环铁艺术园区的终结。
艺术园区的消失,有不同的原因和形态,但都与城市一体化发展进程有关。以北京为例,2010年,东营艺术区和索家村艺术营被拆;2012年,孙河艺术区被拆除;2014年,将府艺术园被拆除……与以往不同的是,进入2017年,北京艺术园区的被拆除与城市大规模“疏减”“非首都功能”有关。这次大规模的疏减,让城市居民印象最深、影响最大的,是众多农贸市场,尤其是蔬菜、果品市场的拆除;伴随之,2017年3月,黑桥二道八号院艺术区被拆除,然后轮到了环铁艺术园。
北京最早的艺术园区是圆明园,一群“流浪艺术家”撑起了“画家村”的名号,随着圆明园地区房地产开发和复古建设,艺术家们从海淀“移民”到了朝阳。艺术园成为一个个城市的文化地标,与艺术家的流动有关。某些以艺术园区为名进行房地产开发的项目,并不能获得这些民间艺术家的认可。这不仅是经济能力的问题,更是艺术家和艺术创作的特质决定的。然而,我们一方面大声呼吁并大力打造文化艺术这一城市名片,而另一方面,针对艺术园区的强拆之手却毫不留情。
由政府主导和开发商主导的艺术园区已经被证明有其致命的缺陷,比如跟投资有关却与艺术无关,尤其与民间艺术家和民间艺术是否繁茂无关。其实这些以乡村民居为据点聚集的艺术园区并不一定造就艺术大家,但是艺术大家的成就却是金字塔无数底座托举的结果。这些工匠式的艺术家的作品大多进不了中国美术馆、国家博物馆,但是国家级博物馆的馆藏虽然高大上,却没有活生生的艺术家生存状态的景观,让我们可以直接触摸艺术追求者活生生的灵魂。
那些怀着改变自己命运的理想,来到一线城市的人们并不能一下就步入CBD区的办公区成为白领,何况他们大多数还是农民。他们只能从“低端”的服务业开始起步,他们的梦想更多地寄予给了下一代。与此相类似,那些身怀艺术梦想的人也许不能进入苏富比、佳士得拍卖行的法眼,也许不能到大剧院演出而只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小剧场,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徐悲鸿纪念馆”,哪怕他们良莠不齐,但是他们却是这个社会艺术世界的涓涓细流。
然而这些“金字塔底座”们却始终在惶恐不安的生存状态中。宋庄的繁荣、房价地价的飙升,让村民面对地产业的热炒而坐立不安,想要追回低价售卖的地产,于是矛盾冲突不断。2013年,宋庄发生了大规模的“拆除行动”,正如一位长期居住在宋庄的画家所说:“艺术家们再次成为丧家之犬。”始终被驱赶,始终被边缘化,如果这是一种常态,恰恰说明了不正常。
美索不达米亚的埃利都遗址被认为是迄今发现最早的城市,此后世界上每一个城市的出现都成为一个地区的核心圈,最终人类从农业文明走向工业文明。城市是人类最伟大的创新成果之一。与法律的滞后不同,城市规划已经成为一门科学,并具有前瞻性。让所有人享受城市文明的成果,尊重每一个人追求幸福的权利,是城市管理者无可回避的责任。
巨型城市不是一个怪物,它应该更文明和宽容。然而城市艺术区的丧失,底层民众与底层艺术家的窘境,应该成为我们深深思索的课题。我们该扪心自问,告别了城市的民间艺术区和艺术工匠们,我们迎来的会是什么?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