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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两年——拼贴“乌托邦”

2009-10-17 11:48:10来源:北京文艺网    作者:

   

作者:尹朝阳

    确切地说,我并不真的知道“乌托邦”是什么意思。我甚至懒得去翻翻字典。但这几个字又实实在在的贯穿于我过去两年如流水般的日子里。这两年激昂也好,灰暗也罢,毕竟过去!唯此刻的审视回眸于我有些意味深长……我仿佛看到如流水般的生命里蕴含的宿命。

    “乌托邦”
  
    我在最初有了这个念头后曾向一个朋友咨询——“乌托邦”是什么意思?在我原来的想法里,这三个字带有明显的梦幻色彩和想象成分。但那个朋友也不能给我确切的答案。她用犹豫、怀疑的口吻告诉我“也许就是太平天国吧!”
“天!……”
  
    我的肆无忌惮的联想一面出现的是那些头裹红布、手持大刀的意气风发的农民,一面是我手握画笔挥毫不辍的瞬间。这是“乌托邦”吗?

    我就这样在挥之不去的“怀疑”开始工作

    从“养猪场”开始

    2002年的三月,在更高、更快、更庞大的召唤下,在经历了一系列和农民、包工头以及自身惰性的较量之后,我在新的工作室开始工作。

    年初的时候曾和一位现在已是著名设计师的朋友开玩笑,说他因为工作效率的低下而导致企业破产转型。以至于从一个优秀的画家成为一个著名的设计师。我那时认为一个艺术家的工作和建造一个养猪场没有太大的区别。种猪、饲料以及猪舍等等元素都可以在艺术家的生活里找到对应。无独有偶,我的另一个工作伙伴则告诉我他的婚姻是一个有限责任公司。

    鬼使神差,这两件无聊而不相干的比喻成就了我的观点,一个运转良好的养猪场或是公司,几乎等同于一个艺术家为自己设定的工作机制。

    于是,在北京那个带有冬天气息的春天里,我在新的工作室里迎来了欣欣向荣的三月。但再生气勃勃的景象也不能阻止我的生命力最黑暗漫长两天的到来,我在自己走向成熟的年岁里,不理智的和人挥起了拳头。

    结果是戏剧性的,命运在将我推向最黑暗深渊的刹那止住了脚步。如同一场货真价实的恐吓。那两天成为一段大汗淋漓的虚惊,在一个固定的位置,我完整的见证了阳光从明亮到灰暗的过程。我也清晰地看到了黑暗、肮脏、希望、背信弃义、懦弱、不可一世、痛心疾首的混杂,以及警察、痞子、无赖的联手表演。

    如同黎明前总有黑暗,高潮总是和低谷相连。我终于相信凡是生命都有不愿面对的严酷。

    即使两年后的今天,我依然可以嗅到那时刻逼仄的空气。在这为时两天的残酷戏剧里,有关艺术的一切都好似前尘往事……

    那以后我读到了佩索阿的一段话:“单凭听到这些人类的只鳞片爪,即使它们是最具意识的生命体所为,我也会被一种陡生厌恶的乏味以及一种在假想中放逐的恐怖气昏脑袋。而且会突然认识到,自己是如何被别人狠狠擦伤。我被地主和其他佃户咒骂,因为我也是众多佃户中的一个,竟然可恶的透过仓库后面的窗子,从窗栏中偷看一下别人在雨中堆集于内院的垃圾,而那就是我的生活……”

    我想起了弗洛伊德的某张画,认同了那些垃圾般的人和生活!

    “向里希特学习”

    一切都在继续,终于到了五月,气温的回升带动了心情的明朗。三月里粘稠的逼仄终于被这五月的阳光稀释了。一个朋友从纽约带回了里希特四十年回顾展的图录。他巨大的工作量使我看到了距离,我曾大言不惭的自诩为劳模,但只有我知道有多少有效的时间被利用了。我在很早的时候就看到过里希特的作品。那是刊于美术杂志的一张叫做《画室》的画。色彩绚丽。那时的我陶醉于他的浓烈的色彩。十几年后,在这本书里我更看重的是他四十年整齐划一的庞大工作量和一丝不苟的完美品质。这两样进而勾勒出一个在高速状态下狂热又理智的心态。我自己也经常被这种对工作的狂热所支配。那种需要劳作的效果,使人常常有种向上的纵力,让我有一比高下的决心!
而良好的保持了这种对工作的控制也正是里希特真正令我艳羡之所在。

    “内心黑暗极了!”

    单纯的动机往往造就伟大的作品,虽然狂热都带有瞬间的感觉。我厌恶那种几乎是无法掩饰的与生俱来的焦虑。我在随之而来的酷暑里画了另一个《我》,虽然那只是整个工作计划中一个小小的尝试,但我还是准确地把业已沉淀于心的那些更为灰暗的东西传达出来,即使表面是光滑明快的!

    我在和一个朋友对话时说:“我觉得我的内心黑暗极了。”在这张画里,我用一种明亮的画面支撑了黑暗和我的内心。它稍稍缓解了我的焦虑。但后来我还是对我的这个朋友说出了我心目中的理想状态:“画最好的画,过最无耻的生活……”

    迄今为止,那大概是我说过的最无耻的话了。

    首先它确实是我当时最真实的想法。虽然在我的词汇里“真实”是几乎快要失效的两个字,可是又有多少时候敢于真正去面对。但拿来搪塞别人却可以振振有词。言说的时候也会有触及灵魂深处的假象。

    最好的画被我画出来了吗?只能认为这动机是好的,但又何尝不是受了“不想当元帅就不是好兵”“我为什么会写出如此不同的书”等等屁话的蛊惑!至于无耻的生活。说实话,三十年来还没有见过。如我等红尘当中的一个男人的“无耻”生活无非是欲望,那些对很多人来说心照不宣的事呀!呵呵。

    即使有“无耻”的生活等待我去过,我也怀疑自己缺乏“将无耻进行到底”的决绝和勇气。在这个层面上转圈的都是些有贼心没贼胆只敢浅尝辄止偶一为之的家伙。

    我藐视这样的人和行为(包括我自己),于是这些关于无耻生活的豪言壮语只能退化为“无耻”的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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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毛主席

    到了前年的秋天,我的乌托邦系列里已经具备了一些特征。没有过热温度的仿佛被稀释的火焰、英雄的头颅和红旗,终于——我和伟大的领袖毛主席见了面。我坐在了黄河岸边他的身旁。心绪莫名。也终于在电闪雷鸣、风雨激荡的一天,我看见了毛主席……

    《看见毛主席的那天电闪雷鸣、风雨激荡》这张画应该是我很成功地拼贴记忆的尝试。如此冗长的名字有些拗口,但那来自我童年的一次真实经历。

    我那时还没有上小学。我生长的环境还是农村,有比现在远为干净的水和空气,甚至村子后面的河里还有鱼。夏日午后,我和邻居小孩儿躺在村子后面的土坡上,满眼翠绿,远处地平线上有高耸的云朵。不知道谁挑起了话头:“谁敢说毛主席不好?”

    有片刻的沉默。或者更长!总之,有人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说了一句!小声地!……一切在瞬间静了下来,连晃动的树梢也凝固了下来!……

    我只知道我的内心充满了不知名的恐惧。虽然,要等到二十年后我才认识到他的伟大,但在我生命里最初的有限几年里,我幼小的心灵依然感到他的神圣不可侵犯!我如此,我周围的大人伙伴亦然!

    我的这些恐惧,很快被一幕更为戏剧性的突发事件终止——这个时候,突然的平地就起了一声惊雷,隆隆的雷声从远处的地平线迅速向我们的头顶袭来,瓢泼的雨水更是没头没脑的倾泻,一切毫无征兆!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孩儿最先咧开嘴哭了起来,眼泪混杂雨水,无比狼狈。随后哭声附和。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被现时的现报恐惧感染。不知过了多久,在放声痛哭之后雨也停了!

    我们单纯的以为是我们的哭声感动了毛主席他老人家,于是风停雨止,不再是天怒人怨。

    二十多年过去,无论时间怎样的洗刷淡化我的记忆,那天的眼泪和雷雨还是深植我心。我到现在不知道是谁说了那么一句话,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共谋。即使我们有简单的逆反逞能心理。即使现在看来那天的一切也许不过是一场巧合,但一群无知懵懂的孩童的心灵还是被强烈的震撼了,那震撼更是夹杂着恐惧延绵到如今的我!

    二十多年后,我看到了一则报道,说毛主席的故乡韶山人民看见他老人家显灵,继而是评论。认为这纯属封建迷信。他老人家知道了也不会高兴云云。我知道这评论也许是对的,但我在这件事情上失去了立场。从童年的那次经历到如今年过而立,我读过了几乎所有关于他的传记。我真正的喜欢他是从他的诗歌开始。那些饱含激情的诗句以及巨大的意象至今让我激动不已。当我终于掌握了一门技艺,恰巧又可以用它来表达,于是我分明看见毛主席他老人家又走在了去安源的路上。他已经从那个指点江山书生意气的青年幻化成我心中的伟人。他身上布满眩目的光,远处云层里隆隆的雷声不再使我恐惧,我知道,从现在起,不再会有倾盆大雨,只有毛主席从我的记忆中走来……

    “与时俱进”

    虽然我反对艺术的进化论观点,但生平第一次,我感受到了党对我前进方向的指引。“与时”暗含着热情,具有不可阻挡的向前的力量。那种和时代脉搏一起跳动的感觉使我着迷。同样的感觉也出现在我第一次登上天安门城楼眺望的瞬间,广场上红旗飘扬,人头攒动,人群稀疏而又紧密,和湛蓝的天空相比,我更喜欢远处高大的建筑和那些因为人的活动而生成的淡淡的灰色雾霭交织在一起的生气。

    那是我眼里的中国现在。我为自己如此肤浅的理解了我自己的国家而深深的不安。但曾几何时,那就是我理解的艺术中的“当代精神”。

    我为我们的党总结出了如此前卫的口号而深深的自豪!

    频繁幸福的“天才”

    我在初秋的某个下午挥挥洒洒的画某一张画的时候,有些得意忘形。笔和颜料被有序地安排着,画布的空间被一层一层的覆盖着。有那么一会儿,我找到了庖丁解牛的感觉。我的手微微的颤抖起来,“你真他妈的是个天才呀!”后来我相信那一目就是批评家们所说的癫狂吧!于是一种悲哀涌上心头,关于天才的想象只能存在于癫狂之中,那真是莫大的失落。天才,莫扎特说:“我只有在作曲的时候才可以忍受。”我庆幸至少我和天才有了同样的感受。如是,癫狂又有何妨!

    另一方面,我在轻狂的自信背后是更为强烈的困惑。因为我无法说服我接受我对自己工作做出的解释。不断有人问我为什么会画出风格如此迥异的作品。我回答说因为我是一个分裂的人。一方面是我很在乎自己心里那些不断成长的心理映像发出的信息。一方面我又无法忽视周围环境大变化而对我产生的影响!这些关于理想的作品印证了我曾经拥有的梦想。那些曾经激励过我的东西如今只剩下了一些图像的残骸。我只能把那些原本已经虚无缥缈的东西用绘画固定下来。另一方面,我又不能忍受那些一成不变的僵持,于是不断在技巧上,在图像上追随自己的感受,寻找新的支撑点,成为一种习惯,这习惯慢慢的生成必然,这印证了那些古老的创新说法。像有人找到了自己的表达方式和空间后在里边驰骋是种幸福一样,一旦进入,等待你的只有一种东西——自由,于我或推而广之对所有的从业人员,那都是莫大的幸福,过去的一年里我逐渐地被这种相对频繁出现的幸福包围着……

    我们也许会在某一时刻,在某一点上有所斩获,但促使我们向前的永远是那些最原始的推动力,光荣、梦想、永恒、爱情甚至贪婪。这些字承载着伟大的内容,有时他们会被蒙上厚厚的灰尘,但我知道,他们一直都在那儿!

    《乌托邦》是对过去的我的一个必须的交待。对那些业已退化或仍然残存的理想的一次隆重的抚慰。我感到我在从事一项伟大的事业。其他的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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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李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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